第七一七章 信用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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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二,章邯兵至大河。

    大河是趙國的天險,衣帶環抱,萬裏延綿。無論是從三川入河內,東郡進邯鄲,還是自濟北跨入巨鹿,都需要橫躍過大河,這也是章邯攻趙所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

    自古渡河多難疑,更遑論要一次渡過四十萬大軍與數量半點不少的隨軍輜重,計劃更要慎之又慎。

    為此,章邯花了近二十日,收集了三川、東郡全部能見著的渡船載具,征用白馬、頓丘兩大渡口轉入軍用,民不得近。

    以至於,以濮陽集商所為首的幾大關東集商所聯名向他提出抗議,威脅要把他掐斷商路的行為上報,剝奪秦軍交易的資格……

    章邯當真不敢過份得罪這些雍國的商人。

    李斯、去疾尚在時,秦廷雖亂,但至少還能維持大至的運轉,每每打通補給渠道,都能有成批的軍資送入軍中。

    可二位相國才死,這個渠道就斷絕了。明明函穀、武關兩大要道皆在手中,近兩個月鹹陽卻沒有一矢一糧送上前線。

    閻樂是轉運的總負責人,他的說法是賊勢滔滔,內史亦要物資為用。

    章邯險將那個傳訊的謁者斬了……

    軍情如火,鹹陽將作的產能在李斯的奔波下恢複至五成,便是不如恪坊,也已經不下白於。

    雍國能在滿足自身的前提下交易天下,鹹陽卻連自家的四十萬大軍都支撐不了?

    這明顯是趙高在防備他!

    更可笑的是,當事幾方對此心知肚明,此事卻偏不得宣之於口。

    章邯徹底淪落到與關東諸強相同的處境,一應耗用皆賴雍商,若在這時被拉進那個不知所謂的【黑名單】,當真是壞了大事!

    他急令暫緩征集渡船,邀見占地集商所諸賈聚宴,奉為上賓。

    宴上,這些商賈又為章邯帶來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重磅消息。

    雍國全部二十二家商會正在聯合推行一項新舉措,名為【信用消費】,對以往十二個月內總交易額達到標準,且結算信用良好的商業夥伴予以【信用額度】。

    信用額度分兩類,一類是【預支預提】,也就是先取貨,六個月內結算,且頭三個月免息,後三個月八分年利,先息後本。

    另一類是【分期支領】,還是先取貨,每月結算一成本金,附加當月利錢,持續十一個月。與上一類相同,頭三個月仍是免息,可分散的年利較預支低得多,僅有五分,與民間高利一般無二,相當厚道!

    章邯從這幾個拗口的新詞背後看到了濃濃的李恪的影子……不過這不奇怪,如今整個大雍上下,到處都是李恪的影子。

    章邯看不懂這些雍商的手段。

    有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雍商如此做確實會讓關東諸強戰力更甚,但眼下最大的受益人,毫無疑問是章邯。

    十萬金的預支額度,十五萬金的分期額度,便是二者隻可取一,這筆錢也足夠他在關鍵之時,為北軍籌措起一場滅國決戰的耗用,一錘定音!

    所以即便看不懂,他也愈發不敢得罪雍商。

    雙方磋商整整三日,章邯承諾三川郡渡口不征軍用,停征三川郡渡船,並允許雍商在雒邑河段起建三座浮橋,不予阻撓,這才平息了雍商們的怒火。

    渡河之事再行,進展卻慢了不少。

    第二十七日,趙大將軍彭越引東武兵兩萬,從齊境濟北郡借道偷渡大河,襲擊頓丘渡,一戰燒毀渡船百隻。

    章邯大怒,令王離率北軍索敵,五日不得主力,因為彭越早已將麾下化整為零。

    有整整二十個千人隊神出鬼沒,遊蕩在濮陽至白馬、頓丘的通道上,今日燒幾駕糧車,明日吊幾個斥侯。

    他們時而聚攏,於半夜襲渡燒舟,時而星散,溜到腹地偽裝成秦兵征糧,作惡多端。

    這本就是彭越的舊業,做起來熟門熟路,隻是禍民的黑鍋卻要章邯來背,其帳下軍侯光是安撫那些哭訴的集商基站就已經忙到焦頭爛額,根本分不出精力清剿趙匪。

    渡河之事就這般拖延到了十月中旬。

    秦二世三年歲首,十月十七。

    章邯總算收拾了三千餘渡,自白馬、頓丘二渡,一夜送過北軍三萬,在河北建起營寨,保障通途。

    彭越也留下東武軍繼續禍害東郡,孤身從齊境潛回河北,接掌邯鄲王軍,向河北秦軍發起猛攻。

    趙軍勇武,秦軍精銳,這場攻防勢均力敵,雙方皆是傷筋動骨。

    章邯見渡口難定,於二十日雞鳴,悄聲無息聚起北軍最精銳的一萬精騎,自白馬、頓丘兩渡正中偷渡大河,親自領銜,奇襲彭越。

    頓丘渡趙軍一戰潰敗,被章邯驅趕出三百裏,傷死逾兩萬。

    為後事計,彭越隻得黯然而退,同時撤回了散在東郡的東武軍充實戰力。

    渡河之戰就此告結,秦軍跨過大河,四十萬虎狼之師登陸趙境,向著邯鄲發起攻擊。

    而彭越並沒有放棄阻擊。

    秦軍野戰強勢,攻城無匹,彭越就祭出看家法寶,阻於前,襲於後,絕不與章邯呈決戰之勢。

    在洱水,在漳水,百餘數百步寬的水麵皆是彭越阻敵的要地,水匪出身的他不僅在陸上擊敵,還親自領著水鬼泅於水中,破鑿船底。

    章邯從不曾打過如此窩囊的仗!

    到處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他們的目標不在軍士,全在軍資!

    章邯絲毫不敢大意,以大軍裏挾後勤,徐徐而進,步步為營,還分出十萬大軍沿途護送,確保敖倉出發的糧隊安全。

    糧乃軍重!

    雍商的活躍確實改變了戰爭的狀態,許多耗用都可以通過商賈籌措。他們負責送貨上門,沿途還不虞有賊人劫掠。

    可是雍貨昂貴,不可盡取,而且雍商不賈糧。

    他們賣牛賣羊賣酒,唯獨不賈糧秣,章邯總不能讓麾下幾十萬大軍皆以肉食,他供不起啊!

    各地糧道重中之重,其中又以供給全軍七成所需的敖倉最重,容不得半分有失!

    隻是這樣一來,大軍的行速不免更緩。

    大河至邯鄲,短短的幾百裏路途,秦軍耗費了一月有餘,直至十二月初六才具備了發起邯鄲之戰的條件。

    初七,章邯在邯鄲南七十裏紮下大營,以北軍十萬駐守。

    王離將另十萬北軍攻西衛武安,章邯親率十萬刑徒軍攻東衛列人,二城無正卒,僅縣官民戍為守,一日乃破。

    初九,得勝之軍回師合營,王離圍西門,楊奉子圍東門,涉間圍北門,圍三闕一,隻南門不圍。

    章邯親領一十五萬大軍坐鎮大營,據南遠郊,布下天羅地網,隨時準備劫殺突圍之軍。

    初十,三門豎起將旗,立起將台,章邯親赴西門觀戰。

    王離領前敵要職,陣前懸賞,誓師斥命,斬馮劫者賜萬金,爵左更,斬趙王者千金,爵大夫,秦卒奮奮,高呼酣戰!

    那震天的歡呼聲傳到十裏外的邯鄲,也傳到馮劫、趙柏等人的耳裏。

    趙柏嘻笑道:“劫卿,想不到有朝一日,秦人會為你懸紅吧?”

    馮劫一臉複雜,難以言表:“秦軍……往昔大秦以耕戰二事犒軍,是從不需將軍在陣前允諾的。”

    “時移世易嘛。如今若無將軍允諾,何人能信秦廷?”

    馮劫苦笑了一聲:“王上,您不該留下……”

    “孤留著,這大戲才唱得安穩呐。”趙柏拍了拍馮劫的肩,“放心,待與王離照麵,孤便去巨鹿,不會令卿為難的。”

    “那太後……”

    趙柏一下就僵住了笑容:“媼也是,急匆匆自安陽來,非要摻和這場大戲……孤要她回去,她還說自己婦道人家,便是被章邯擄了,章邯也不會壞她性命,會帶來巨鹿威脅孤……豈能如此!”

    “王上母子……臣,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