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四章 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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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仲秋之夜,天已漸涼。

    扶蘇不知道這會李恪正與劉季在武關打得火熱,隻是一遍又一遍回憶著羌則的密奏。

    七封遺詔……

    他,胡亥,將閭,還有高。始皇帝在最後的歲月裏一次次在幾個兒子間掙紮,猶豫,彷徨,一連更改了七次念頭。

    不對……

    扶蘇心裏其實知道,蒙毅是絕不會受脅迫的。由他親筆所書的謁殺令隻能是始皇帝的真意。所以最後時刻始皇又改了主意。

    那就是八次。

    舊的瘡疤被鉤起來,扶蘇有些傷感,又有些念懷。

    始皇帝沒有否認他的才能,八次改詔,他與胡亥各居其三,足可見始皇帝對他的信重。

    隻是從一個帝王的角度,繼任者的天平最終倒向了胡亥。

    勤、睿卻善,懶、庸卻厲,在始皇帝心中,殺伐果斷似乎才是為帝者最為重要的條件,餘者皆不可替。

    事實終證明始皇帝錯了……

    扶蘇暗暗捏緊拳頭:“翁,你錯了!”

    此外還有趙高。

    此人取到了全部遺詔,每一封皆是真實,而如今留世的則是兩封。

    一封已經到了他手裏,另一封則被趙高藏在世上的某個角落,無人能知。

    一封屬於公子高的遺詔,且時間比扶蘇更晚,若取出來,自然可以讓扶蘇的遺詔成為廢詔。

    扶蘇知道李恪的意思,殺親弟以保帝位,亦或是當這件事從未有過,求取心靈的安寧。

    選擇權,李恪交給他了……

    扶蘇怔怔望著天邊的半月,眼神飄忽。

    “翁,你錯了啊……”

    他微笑,喚來李信。

    “信卿,你與章邯略有舊交吧?”

    李信微微躬身:“臣與其翁世交,與其算不上交,但亦可說得上話。”

    扶蘇很欣賞李信這點。自從李恪倔起後,他好似一夜之間褪去了往年的執念,便得豁達,睿明,事無不可對人言。

    “恪信任你。”扶蘇突然說。

    “臣知道。相國無踐柞之念,臣亦信他。”

    扶蘇點點頭,從袖中取出那份染了血的遺詔,遞給李信:“看看吧。”

    李信依言打開,隻一眼,愣在當場:“王上,此物……”

    “是真的,有李斯與馮去疾為證,尚書署中也查到副本書錄了。”

    李信搖搖頭:“臣知道是真的,其實類似的臣也證作三封,隻是臣不知道,此物居然未被毀棄。”

    “孤也不知道父皇是如何想的。或許,他隻是信錯了人,自以為毀了。”

    李信挑挑眉:“趙高?”

    扶蘇笑著點頭。

    李信沉吟了許久:“若此物是自這小人手中所得……王上,宗正……”

    “高弟是忠的。”扶蘇靜靜看著李信,“此事休要叫他知曉,若是他知曉了,便是孤不殺他,他與於役也活不了了。”

    “王上至善……”李信長歎了一口氣,“王上既不願追究宗正,那喚臣來是?”

    “你說,章邯知道詳細麽?”

    李信自信搖頭:“他不夠,他翁亦不夠。”

    “如今秦雍,當有幾人知呢?”

    “臣,羌瘣,如今還有王上,相國,羌則,或許還有韓談。”

    “還有趙高。”扶蘇冷笑了一聲,“此事是他的保命符,孤卻不會留下他。他以為孤心軟,卻不知道,孤……亦有恨!”

    “王上聖斷!”

    扶蘇擺了擺手:“這事便放下罷,孤要你帶此物去見章邯,大秦內爭,該到頭了。”

    “唯!”

    雍王扶蘇三年,八月初九,李信單騎入刺原,章邯自縛而出,並刑徒軍二十萬歸降。

    八月初十,彭城變,項籍領軍還師,殿殺熊心,自任楚王。

    八月十二,趙柏自齊地歸,巨鹿各城聞風而投,趙國複立。

    八月十九,劉季自鄧縣入漢中,張良說房陵令進開城獻降。

    劉季聲望大漲,七日三城,聚兵八萬。

    九月初四,劉季攻南鄭,張良巧計設伏兵,郡尉甑戰死,南鄭兵戰死一萬,降兩萬。

    九月初五,劉季臨城,郡守由自戕,南鄭破。

    劉季遂稱漢王,都南鄭,據漢中、南陽二郡,擁兵十萬眾。

    同初五,李恪以狴犴兩千入駐函穀關,函穀不曾抗。

    ……

    多方消息在塞上匯聚,並排地排列在嚴駿眼前。

    嚴駿一言不發。

    天下紛紛,諸逆的消息他皆不在意。因為在他看來,大雍軍勢早已經無人能敵,之所以至今也沒有開始平定天下,隻因為李恪的那句話。

    民為國之本。

    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皆是從逆,何為國本?

    可是,扶蘇認可,嚴駿無可奈何。

    扶蘇對李恪太信任了,信任得諸臣子們心悸,可扶蘇卻仍似不覺。

    嚴駿堅信,這份信任現在可以毀滅大雍,以後,可以毀滅大秦。

    公子高緩步走進來,麵色凝重掃了眼地上的簡,向著嚴駿微微一拜:“中陵君,人世不平啊……”

    “人世不平自有大秦的將軍們來平。宗正,看來你也讀過這些訊報了?”

    “天下之事,十日必知。若那些人非是商賈,或可稱國之幹城。”

    嚴駿冷笑了一聲:“有李恪撐腰,此等逐利之徒,現在亦是國之幹城!”

    “如之奈何呢?李恪之才,通天徹地,不可敵也。”

    嚴駿疲憊地搖起頭,從滿地簡中挑出一卷,遞給公子高:“宗正對此事怎看?”

    “此事?”公子高皺眉細閱,“王以密令,李恪在掃平鹹陽時雖粗暴些,卻也令人擊節。”

    “你信麽?”

    “誒?”公子高疑惑道,“因何……”

    “因為老夫確信,李恪入關中時,概無王命!”

    公子高猛地瞪大眼:“沒有王命?那他何以敢……何以敢……”

    “何以敢調動大軍?還是……何以敢踐踏玉陛,視大秦帝相如砧上魚肉,任意欺淩?”

    “皆……皆是。”

    “你或是還有疑惑,何以李恪無令行此悖逆妄舉,千裏之外的王上卻要假命助他,為他掃平後顧,使我等劾無可劾?”

    “確實如此!”公子高滿臉憾意,“若王上不助他,僅憑此事,我等大可以夷其三族……”

    嚴駿深深歎了口氣:“宗正還未看出來麽?事急矣!先皇帝寵信趙高,趙高者,小人也,尤險使國朝斷統!如今王上寵溺李恪尤有過之,李恪者,才絕當世也!一介庸碌可以寵禍國,那一個如李恪這般的佞臣呢?”

    公子高茫然搖頭。

    “李恪不誅,則國必亡!大秦若亡於正統,你,我,皆是萬死莫辭之罪人,何顏見列祖列宗?”

    “可是……”公子高咬了咬牙,“李恪勢大,何以應對?”

    “還是有辦法的……”嚴駿輕輕拍打著李恪的肩,“他在鹹陽鬧這一場,我們便有了上百盟友。李恪在學宮獨樹,他又有千百下不得刀的敵對。有此二者,我等隻需謀劃妥當,必,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