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疑團如霧
字數:5992 加入書籤
“難得來一趟,唐兄就沒有什麽事情要交代於我?”雪靈染自然而然地隨即問道。
唐清逸唇角微抿了抿,欲言又止,而後道:“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況且,有些事情總需要從長計議,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雪兄,切勿讓人察覺了你今晚的行蹤便可。”
雪靈染朝他慎重的頷首。
唐清逸與他告辭,旋即轉身,步履快捷地行入了愈加漆黑如墨的樹木陰影裏頭去。他腳下無塵,漸漸地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
雪靈染凝視了片刻,心頭喟歎。清風明月般的門閥貴公子,往後終究隻能與黑暗為伍了?
此事,究其始終,又該怪誰?
權勢?利益?人心?世事無常?
他雙腳輕盈地一點,亦隱身與陰暗處,悄悄地朝著“白露宮”潛行回去。
“白露宮”內早已漆黑一片,沒有半點的光華明亮。
雪靈染亦是心事沉沉地躍牆而入,悄無聲息地潛行到寢殿,從半掩的窗戶裏悄聲躍了進去。
貓一般地來到木榻前,揮開青帳,他轉身緩緩坐落在空蕩蕩的床沿。
這一段時日裏,他都以養傷為由,讓鳳墨影在批奏後直接在“來儀殿”歇下。他也才好利用了這一段時間,來查一查這些事情的源頭,以及唐清逸口中的“我們”究竟都有哪些人?
他眯了眯秀麗的眼睛,繁雜如縷的心思起伏不定。
經過了今夜與唐清逸的一番談話,他雖得以證實了一些答案,卻又多了許多的疑問?
譬如,青夜離中毒一事。
譬如,唐清逸是否說謊。
再譬如,是否真的存在墨墨所說的直覺中一路潛伏在暗處窺視著這些事件發展的隱形人。
這些,都需要他去弄清楚,為她掃平荊途上的這些障礙以及危險的存在。定能為她鋪陳出一條平安與穩固的坦途來,沿路布滿了他給她采擷的鮮花,以及他為她引來的陽光。
雪靈染在黑暗中,唇角微抿,臉上含笑如初雪輕綻。
他的眼睛是時候該好起來了。
墨墨說,想要在他的眼睛裏倒映出星星,與看見她自己的模樣。
墨墨還說,她想要以後能夠天天看見他;亦一直期盼著能夠天天被他清晰地看見。
心中驀然地湧現出一陣溫燙,他即刻起身在黑暗中熟悉無比地走到了藥櫥前。從裏麵拿出了一瓶藥,又拿出鳳墨影特意讓人給他縫製的“眼罩”。他利落地將藥液放進了一隻青玉缽裏,將眼罩浸了進去。
雪靈染一身青衣溫良如玉般依靠在朱漆雕窗前,抬首望著天外的幾點稀星,耐心地在一旁等待著。
暮春時節,溫涼的夜風撩動著披散在他寬闊肩頭上的長發,擦過他完美如青山秀水的側臉,在靜默之中,原本屬於他的那種清冷、疏離漸漸地輕淡了去,而如今卻是多了一抹清潤,以及柔和。
隨後,他從容不迫地拿起了那隻吸滿了藥液的眼罩,覆到了自己的雙眼上。微微按壓後,移好位置,反手在腦後係了一個活結,把它給係牢靠了。
雪靈染想著這隻“眼罩”上繡著的那兩個很別致,可是他卻看不懂的圖案。鳳墨影告訴他,這是她自己畫出來,再讓織造局女工幫忙刺繡上去的,不由搖頭無奈,冷俊不禁。
她會的古怪東西,可真多!
他心裏暗自琢磨著。
琢磨歸琢磨,雪靈染伸手摸了摸那上麵微微凸起的圖案,微笑著返身繞過了山水屏風,走近床榻,利落地坐下,脫鞋後躺了上去。
伸手拉過薄被蓋上,安心倒頭睡去。
一夜無話。
如此平靜了幾日之後,楚子瑜前來覲見。
鳳墨影照例在“來儀殿”的書房召見了他。
“可是有所發現了?”鳳墨影端坐在主位上,抬眸問他。
“回稟陛下,末將審問了舊日在臨淵長公主身邊侍候的宮女與侍從,得出了一些結果。”楚子瑜皺著眉,大氣也不敢出地回道。
鳳墨影瞧他神色有異,心中也不由暗自琢磨這其中會有什麽為難之處,問道:“究竟如何?”
楚子瑜屏息回道:“是沐顏沐大人。”
鳳羽影傾心於沐顏?
是一廂情願,還是兩情相悅?
臨淵長公主與沐家二者間究竟是什麽關係?他們是互相利用?還是沐家利用了鳳羽影?
如若鳳羽影真的傾慕沐顏,那麽作為她未婚夫的沈燃知道嗎?若是知道,他對此事又會是個什麽樣的態度?
還有這件事情如此輕易地就被楚子瑜查證了出來,是長公主鳳羽影太過有恃無恐、太情不自禁、太不會保密了?
又是否真有其事,其中有幾分可信?若是偽造,幕後之人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呢?
一連串的問題,在她的腦中一哄而上。
“可有證詞與證物?”鳳墨影不由習慣性地敲著案麵,追問道。
楚子瑜點頭:“有。末將在臨淵長公主往日居住的‘清寧宮’寢殿中搜出了一些證物與手稿。”
鳳墨影挑了挑眉,好奇地道:“呈上來!”
楚子瑜早已將證詞與證物交給了殿門外的紫珞,此刻她聽宣,立刻便捧著東西應聲步入。將手中的托盤送至鳳墨影的案頭,放下之後,朝她躬身作禮,便又倒退三步,轉身返回殿門外守著。
鳳墨影望了眼這位清秀如一枝花的女官,對於她的利落明快的行事風格愈發的欣賞以及滿意。在她如今的這個團隊裏,紫珞已然成為了她不可缺或的得力助手了。
恍了一下神後,言歸正傳。
鳳墨影垂眸去看那托盤裏的物件,似有詩詞手稿、信件,還有一些珠釵環佩和小物件。
她有些皺眉,在他們這個時代,除了親眼所見外,還要怎麽才能證實兩個人有暗中往來,關係匪淺?又沒有照片、手機、攝像,這是要如何指證?
單憑幾封鴻雁傳書?字跡是可以偽造的呀。
或是憑幾個刻有對方名字、家徽的信物?這些不是一樣可以偽造的呀。
鳳墨影抬頭,有些猶豫不決地望了楚子瑜一眼,坦言道:“子瑜,你相信那些宮女與宮侍所說的話嗎?”
楚子瑜謹慎道:“末將覺得片麵之詞,不可全信。”
“嗯。”鳳墨影讚同地點點頭,又道:“那你憑這些證物可以證實臨淵長公主與沐顏有所來往嗎?”
楚子瑜思索片晌,老實道:“這些證物大可以偽造、栽贓,若陛下因此而懷疑沐大人;或是為沐家知道陛下手中有這些證物,進而可以使得沐家與陛下離心、防備、猜忌。”
鳳墨影對他不曾保留的話很欣慰,點頭道:“因此,這件事情不得聲張,你即刻去派人將那些提供證詞證物的宮女和宮侍監視起來。記住,要保證在落日之前不讓他們出宮去,若遇到暗衛行事記得與之交接。”
“是,陛下。”楚子瑜行禮領命道。
“快去!”
“諾!”楚子瑜應聲後,後退三步,快速轉身往鳳翎衛處疾風而行。
“紫珞,快宣北堂來此。”鳳墨影與此同時吩咐道。
“來儀殿”中多有私事,北堂渺除非是鳳墨影特意囑咐,一般情況下並不親自留守。隻派女子暗衛守護,他自己便守在離“來儀殿”不遠處的“落梨宮”裏,隨時候命。
紫珞聽她語氣急促,應諾後,亦疾行而去。
不過片刻,北堂渺依然不走尋常路地從上麵飄落了下來。又是一襲白衣輕揚,宛如一朵白蓮降世。一張冰山臉萬年不滅,氣場宛如千年不化的雪峰。
他腳步輕盈無塵地落地後,朝她行禮道:“參見陛下!”
鳳墨影此刻心中有事,無暇欣賞眼前的淩絕風姿。
她隻是抬眸朝他一頷首,免了他的禮數後,伸手指了指案麵上的托盤,稍顯急促地解釋道:“北堂,我就與你長話短說了。這些是子瑜從‘清寧宮’搜查出來的證詞與證物。他還從臨淵長公主昔日的宮女與宮侍口中得到了供詞,那些人皆指證鳳羽影傾心於沐顏。”
北堂渺思緒極快,脫口而出就道:“陛下是懷疑沐顏是鳳羽影謀劃逆反的同謀,是她一直要維護的那一個人?”
鳳墨影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走下了主位,來到他的身前道:“我雖又懷疑,但並不確定那個人是否是沐顏。”
“陛下是有可打算?”北堂渺口吻平靜地問,同時敏銳地察覺了她今日對他的態度似乎有點不同以往。
鳳墨影唇角微抿一笑,道:“寡人的打算是,你先去找楚子瑜來指引,讓暗衛把那些作了供的宮女與宮侍偷偷地抓來,秘密地囚困住。然後……”
她眨眼,微微詭笑道:“你再將寡人書案托盤上的那些東西全部拿回去。每一天偷偷地給沐顏送過去一件,然後看看他瞧見之後是一個什麽樣的反應?他對這些物件又是如何的一種態度?接下來他又是如何行事的?”
北堂渺聞言,心中一凜。驀然正視了她半息的目光裏有了一絲難以讀懂的情緒。陛下的行事果然與以前大不相同了,少了許多的狠辣血腥,卻多了一分有條不紊的冷靜與詭譎。
他在之前也曾對她起過疑心,也曾深深地懷疑過。
但他們之間有著“同命鎖”的約定,若陛下已遭遇不測,他亦斷無生機。若眼前的這個人不是陛下,可一直從朝陽台遇刺到回宮,他幾乎一刻不離地守護在“來儀殿”。
又有何人,用何等法子,將真正的陛下偷換了?
何況,他之前曾察看過眼前之人的氣機,內力顯然也是陛下所習的功法無疑。他心中怦然跳動,曾經聽聞過有人會豢養暗影,不僅外形挑選極為相似之人,就連武藝亦是修習同樣的功法武技,從小栽培,以期有朝一日派上用場,偷天換日,取而代之,成為襄助行事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