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四章 武關之六,死戰如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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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六……

    今天的武關出奇安靜。

    接連攻伐了二十天後,劉季那頭突然就變得動靜全無。

    李恪擔心劉季跑了,大清早就遣了個百人兵隊跑去查探,結果去時百十一人,回來六個,人人帶傷。

    幸虧他們還是打探出一點消息。

    二十裏外的大營人聲鼎沸,烹肉宰羊。漫山都是頂著盔貫著甲,以櫓盾為案,兵戈為匕的精兵和猛將,那據案大嚼的樣子,恍若一群餓死鬼投胎。

    這讓李恪好生疑惑。

    前麵這二十來天攻城,劉季軍中真正的精兵出現得並不算多,更多的還是穿件裋褐當戰甲,綁塊木牘當堅盾的苦哈哈們。

    這一氣出來好幾萬精兵,今天還引而不發,莫不是準備要養精蓄銳,加強攻勢?

    可關就這麽大一個關,就算全換上西軍北軍,又能加強多少呢?

    李恪想不明白,索性讓杜摯加強守備,自己晃晃悠悠去到後營,看看人煙,換換腦子。

    今天是轉運傷員的最後一日,大營中人來車往,穿流如梭。

    這些運輸的車隊有墨者的輜重隊,有商縣百姓自發的人拉車,還有聞訊而來的雍商,做完生意,前來馳援。

    李恪一路走走瞧瞧,不成想,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熟悉聲影,呂羌。

    “羌?”

    這些年養尊處優,越發膀大腰圓的羌驚喜回頭,一開口,還是那股熟悉的rap味道。

    “啊!我偉大英明無以倫比光輝閃耀世人稱頌的北方雄鷹,呂羌究竟踩了多少牛屎,才可以在這個陌生而荒涼的地方遇到如此尊貴的您!這是命中注定!啊!”

    “滄海。”

    “嗨!”

    “營裏有牛屎堆麽?”

    “隻有馬屎垛子。”

    “把他栽進去,不踩夠,不準拔出來。”

    半晌之後,洗漱一新,飄著怪味的呂羌抹著淚兒站到李恪麵前……然後轉了半圈,換到下風口。

    李恪和顏悅色:“羌,你怎麽回來這兒?”

    “啊!我偉大……”呂羌猛然感受到埋骨馬糞的恐懼,當即正肅,“羌為主公營生而來,至鹹陽,追隨墨軍往商縣,又欣聞君侯征召運力,便不假思索前來效力。”

    “這些年人話學得真不錯。”

    “負君侯之期盼,羌不敢不用命。”

    看著呂羌那張仁智禮義信的肥臉,李恪放棄了。

    這個呂羌骨子裏是個馬屁精,怎麽改,依舊還是那個熟悉的馬屁精。

    他搖搖頭:“塞上還好吧?”

    “雖幾位輔政多有悖言,然相府承載君侯之威,又有充足人手,他們再怨,也阻不了相府行政。”

    李恪了然。

    相府新法的原則與舊法截然不同,表現形式也時有殊異,所以以嚴駿為首的守舊派官員一直頗多非議。

    不過李恪的態度是明朗的,除非能說出所以然來,否則誰也不能阻撓新政,相府甚至不需要鬥倒他,隻需要無視他便可以。

    很顯然,便是李恪不在,扶蘇也設置了輔政的大臣,相府在行事風格上依舊沒有大的改變。

    這很好。

    “商貿呢,恢複了幾成?”

    “我常年在臨治營生,以恪坊為根,從恪坊看,大致六成。”

    李恪忍不住輕輕一笑:“看來扶蘇進展順利啊……何時開戰?”

    呂羌愣了一下:“王上那處……早打完了呀?”

    ……

    意外遇到呂羌,李恪獲悉了一個重大的喜訊。

    扶蘇贏了。

    韓信謀定後動,一戰打服秦趙楚三國,自身損失也不算太大。緊接著扶蘇出麵,降王離,收北軍,此次親征的目的至此達成了一大半。

    唯一叫人尷尬的是,那是七月十三發生的事情……

    雖說眼下大事已定,晚些知道這個消息也沒啥,可李恪仍不免想,當初若能按照七到十天的標準把這個訊息送到他手,武關一戰,他究竟能省多少麻煩。

    隻是這事兒怪不到任何人頭上,因為情報篩選和分級的標準本來就是相府定的,戰事甲等,國事乙等,諸強烽煙與權利更迭丙等,禮讚和雜物丁等。

    顯而易見,扶蘇得勝的消息隻能被歸為丁等,這是大秦帝國的傳統。

    丁等情報沒有時間限製,會先送至朝廷,再由朝廷派員通報各方。所以如此重要一個情報,現在很可能還埋在情報署的案牘當中,也有可能已至塞上,正通過邸報的方式發往各郡各縣,每一個裏和戍所告知國民。

    反正肯定不會有官方渠道給無令出征的李恪送這種等級的東西。

    這讓李恪不免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他是普天下規模最大,速度最快的情報網的所有者和締造者,可事到臨頭,好友得勝的消息居然要通過這種機緣巧合的方式來獲得,就像那些個領導民軍的起義領袖一般……

    李恪突然驚醒!

    巨鹿戰定,消息擴散。

    這一次,他與那些起義領袖獲取情報的方式一樣,所以大家得知的時間也不會相差太多。

    劉季突然休戰,精銳士卒集結,飽食犒勞,激勵士氣……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會不會就是因為巨鹿的結局?

    李恪深深皺起了眉頭。

    他一動不動地想了半天,站起身,喚來應曜。

    “曜,我要你立刻去商縣,全麵考察並催促第二戰場備戰,告訴他們,戰端隨時會後轉。還有,清空至少三千駕輜重大車,空車至關下,速去!”

    應曜從李恪的神色裏看到鄭重,忙抱拳應是:“嗨!”

    送走應曜,李恪又命人喚來杜摯。

    “摯君,我要你在城關做的準備,備妥了麽?”

    杜摯鎮定點頭:“君侯,何時起行?”

    “還不知道。”

    “誒?不知?”

    “何時起行得看劉季有多大的決心,下多大的本錢。我們能拖一日是一日,現在……差得遠了。”

    一夜無話,月落日升。

    十七日清晨,方才日出,城關前頭便響起了悶雷般的鼓點。

    杜摯慌忙起身查探,隻見遠方的小道盡頭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都是劍甲嚴整的精銳士卒。

    他們雙眼通紅。

    他們口吐熱氣。

    他們沉默無聲地向道路中間聚集,排成密得不能再密的陣型,肩上挑著一杆杆粗糙卻足夠結實的長梯。

    杜摯倒吸了一口涼氣。

    “通令備戰!城下備戰,調第七,第九兩旅至左右甬道,調第八,第四兩旅至甬道正下。查看城門加固,盡力填塞堵物……速報君侯!”他邊說邊想,邊想邊說,直到令兵跑遠,他才突然反應過來,“還有狴犴!請狴犴第一營上平台,第四營……”

    他說了半日才發現,自己身邊原來早已沒了令兵。

    所有的令兵都方才的戰令調出去了,還有最關鍵的命令無人傳遞……

    杜摯心急如焚,三兩步跑到台階,對著樓下那些憑窗遠觀,滿臉驚恐的軍侯們大喊:“不管是誰!傳令狴犴第一第四營備戰!上平台!上平台!這是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