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贈汝香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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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露宮”的庭院中,有幾枝白梅花正在盛開,迎著細細碎碎的雪絮,泌著淡淡的清香。

    冷冽的空氣中,因此而有了一絲香甜的味道。

    鳳墨影問過紫珞,昨夜此宮中眾人安守本分,並無異樣,她才移步進入了寢殿內去。

    轉過了水墨山水的屏風,雪靈染依然閉眼躺在榻上。他的身旁放著一小盒精致的糕點、兩隻青玉瓶和幾包油紙包。

    她悄聲地走過去,坐在了交背椅上,伸手拿了一塊糕點放進自己的嘴裏,入口即化,甚是美味。

    看來楚子瑜不但執行能力極強,就連對美食的品味都很不錯。

    雪靈染眼皮微微一動,忽笑道:“傳聞陛下並不喜歡吃甜食,難道那都是誤傳?”

    鳳墨影一口糕點險些被他的話給噎著,生吞了下去後,才應道:“寡人的喜好,又豈容他人猜測得清楚?你今天可有吃藥了?”她的目光盯住那兩隻青瓷瓶,又轉到了他的臉上。

    雪靈染一臉雲淡風輕,又有些無奈地囁嚅:“還……沒有。”

    鳳墨影瞥了他一個白眼,就知道會是這樣。她長歎一聲道:“這藥是你自己開的,還有什麽理由不吃?難道是要等著寡人來親自動手?”

    雪靈染淡白的唇邊泛起了一絲澀然的笑意,他從被褥裏探出修長的手指便摸向床邊的青玉瓶。

    鳳墨影先一步拿到了青玉瓶,歎道:“這藥也不知是放了多久,還是先泡熱再喝吧。”瞧見雪靈染的手一頓,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又有幾許溫潤如玉的味道。她的心莫名地慌跳了好幾拍,忙拿起青玉瓶到外間放在茶盞裏泡熱水。

    靜謐中,雪靈染的聲音輕柔地從屏風內傳出來,問道:“陛下身邊可配有香囊?”

    鳳墨影垂頭一看,腰帶上玉佩倒是係了一掛,香囊是沒有的,旋即道:“不曾佩戴。”

    雪靈染便不再吭聲,隻聽見他那邊傳來悉悉簌簌的細碎聲響。

    鳳墨影忍不住好奇地又端起泡著藥瓶的茶盞轉入了屏風後,正好瞅見他打開一個油紙包,上麵放著好幾種幹花。

    玉白的手指拿起那些花放到鼻尖下嗅了嗅,雪靈染又從榻裏麵摸出來一隻香囊袋子,溫柔地道:“這是家母親自繡的香囊袋子,臣一直沒有使用,望陛下亦能喜歡。”

    他一麵說這些;一麵抓起那些幹花,將它們一一填塞進了香囊袋子裏。然後雙手將袋子口的拉繩一係,朝著鳳墨影的方向遞將了過來。

    鳳墨影心下竟有一絲的猶豫,在他們的這個時代,男女之間贈送香囊好像是意義非比尋常?

    她這是接呢?還是不接?

    俊秀的手將香囊又微微舉高,天青色的玉石小珠子和穗子在空中又輕悠悠地晃了一晃。

    鳳墨影瞧瞧他的手上,又轉眼瞧了瞧他的麵上,見他滿臉的期待,因為她的遲疑不接,而神情緩緩地變成了了然。他的手慢慢地收回,唇角亦漸漸地現出了一絲近似自嘲的笑意。

    她的心裏忽然覺得有一絲的難受,忙伸出右手探向他手中的香囊。卻是忘記了自己的左手上還端著那隻盛滿了熱水泡藥的茶盞,就這麽的一動,熱水當即溢了出來,燙在了手背上。

    鳳墨影自然反應地“嘶”了一聲,同時右手緊緊地把香囊抓到了手裏。

    雪靈染聽到了她的聲音,急聲問道:“怎麽了?”

    鳳墨影瞥了眼自己微紅的手背,將茶盞極快地放到了矮案上,咬牙一笑道:“沒什麽事。”

    雪靈染反應敏捷地皺眉道:“手被燙到了?”

    他雙手一撐,就要從榻上翻起了身來。鳳墨影被他嚇了一跳,忙走近一步,雙手在他的肩膀上強硬地按住,下意識地就將他重新按回了榻上,製止了他的動作,嘴上極快地道:“你怎麽又亂動了?不是答應過寡人要好好地躺在榻上,不會再任性亂來了?”

    雪靈染一怔過後,兩頰上緩緩地泛起了些許紅暈來,倒像是白玉上染了胭脂般。緋色靡靡,配著他那精致絕倫的五官,竟是莫名的清逸驚豔,又勾人魂魄。

    鳳墨影盯著他愣了好幾息,才回過神來檢查一下自己的姿勢和方才說過的話,好像也沒毛病吧?

    那為什麽他會臉紅?

    不過,就他們兩個人不同的性別,又是此情此景而論,這姿勢和這話,似乎還是有點透露著曖昧的意思。

    鳳墨影一下子鬆了手,攥住手中的香囊,正要往後退一步。

    雪靈染卻是伸出手極快地拉住了她的左手,輕聲複問道:“是被燙著了?”

    鳳墨影的臉驀然地有些發熱,感覺自己此時此刻的心跳有點過快了,不太正常。她勉強鎮定地應聲道:“還好,燙傷麵積不大,也不太嚴重。”

    雪靈染道歉道:“終究是臣的不是,是臣太莽撞了。”

    鳳墨影忍不住回嘴道:“不是你的錯,是寡人……喜歡你的香囊。太心急了,才會被自己燙到。”

    雪靈染展顏一笑,露出了那讓人目眩的神仙笑靨。他拉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在手背上輕輕地吹氣,又摸到床邊另一隻冰涼的青玉瓶放在那上麵降溫,仍舊不放心地問道:“那水燙嗎?這手有多紅?請恕臣都看不見。”

    鳳墨影聽了這話,覺得嘴裏有點酸澀,隨即安慰道:“是真的不要緊。”

    雪靈染輕蹙眉角,琢磨著,又歎氣道:“臣應該早些準備些燙傷膏藥,備著才對。”

    鳳墨影抿唇一笑,右手拿住那個香囊看了一看,上麵天青色的錦緞上繡了一枝白色的梅花,繡工精湛,栩栩如生。末端垂下的梅花絡子也打得十分精致,還串了一枚雪白的梅花玉石。

    她又將它放近鼻尖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花香從裏麵溢出來,讓人心舒神爽,不由問道:“你這香囊有什麽效用嗎?”

    雪靈染依然拉住她的手不放,淡然地道:“臣上次為陛下把脈,脈象肝氣不舒、脾胃失和,想必是最近憂思煩多,夜裏睡眠有礙,而這些花香加在一起,可以疏肝散結、化濕通竅、理氣健脾,以助陛下安神解鬱。”

    鳳墨影輕歎:“你說得不錯,寡人隻要將它佩戴在身上就可以了嗎?”

    雪靈染笑意清淺,柔軟地道:“隻要陛下心情不暢的時候,拿起它多聞聞,亦是有所助益。這香囊陛下還是讓人用針線縫好了袋口才是,不然就怕一些有心人要動心思往裏麵加一些對陛下不利的藥物。”

    鳳墨影立刻讚同道:“所言甚是。”眼眸自香囊上一轉,才發覺自己的手還被他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上,就像是對待極其珍貴之物的一種姿態,她的心裏又噌噌噌地亂跳,感覺有點方。

    這人可真會撩。

    就連同他的手也是會撩的人該有的手指。

    沒事為何非得要長得這麽好看,簡直是打破了次壁元的手,讓她這麽一個手控不止一次地激動得內心沸騰。

    上一刻,她的手還宛如溫順的白鴿般躺在他的手掌心上;下一刻就已化身成為猛虎捕捉到了獵物般抓緊了他的手,真真實實地觸碰到自己心儀已久的手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鳳墨影深深地吸取了一口氣,這種感覺很是微妙,欣喜、興奮、如願以償,手中的指掌骨肉均勻,指節分明,且外形修長俊美。

    她近似癡迷地盯住它看了近一刻鍾,才回過了神來,勉強地應付道:“你的手好涼。”

    雪靈染麵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低低“嗯”了一聲後,顯得淡定自若地道:“臣的手確實很涼。”但耳朵輪廓上的一抹緋紅卻出賣了他故作的鎮定與此時此刻的內心。

    鳳墨影一怔後,雙手捂住他的手道:“放心,事情很快就會有眉目了。”

    雪靈染麵上關切,問道:“陛下是發現了什麽?”

    鳳墨影沉吟了一瞬,即將昨夜楚子瑜在來儀殿外發現牆外小內侍和黑影進入清寧殿的事與他說了。但仍是留了一層心思,沒有將青雲殿裏麵見斐玉晏和審問沈瑩的事,說與他知曉。

    雪靈染聽完,思索道:“陛下覺得這幕後之人便是臨淵長公主。”

    鳳墨影唇角微微一扯,坐回了交背椅上,慢悠悠地道:“不是寡人認為,而是現如今許多的證據都指向她。縱然她不是這個幕後之人,也與這些事情脫不了幹係,關鍵是她是有意參與其中,還是被人當槍來使。”

    雪靈染默然了片刻後,微微側頭問道:“這兩者間,在陛下心中會有所區別嗎?”

    鳳墨影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卻也並不曾多想,回道:“當然有區別,她若是有意參與其中,那麽便是正麵要與寡人為敵,是寡人的敵人,自然要用對付敵人的手段與態度。”

    雪靈染神情未變,又問道:“若是後者呢?”

    鳳墨影冷笑了一下道:“若是後者,寡人自然是要在她的身上下功夫,打探出那個真正幕後之人的身份。隻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寡人不能一直站在原地,處於被動的局麵裏。”

    雪靈染點頭,低喃道:“確實如此。”

    鳳墨影眉頭微顰,竟覺得他似乎話裏有話,但瞧住他的神色間又沒有什麽異樣。她一抬眸,眼角餘光忽又觸到了那盞放置在榻旁跳動著微弱幽藍的燈光,前兩日心思被雪靈染的病情所擾,一度忽略了這一盞油燈。

    她今日不遠不近地盯住那盞燈細瞧,驀然發現它的火光似乎比第一次看見的時候亮了一些,卻仍是幽藍得出奇。但這奇異的是它青紗罩的顏色,還是那裏麵的火焰呢?

    鳳墨影不能開口詢問於雪靈染,如果這一盞燈一直存在,而前女帝也是知曉的。那麽她一問,豈不是讓人產生懷疑了?

    不及細細琢磨,紫珞已在殿門外詢問道:“陛下,是否要傳午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