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一章 兵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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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曆二十四日,王師出雍,風馳電掣。

    十餘萬騎浩蕩出關,在原平一帶聚集點卯,隨後高擎王旗,大舉東進。

    此地乃平原郡,地屬趙,占屬秦,遊敵錯節,神出鬼沒。

    韓信縱兵明顯變得慎重起來。

    為了防備偷襲,他把軍陣列作梭型,最外圍是陣勢寬鬆的四十旗牧騎,隔五裏向內,是破狄軍組成的前後兩軍與王軍鐵騎所成的左右護軍。

    四陣緊密,向內又兩裏才是中軍,除了扶蘇的甲車王旗,就是如金疙瘩一般寶貴的騎中貴族白狼營。

    擔任中軍護衛的是鐮鼬營的輕騎,卓青與臼弗各領一部萬騎,卓青在內,隨軍同行,臼弗在外,一曲前出百裏,散偵敵蹤,一曲墜後五十,備敵尾襲。

    大軍以嚴整之勢日行三百裏,每正午暑熱便避入林中複健馬力,晝伏夜出,遇城不入,隻四天便到達四郡之交的肥子縣城,這才第一次入城整頓。

    佐王親征事關重大,扶蘇雖入城休息了,韓信卻不能有片刻放鬆。

    他把幾路領兵大將喚到一處,戳著皺巴巴的羊皮地圖差派任務。

    “大軍會在此地休整兩日,補給養,健精神,為保王駕安危,諸君切不可懈怠。”

    眾將皆應諾:“嗨!”

    “旦君,肥子城南十四裏有羊山,地勢下緩上陡,於巔可窺全城。這兩日你領破狄駐於此山,在山巔建起望台、烽火,以為犄角之勢。”

    旦抬手抱拳:“嗨!”

    “涇陽君,王軍為城守,近幾日入城棄馬,登城輪值。切記要排好值序,不可使士卒疲累。”

    烏鶴敖點了點頭:“嗨。”

    “臼弗君,你部連日辛勞,可於鬆溪紮營,位置……城東二裏那處緩丘最佳。”

    臼弗亦無歧見。

    “左車兄,牧騎不馴,需強加軍紀。你軍紮於城西五裏清漳水畔,每兩個時辰遣斥侯八屯探查各方。無事失期者,斬,斥侯擅離者,斬,無令出營者,斬。”

    李左車皺一皺眉,待看到韓信嘴角的燎泡,暗歎一聲:“嗨!”

    “還有青君……”韓信把地圖攤平,向著邯鄲劃出一條東南向的斜線,“你部入城休整三個時辰,日失起行,前出至信都。待蕩平沿途之後,可入柏人城候軍。”

    說到這兒,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城中有駑馬萬匹,你去尋呂氏商會,支五千起行,以應不備。”

    卓青眼睛登就一亮:“駑馬?是公是母?”

    韓信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皆官場優選,六至八歲的產奶母馬,定合所用。”

    “產奶的母馬!”卓青大喜過望,“我這便去尋人!”

    他說完話拔腿要走,韓信一聲喚住他:“計三十鞭入刑,待入柏人後,你自去尋軍法領罰。”

    “誒?”

    “將令!”

    卓青這才如夢方醒,忙正肅回令:“本部休整三個時辰,沿東南巡至信都,再返柏人入城,罰三十鞭!”

    “可願接令?”

    “嗨!”

    “速去吧,莫忘了領罰。”

    “嗨!”

    在諸袍澤的嘲笑聲中,卓青灰溜溜掩麵而逃。韓信看著他輕挑的背景,越看越覺得難以放心。

    “橫兄……”

    “上將軍隻管下令。”

    “勞煩與卓青所部同行,先鋒之職事關重大,我恐他應付不來。”

    田橫苦笑,溫言勸道:“青有將才,隻是年歲尚輕,不如臼弗穩健……”

    韓信抬手止住,冷聲說:“聞小利而失常心,足見其心性不定,尚不可委重任,橫兄莫再多言。”

    田橫唯有應諾:“上將軍,若遇敵情,何解?”

    “能避則避,散騎而隨。若實在避不了……當盡殲之,不可使大軍行跡走脫。”

    “嗨!”

    防衛事務如此便算安排妥當了,空等一場的柴武聳聳肩,吹個口哨下令白狼入城。

    他們曆來是寶貝,從不參與軍中雜務,隻管養精蓄銳,亡命殺敵,這一點,在每個將軍手下都無有例外。

    ……

    扶蘇與眾掛名的莫臣連袂入城,隻見城中各門洞開,俱是狼藉,放眼望去,除了臂係各色彩巾,在四下整治物資的商賈民夫,竟是一個尋常的百姓也無。

    他大感奇異,隨手拖了個係藍巾的管事,召商事主人前來問話。

    不一會,負責肥子城補給事務的主事就來了,居然是身掛六國相印,忙得日理萬機的呂澤本人。

    “澤卿,你竟在此?”

    呂澤滿臉疲憊近前下揖:“賤民呂澤,見過王上!”

    “你如今佩多國相印,為諸強封君,如何言賤?”

    “諸強非正統,王正統也,故澤在大雍為賈籍,行到何處,亦是賈籍。”

    扶蘇大感欣慰,拍了拍呂澤的胳膊:“商賈在大雍亦非賤籍。澤卿,新《戶律》法定各籍等同,不再歧視,你想是還不曾看過吧?”

    “當真?”

    “若非在雁門時與遲卿奏對,孤也險忘了新的《戶律》。索性如今記起來了,必無錯漏。”

    聽著扶蘇的溫言話語,呂澤感激得熱淚盈眶:“賤……草民謝王上隆恩!”

    寒喧完了,扶蘇待呂澤撫平心緒,齊進到處空無一人的酒肆飲茶。

    “澤卿,趙地大戰綿延,民皆逃亡,想必對商會的生意影響很大吧?”

    呂澤笑著為扶蘇斟上茶:“影響自然是有,隻是生意並非差了,而是好了……”

    “如何能好了?”扶蘇不解道,“孤觀此城,空無一人,商人還可賈貨與誰?”

    “王上不知啊。”呂澤拱手拜了一拜,正色言道,“兵禍如虎,民皆畏之。雖有我大雍明令交易之法,強止了屠城惡事,然兵禍亦害民苦。僅以趙地論之,刑徒軍、楚軍,以及趙國散兵遊勇肆虐,治軍皆不嚴,多強搶、劫掠之事。士卒乍得財,必揮霍,與我雍商賈酒肉者有之,賈劍甲亦有之,連交易之物也是五花八門,金玉、玩賞,田宅,凡可易者,皆用之賈。”

    扶蘇大感?異:“田宅亦可賈?”

    “正當來說,似這等未有明錄的田宅商團是不取的,概無官印田契,難保全也。但凡事總有例外。王上東狩,將輜重重任托予商賈,我等商會感激涕零,恨不得效死命。”

    “想我等與上將軍議補給事,知沿途需城池兩座供大軍休整蓄銳,便與鄭師小施計謀,隻十日便從刑徒軍手上換得。可笑章邯軍紀廢馳,至今仍不知自己已失了城池,又當作何用。”

    此話宛如天方夜譚,扶蘇聽得嗔目結舌:“肥子城,要地也!私相授而不知其往,似這等軍匪,豈有勇名?”

    呂澤不屑得笑出聲來。

    他抿一口茶,清清嗓子,鄭重以答:“王上,敖倉是如何被我等搬空的?刑徒軍非秦之正戍,章邯亦非往日秦將。此軍將佐雖皆名門所出,然名為國卒,實則悍匪,其勇便勇矣,若論忠、毅、廉、恥,不曾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