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楊雪心思急轉時，一襲白衣的周公瑾和小喬似乎也注意到了楊雪三人的到來。隻見周公瑾吩咐完身邊的手下，轉頭一望楊雪三人，便對著小喬點了點頭，一起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而東美洲這邊，梵森見狀徑直往前迎了上去，身後的楊雪和青年也趕忙跟上。

    麵對著周公瑾他們，梵森先是抱了一個拳禮，隨後朗聲說道：

    “想必這就是小喬盟主和周瑜大人了，在下梵森?道爾。”

    “小女子楊雪。”

    “呃、那個，我叫蟲世木！”

    唯獨青年的聲音特別大聲，楊雪扭頭望去，隻見他臉憋得通紅，好像什麽東西壓抑了許久終於釋放了一般，不過後續卻是沒什麽動作，也就沒怎麽管他。

    “感謝兩位大人接見我等。”

    梵森臉上早已換上了一如既往的溫和微笑，在戰鬥之外的場合，梵森雖然身材高大，但卻不怎麽給人以壓迫感。因此哪怕在之前的戰鬥裏，鬼夷人已經見過了他的駭人手段，但現在望向他的眼神之中，也多是好奇與敬佩，而非陌生與畏懼。

    眼見梵森的態度如此謙巧，站在周公瑾身邊的小喬反倒是搖了搖頭，急忙還了一禮，又引得臉上忽得蒼白一陣，周公瑾不禁扶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才應該道謝，多虧了你們，大家才能對襲擊反應得這麽迅速，我也……”

    說到一半臉色又失去了血色，看樣子雖然有了周公瑾和陶潛等人幫忙，應付白鹿洞高手襲擊中，她所受的傷比起原作要輕了許多，但也還是大損元氣。

    身旁的周公瑾眼見如此，便接過話頭，代替小喬繼續說道：

    “多虧了你們的情報，使得盟主不至於孤身陷入刺客的陰謀之中，實在是大功一件。我從手下那裏已經得知了你們的事情，之前是他們唐突了各位，還請見諒。”

    比起小喬的平易近人，周公瑾的態度就要嚴肅得多。

    雖然在其他人眼中，周瑜這個人平時略顯平淡而死板，但親近的人都看得出，有意無意地，他對小喬的事十分關心，又因為梵森他們帶來的情報，小喬不至於陷入獨身中伏的危險狀況，因此他對著東美洲數人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許多，甚至隱隱約約還感覺得到一絲感謝的意味。

    （……）

    東美洲三人當然都讀過原作，對周公瑾這個人都了然於胸。看著他這樣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梵森，和根本沒想那麽多的蟲世木倒是沒什麽感覺，唯獨楊雪感覺到一種微妙的意味。

    （……現在這個人，還不是以後那個鐵麵人妖大元帥，還隻是個尚未經曆過生離死別，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內心的青年而已啊。）

    甩了甩頭，把多餘的想法驅除出腦海。

    隨後梵森把他們作為“傭兵團”前來助陣的那套說辭又在周公瑾和小喬麵前陳述了一遍，雖然這兩人肯定不比那山陸好糊弄，但東美洲小隊之前所立下的功勞，已經足夠讓他們被鬼夷人們接受，所以也沒引來什麽懷疑。

    沉吟一會後，周公瑾望了望天色，轉頭對著楊雪他們說道：

    “既是有誌反那艾爾鐵諾而特地來投奔我軍，那便是同道之人了。更加上一來便立下大功，我等斷不可怠慢了諸位。但如今天色已晚，外加上現在……軍營生變，事務繁雜，實在是騰不出手來接待各位。”

    “軍營生變？”

    楊雪倒是突然聽到一個意外的詞。

    周公瑾沉默了一會，隨後開口說道：

    “這事倒是羞於啟齒，說出來不免讓諸位見笑於我們義軍了。不過那事與諸位無甚關聯，大可不必多加擔憂。今日便可先安頓下來，明日再做詳計。”

    語畢，周公瑾便抬了抬手，吩咐身邊的手下招呼起東美洲數人來。恰逢這時旁邊又跑來一個鬼夷士卒，報告說在一個刺客身上找到了東西，周公瑾便一推手，跟小喬一起告了辭。

    眼見著他閉口不談，楊雪他們也不便多問，隻得便跟著那手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過楊雪走到一半，轉頭望著那周公瑾的背影，雖然腳步依舊有力，但身姿被陰沉的陰影縈繞著，像是負著什麽沉重的擔子。他一言不發地走在小喬的背後，像是生怕麵前之人出什麽意外一般，靜靜地守護著。

    （果然還是不肯立馬相信我們嗎。不過，現在周公瑾應該還沒有跟宿老堂取得聯絡，還沒有得知那個令他徹底陷入矛盾中的事實……）

    因為知曉前後劇情的緣故，雖說對短短初次見麵的人來說，這樣的感覺有點奇怪，不過楊雪他們的確是比大部分人，甚至包括現在的小喬在內，都更加了解周公瑾這個人……一個可敬可佩，卻又可悲可憐的人。

    可敬可佩，在於他那強烈到幾乎堪稱非人的意誌與精神力，殺師傅，護帝國，費勁心思，機關算盡，隻為了給妻子的一句承諾。日後與天刀王五的那一戰，更是把這個人已經堪稱執念的執著展露得淋漓精致。

    可是就是這麽一個各個意義上都強大到令他人畏懼的人，一生卻又始終蒙著一層可悲的色彩。身為鬼夷人卻始終帶著虛偽的麵具，仇視著鬼夷人的一切，如同陶潛所說的那樣，心中潛伏著“不下於她的黑暗欲望”，卻始終不肯正視自己真正的心……

    大概等到與小喬相遇，這個男人才終於開始明了自己的內心，或許正是因為小喬的無暇正是他所缺失的東西，他才會義無反顧地為之著迷。

    可是隨後，良辰美景，終有盡時。

    前半生陷在身世、道德、虛偽這些枷鎖之內，等到終於有一個人為他斬斷了這一切，卻又因為這個人的逝去而重新作繭自縛。周公瑾的後半生，恐怕沒有一絲快樂可言吧，這樣的人又如何不可悲可歎？

    楊雪雖然無法認同周公瑾的思想和他的執著，不過對這樣的人倒也沒什麽惡感。

    外加上她也不是什麽喜歡看別人陷入悲劇而產生快感的變態，當她進入這次任務前，也是抱著如果順手能幫小喬他們就幫一把，妨礙小隊決策的話那麽不幫也沒什麽的念頭。

    不過在梵森一再解釋了這次任務的難度後，她倒是基本絕了這樣的想法，開玩笑，無論怎麽看，這次光是按著主線跑完任務就已經很不簡單了，如果還去主動改變劇情，不光是她自己的性命，很可能整個小隊都會為之小命不保。

    感性是人性中的一環，但是因為感性而意氣用事，則是楊雪所無法接受的事。雖然聽起來讓人覺得有些冷淡，但是這樣的覺悟，早在她還沒有進入主神空間時，便已經有了。

    歎了口氣，楊雪收回心思，專心跟著麵前的鬼夷士兵往前走去。

    梵森和楊雪都不是話多的人，後麵的新人們更是一路上山看著不少戰鬥的痕跡，第二次看到各樣的屍體，此刻也都最多四處張望，不敢喧嘩。

    正當也許這個奇怪的隊伍將一路沉默下去時，走在最前方的梵森卻是突然開了口。

    “原來軍中除了刺客襲擊，還出了其他的什麽事嗎？”

    語氣很是隨意，像是日常攀談一樣跟著前麵那個士兵搭起了話。那士兵聽了，卻是猶豫了一會，隨後搖了搖頭，倒是並不回應。

    雖然對方是這樣的反應，不過看起來似乎也正在梵森的預料之中，畢竟是那個周公瑾的手下，要是這麽容易就泄露消息，也不會被選中了。

    他神情不變，繼續一臉溫和地說道：

    “我們初來乍到，也不太了解義軍中的規矩，那事是有關什麽重大機密嗎？如果是的話，那確實是我們唐突了。”

    大概是梵森的微笑展現了足夠的親和力，這次那士兵又猶豫了一陣，隨後開口說道：

    “……倒也不是什麽重大機密。”

    “是之前周大人和陶大人接到消息，前去援救盟主時的事，是另一個軍營裏的重傷刺客在被殺之前，慌亂之下大喊救命，說是他的大師兄……周公瑾已經混入了我軍內部。”

    “隻可惜那刺客在被逼問出周公瑾身份前，便已氣絕。那周公瑾在景陽崗對我鬼夷人犯下累累血債，這個消息一出，頓時軍營裏就亂了套，一幫人大喊著要揪出奸細。那時三位大人又正在聯手退敵，無暇兼顧此事。結果越鬧越大，之前陶大人不在軍營裏，就是去安撫那些士兵去了。”

    楊雪聞言腳步又是一頓，隨後雙眼也微微眯了眯。

    （我還以為因為我們幹預的緣故，這個劇情被跳過了呢。）

    （原作中這個劇情是發生在軍營操場，陶潛在那殺死泄露消息的白鹿洞弟子，鎮壓了流言。這次卻因為她被叫去援救小喬而遠離了變故發生地，所以這消息反而鬧大了嗎。）

    雖然從東美洲小隊的角度上來說，這件事無關緊要，但是楊雪心中還是為之一沉。她轉頭望了望前方的梵森一眼，卻發現他神色一如剛才一般平和，不知是根本沒意識到這點，還是早就對此有所預料。

    （……）

    思緒前方被烏雲環繞，楊雪發現現在除了壓抑感外什麽都無從思考，索性呼了口氣，振作起來。

    楊雪的手指下意識地摸上背在身後的長槍，隨後那冰涼的觸感帶來了些許安心感。

    無論前方命途如何，她需要做的事，早就明了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