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番外 趙光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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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道三年,暮春三月。
孤零零在床上躺著的人突然感覺身上一冷,繼而睜開了眼。
“言路!言路!”
開著個門縫和外麵的人交代事情的禦風聽聞,立刻朝他跑了過去。
“官家。”喚了一聲,眸色暗了些。
“師父去年已經大去了。”
自從師父死了,這已經是今年官家第十次再叫他的名了。
似乎是為了辨認,趙光義看向他的眼睛使勁兒眯了起來。
兩鬢上的白發,臉上的褶皺,但他不是他。
趙普走了,他也走了。
他們都丟下他了嗎?
亦如當年的蘇錦溪“一樣”。
“剛剛官家好像聽到有嬰孩在哭?”
他想起身,可...嘶...這箭傷還真痛啊。
自她走的那年,遼軍的一箭,已經折磨了他足足近十八年了。就像在提醒他,一刻不敢忘了她一樣。
禦風立刻應聲言道。
“是董夫人,原想抱著她的二女兒給您見見,聽聞您一直睡,就站了一會兒回去了。”
“哦。”
趙光義清楚他口中的是董墨的妻子趙嫣兒,而不是蘇錦溪。當年趙嫣兒出嫁前,趙普便鄭重的將她真實的身份告訴了她。再後來,她隨夫君董墨升遷、定居到京都後。
每個幾個月入宮請安皇後後,便會“順道”來見見他這個有血緣、卻不得認的親舅舅一麵。
於他,她是暖陽唯一的血脈。
而在被他一路引著“犯錯”,貶謫幾次,直至降為涪陵縣公的趙廷美死後。
他是她唯一的親緣。
唉,那模樣,長的可真像暖陽。
見他又不做聲了,禦風低頭上前去為他捏被角。被他搖著頭推開了。
“官家想出去走走。”
禦風不敢有違,趕忙小心的扶起他,轉身取來桌上的薄氅披在了他身上。看著他蹣跚的步履、虛弱的氣息,鼻子有些酸楚。
昨日官家昏迷的時候,他聽到禦醫們說官家沒有多少時日了。
而此刻趙光義已走到門檻外,抬起胳膊,用手掌托向空中。
“下雪了哦。”
禦風聽到他在問話,趕忙偷擦了兩下眼角,之後,緊往他那跑了幾步。
朝外一看,天空晴朗,哪有什麽雪花。
剛要告訴他“真相”,但見他眼中流露出的驚喜,立刻收住了聲。
趙光義凝神看了一會兒,突然沒有回頭的對禦風說道。
“官家想去趟偏殿。”
偏殿?官家說的是那處蘇錦溪曾經住過,自她離宮就被下令封死了的地方?!
“是!”禦風立刻應了一聲,隨後急匆匆的去安排攆車。
很快,一切妥當,在一列人的隨行下,龍攆朝偏殿處越來越近。
趙光義一路上都轉頭於窗外看著,似乎那裏真的是在飄雪。
禦風看著越發的心裏不好受起來。
他想起那年官家來接蘇錦溪的場景,想到那日的漫天飄雪,想到官家這些年,每逢下雪都會不顧腿傷的在雪中駐足。
為了穩住朝堂各方勢力,後宮年年都會入新人,然他知道官家心裏唯有一個蘇錦溪。
侍衛們用力將封宮門的木條一剔下來,趙光義就抬腳往裏麵走。
連緊跟著的禦風都被這陳年的灰垢嗆的憋氣,可趙光義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在他那裏根本不存在那些。
徑直去的是後院的主間,禦風記得這裏,那次官家就是和蘇錦溪在這一同吃飯的。
他還記得官家那時還為蘇錦溪添了一筷子蘑菇,說是大周山中的特產。
“禦風,去讓禦膳房將膳食端到這來。一碗白粥、幾碟小菜,再讓他們準備一份蘑菇。”
禦風聽到最後,心中一顫。
官家也還記得嗎?是啊,怎麽可能忘了。
......
飯菜上來了,趙光義沒有急著去吃,而是看著這一桌子發呆。
突然夾起一筷子蘑菇,朝對麵送去。
“官家!”與禦風忍不住的一聲輕喚同步,蘑菇落在了地上。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
嗬,他是怎麽了?如何在醒著時也開始做夢了。
歎了一口,放下的筷子再也沒有被拿起。
“禦風,你會做孔明燈嗎?”他突然想起那日,與她一起放的燈。
若她在講完她前世時,他不是沉默而是...她會不會就和他一起了?
不可能的。
正是因為不可能,他才什麽都沒說。
就算他後來真心相信他們可以在一起,不也是沒結果嗎?
他這一生,見她時晚了,走入她心裏亦是晚了。
禦風也同時想到那個放燈的護城河,趕忙囑咐內侍們找會做的趕緊做來。
他不知道禦醫們說的時日不多會真的停留在那一刻,但他想盡量不讓他有遺憾。
但...這所有的,本身就是個遺憾吧。
孔明燈很快被送來了,比起他曾和蘇錦溪放的那個精致多了,不知是那個有心,還特意的附上了供寫祝福的紙條、筆墨。
趙光義舉筆落筆,舉筆落筆了幾次,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寫的將筆放下了。
他寫什麽呢?
他能寫什麽呢?
和蘇錦溪一樣寫上: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寫上他對她的所有思念?寫上他對她的愛,一刻都不曾變?
可...有意義嗎?
“燒了吧。”
既然如此,就讓他一直埋在心裏,一直無意下去吧。
說過,他起身朝外麵走去。
禦風攔了又勸,最後還是任他自己蹣跚的走回了寢宮。
再躺到床上後,他繼而閉上了眼睛。
禦風站在旁邊陪了一會兒,感覺他呼吸均勻,想是睡了。便怕打擾到他的悄聲出去。
在聽到關門聲後,他又微微睜了睜眼,再看向門扇的時候,他朦朧的似乎又見到當年那個越走越遠的背影,他想朝她伸手,終因眼皮沉重的閉上了眼。
當晚,趙光義駕崩的消息傳出,年五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