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易碎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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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清了來人後,鳳墨影心中暗道自己太草木皆兵了。自從在這座皇宮裏醒來,她的神經就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態,也難怪她要處處小心在意。實在是危險、陷阱,太多了。

    窗旁,是楚子瑜提著一個小內侍輕巧地跳了進來。

    他們快步走近後,鳳墨影發現自己估料未錯。那個小內侍麵容有些消瘦了,但一雙眼睛依然很靈動,他瞧見鳳墨影後,即刻前行幾步,朝她行禮,悄聲道:“臣參見陛下。”

    鳳墨影微微點頭,又朝楚子瑜遞了一個讚許的眼色,才與偽裝成小內侍的白少羽急道:“你快去給瞧瞧雪靈染,看看他怎麽就病成了這樣?”

    白少羽一聽,臉色一凝,忙應了一聲:“諾!”立刻趕到了榻前,坐下矮墩,拉過他的手聽起了脈來。

    左右輪換把完,他的眉頭深蹙,似乎情況不容樂觀。白少羽又徑直拉開了被褥,解開雪靈染的衣襟要去檢查傷口。

    鳳墨影倏然快步走到榻前,左手翻出匕首,白光一閃薄薄的刀刃穿入綁帶用巧勁一挑,綁帶便全然割斷散了開來。既不傷皮肉,也沒有驚動雪靈染一絲一毫。

    隻是驚呆了白少羽,那刀子離他的手指就隻有一寸之地,如此手起刀落,眼前一花。他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鳳墨影已經收刀入袖,一臉催促認真地看著他,似乎絲毫沒有考慮到他這個被驚嚇者的心情。

    站在一旁的楚子瑜目光閃動,心情又是不一樣。

    鳳墨影見他仍是一副萌新的呆樣,不由唇角一翹,低聲對他道:“你倒是繼續看病啊。”

    “哦。”白少羽自然而然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是暗暗大呼,大喘了一口氣。才又撥開了綁帶,目光落在雪靈染胸膛的傷口上。

    等傷口完全暴露出來,鳳墨影心中又不由震驚了一下,這劍傷如此深,當時是會有多痛?這人帶著這樣的傷口,一直就不聲不哼,直到她想起來要來看看他,他也不曾向她吐露過自己傷情的事。

    對她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全然皆是為了維護於她,擔憂她的安危,想要給她一個周全。

    鳳墨影咬了咬唇,如果自己是前女帝,那麽就真真是一隻大豬蹄子。不知這些時日以來,他心中是何種的想法?

    可曾心灰意冷?

    可曾寒心後悔?

    片刻後,白少羽檢查了一遍傷口,重新給雪靈染蓋回被褥。立刻起身向鳳墨影稟報道:“陛下,雪公子這傷已借傷成毒,臣要先重新為他清理傷口,再開藥調理病症,隻是如今……”

    他一攤手,表示身邊沒有可用之物。

    鳳墨影看了楚子瑜一眼,又問白少羽:“你要什麽工具?”

    白少羽馬上轉身對楚子瑜道:“請統領大人帶來一把鋒利的小刀,麻藥、綁帶、最好的金瘡藥和能救人活命的珍藥。”

    鳳墨影隨即吩咐道:“子瑜,你去找絳瓔到寡人的庫房裏找,務必拿到最好的藥過來,盡快!”

    楚子瑜抱拳應道:“諾!”轉身幾步,便悄聲翻出了窗去。

    回過頭來,鳳墨影指了指一旁那碗未喝完的藥,與白少羽道:“是藥出了問題還是怎樣?昨夜他隻是高熱,還能與寡人說了半天的話,今日就怎麽會不省人事了?”

    白少羽在她麵前也並不唯唯諾諾,坦言說道:“陛下,藥需要檢驗藥渣才能查出是否有問題?但照雪公子的情況來看,這些天喝的藥許是並不對症,又或許因忽感風寒,藥方有所改變,卻並不恰當,他自己又不曾得空細查。”

    他的這一番話,讓鳳墨影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她暗自腹誹了一下,自己這是怎麽了?竟然被這個小太醫調侃了,本來也知道要檢驗藥渣才能出結果,竟然指著半碗藥要他說出一個所以然來?想想,自己都覺得荒謬。

    鳳墨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榻上的雪靈染的臉上,心裏不確定地歎了一口氣。

    但聽到白少羽說到“他自己又不曾得空細查。”這一句話時,她的心裏還是不可避免地歉疚了一下。

    雖然,雪靈染要對其付出的人,並不是她。

    可畢竟,如今是她穿了這副身體,已是這副身體的主人,那麽之前所遺留下來的問題,似乎也如同這步步驚險的局勢般無法逃避,一樣樣地都要承接了下來?當起一個合格的接盤俠?

    殿內一片寂靜,白少羽內心有些不安,後知後覺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是否嘴太溜,話說得有點衝了?

    自己的父親還在大牢裏,白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還被懸在刀下,捏在陛下的手裏。

    怎麽就不會說話了呢?

    此刻說話又得罪了陛下,那不是給自己一家子挖墳埋坑嗎?

    這一下子,驚得他臉色有點白,一雙小鹿般的眼睛微微瞪大,垂下了頭,用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瞟向斜前方一直沉默不語的鳳墨影,心頭驚悸地亂跳。

    鳳墨影看似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內心哼哼:這下該害怕了?想清楚了?本女帝現在是可以得罪的人嗎?讓口直體,說話不過腦子,二貨一枚。

    她回眼想了想,讓一個醫生承受這樣大的壓力好像不太好,特別是這人等會兒還要給人動手術。萬一他的心理不過關,把事情給弄壞了,那不是成了她的過失?

    鳳墨影調整了一下心態,故作肅容地道:“白太醫,你與白院使一案,寡人會命人徹查清楚,不會讓奸人得逞,而讓無辜的人蒙冤受屈。此刻,你隻管安心地做好一個大夫該盡的本分。”

    白少羽半息後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行禮道:“諾!”

    他得了這麽兩句話,心情才稍稍安定了下來一些,轉眼又去看了看雪靈染。

    說話間,楚子瑜又已從窗外閃身進來,從袖裏掏出一個精巧的木盒來。

    他向鳳墨影行禮,得到了指示後,將木盒遞給了白少羽。

    白少羽接過了木盒,打開,檢查了一遍裏麵碼得整齊的物品。然後回首朝楚子瑜道:“還要煩請楚統領相助於下官。”

    “好。”楚子瑜隨即上前,隨時候命。

    白少羽的神情一下子嚴謹了起來,交代道:“在下官動手前,楚統領先點住四肢穴位,以防雪公子痛醒後彈動誤傷心脈。再者,下官清理好傷口後,楚統領需及時止住附近的穴位,以防血脈噴湧。”

    鳳墨影在一旁聽著,不禁皺眉,說道:“就不能隻用藥,不動刀子嗎?”這傷口如此相近於心髒,一旦動刀子,便是一番不小的風險。

    白少羽鄭重地回道:“雪公子此刻高熱不退,陷入昏迷,病情凶險。這傷口中已有腐肉化臃,不將其及時清理,隻用藥物怕是無法速解傷毒,唯恐侵襲心脈,有礙於性命。”

    鳳墨影多少也明白事情的輕重,隻是盼他能有什麽更保險的法子。如今聽他此般一說,便知道動刀子是勢在必行的事了,又擔憂地問道:“你就不準備用麻藥嗎?”

    白少羽立刻正色回道:“稟陛下,照雪公子如今的情形,麻藥怕也是喝不進去多少。等會兒臣會先喂他喝一些,讓楚統領下手點穴是以防萬一,以確保萬全之策。”

    鳳墨影點頭,忖道,此人這回說話就很靠譜了。

    目光又轉落在雪靈染的身上,覺得在心口附近挖肉的痛楚,不知道他能不能夠再承受一次。

    看他一臉的蒼白,清瘦脆弱得似易碎的白玉般。

    轉眼間,一道藥香飄了過來。回神就見白少羽已調好了麻藥,端了過來,他手裏拿著藥碗,對楚子瑜說道:“煩請楚統領扶起雪公子,掐住他的兩頰,撬開他的嘴。”

    楚子瑜“嗯”了一聲,正要上前。

    鳳墨影忽然道:“寡人來吧。”不待兩人微帶訝異的眼神投過來,她已經伸臂從雪靈染的頸下穿過,手指扶住他的肩膀,帶著他慢慢地坐起身來,依靠在她的身上。

    她的另一隻手曲起指節熟練地往下巴處一頂,他就自然地張開了口,拇指與食指順著他的兩頰一捏,對白少羽命令道:“把藥給子瑜,你去做準備。”

    白少羽驚奇地看著她如此精巧的手法,聞言後,楚子瑜已將他手中的藥碗穩當地接了過去。

    鳳墨影轉而對楚子瑜道:“小心一點灌進去,盡量全部灌完。”

    楚子瑜道:“諾!”將藥碗湊近雪靈染的雙唇,小心翼翼地將藥汁一點一點地成細線般地灌了進去。

    他的手極其地穩定,動作由始至終保持著同一個狀態。

    鳳墨影不由盯了一眼他的手,覺得這一雙手方而長,完全是屬於男子該有的手,雖不如雪靈染的那樣完美,但是卻給人一種穩定的力量。

    這邊在喝藥,那邊白少羽在準備藥物和炙燒刀具,目前一切都進行得極為順利。熟料,藥剛喂完半碗,就已喂不進去,再喂都溢了出來。

    白少羽聽到著急的聲響,忙看了這邊一眼,低聲說道:“陛下,病人自己不吞,是喂不下去了。”

    楚子瑜又試了一下,情狀依然不利。

    鳳墨影輕歎了一聲,隻好作罷:“既然勉強不了,就不勉強了。”

    “諾!”楚子瑜應答著,將藥碗收了起來,退到了一旁去等候。

    鳳墨影依然圈住雪靈染在等著白少羽。

    白少羽猶豫道:“陛下,麻藥要一刻鍾才能起效,是否還能再等一下?”

    楚子瑜隨後道:“陛下,此事若不欲為人知曉,內獄中恐時不能久待。”

    鳳墨影看了一眼閉目沉睡的雪靈染,心思轉了轉,若風聲泄露,不知對方還有何種手段等著朝他們招呼過來,與其防不勝防,不如且忍一時之痛,速戰速決。

    她抬眼看向白少羽,毅然決斷道:“此刻便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