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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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回響馬鎮的時候已經夜幕深垂,厚厚的雲層中偶爾會露出一顆冰冷微弱的星子。

    慕容曌越靠近目的地,越是覺得不安,甚至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陽牧青仔細想了想事情的始末,覺得慕容曌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不是沒有考慮過使用瞬移咒,但奇怪的是,他獲得那股神秘力量之後,原本習得的一些術法便使用不太順暢,仿佛菩提子已經洞察一切,並收回了他曾賦予的某些東西。

    他路上撥打了幾次菩提子的電話,都顯示無法接通,元蘇的手機也不在服務區。

    這兩個人,明明互相看不對眼,最近卻似乎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忙什麽事。

    五步、三步、一步……

    熟悉的門扉就在眼前,慕容曌伸出手,忽然之間卻有些害怕叩響。

    那虛掩著的門,跟記憶深處的某個痛苦片段重合,讓她生出快要窒息的錯覺。

    “你來。”

    慕容曌側過臉,眼神掃向別處。

    “嗯。”

    陽牧青越過她的肩膀,將木門緩緩推開。

    門裏的景象證明慕容曌的第六感又一次無比準確。

    尚未剝完的豆莢散落了一地,一隻被踩了一腳的竹編筐也滾落在桌腳旁,小蘋果麵色蒼白地躺倒在地,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額頭上還掛了彩,磕碰了一大塊。

    “你先看看她。”

    緊跟著進門的慕容曌對陽牧青交代了一句之後,直奔二樓江荃的房間。

    房門沒有上鎖,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但江荃人也不在,房間空空蕩蕩,充飾著不祥的味道。

    “小蘋果沒事!”

    “江荃出事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將話說出口,前一句讓人欣慰,後一句讓人驚惶。

    小蘋果沒有性命之虞,但如果強行將其喚醒,可能會適得其反,於是,陽牧青向慕容曌提議她留下來照看,但被她直言拒絕了。

    “這次不一樣,我有預感,江荃那邊需要我。”

    最終二人的決定是讓小蘋果留在這裏,陽牧青施展一個障眼法來保護她。

    小蘋果是因試圖阻攔某人而受傷,她是阻攔闖入者,還是阻攔江荃?

    此時此刻,江荃又在哪裏?

    “去黑蛟潭,那裏是一切的源頭,事情也必定在那裏終結。”

    陽牧青試探了一下四周的靈場,東西南北,四方八位,毫無波動,並未發現任何異常,這種情況從側麵證實慕容曌的想法是對的——至少擄走江荃的是一個他們未曾注意到的某個人,而不是什麽鬼怪。

    “你覺得這個人是誰?”

    陽牧青回想了兩人在響馬鎮的幾日行程,除了和小蘋果、江荃、釋黑白有過交集之外,也就最初和那幾個小混混打過交道,並沒有發現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現。

    “有這麽一個人,覺得江荃必須死。”

    兩人朝著黑蛟潭的方向走了一小半路,慕容曌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怎麽鍛煉的弊端無情顯露出來需要用到體力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沒用的廢物。

    “你先走,我得緩一緩,希望還來得及……”

    陽牧青對慕容曌的狀況了然於心,立即點點頭,然後就展示了他長手長腳的優勢,三步並做兩步,不一會兒,就走得人影都瞧不見了。

    “可真夠快的。”

    慕容曌小聲嘀咕著,知道自己羨慕不來,她抬頭看了看晦暗不明的天色,似乎馬上要有暴雨來襲。

    當人心有暴風雨刮過的時候,引起的就不是簡單的草木摧折,而是草木不生。

    沒有了那一群外來之客,此刻的黑蛟潭顯得很沉靜,就像嵌入深山的一塊墨色琉璃。

    一個佝僂的黑衣人推著一輛三輪木車向這邊走來,木車上蒙了一層厚厚的黑布,看不清裏麵有什麽,僅僅從推車人的吃力動作可以看出,裏麵裝的東西並不算輕巧。

    黑衣人的身形十分瘦小,整個人都縮進了大大的黑袍裏,右肩上背著一個小背包,深藍色的結實布料,看起來像一個男孩子用的書包。

    走到黑蛟潭邊上的時候,黑衣人將用來固定三輪木車車廂的木板一卸,從黑布下骨碌碌滾下來一個人——正是慕容曌和陽牧青苦苦尋找的江荃,他的手腳被手指粗的麻繩緊緊束縛住,雙眼緊閉,身上穿著一身並不合身的紅色衣裳,從木車上滾下也沒有讓他有半分掙紮,好像已經陷入深度昏迷。

    黑衣人踢了他一腳,力道並不算重,不知道是沒使力氣,還是使不上力氣,見他沒有半點動靜,很滿意地偏頭欣賞了一番自己的“作品”,然後用一雙布滿皺紋的手顫顫巍巍地打開背包,從裏麵掏出一堆紙錢和一隻打火機,並一一點燃。

    飄揚的紙錢像一隻隻火蝴蝶一樣飛揚在黑蛟潭上空,詭異而美麗。

    “柱子誒,他們一個個,都得給你償命!”

    悲傷而充滿戾氣的呼喊,冷冰冰沒有溫度,像一個永遠無法填滿的黑洞。

    陽牧青是抄近路趕到黑蛟潭的,趕到時,並沒有看到任何人。

    隻有潭邊的榕樹上有兩隻烏鴉在盤旋,不時發出聒噪而難聽的啼叫聲。

    他望向平靜無波的黑蛟潭,心念一動,不甘心就此放棄,於是將上衣脫掉,縱身跳入了潭中。

    江荃,你在這裏嗎?在等我救你嗎?

    陽牧青一路尋找,直到抵達潭底,才終於發現一團紅影。他摸過去,是一個殘留著最後一絲溫度的人,將臉翻過來一看正是江荃,他身上係著一塊二十來斤重的石塊,看來行凶者已經想好要置他於死地。

    陽牧青來不及去鬆綁,於是連著石塊一把將江荃抱起,想要盡快帶著他逃離這片死亡的水域。

    慕容曌看著前麵推著三輪木車朝自己走來的那個人,心裏無端生出警覺,盡管這個人不管怎麽看都不具備任何危險性,而是一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老婦,一步三咳,像是無論誰上前推一把,她都要像一根病木一般摧枯拉朽折斷。

    換做平時,她應該會上前搭把手,但此刻她心急如焚,隻一心想快點趕到黑蛟潭。

    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看是陽牧青打來的,趕忙接了。

    “怎麽樣?江荃還好嗎?”

    對方似乎給了她一個還算比較滿意的答複,她拍了拍胸口,笑著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我就說這小子福大命大,我走不動了,你帶著他過來好了。”

    她興奮地說著,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與她側身而過的老婦忽然變了臉色,並向她投過來惡毒的目光。

    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匕首朝從她的背後狠狠刺來。

    “去死吧,你們都去死!”

    然而,老婦預期的鮮血噴湧並沒有發生,慕容曌像是身後長了眼睛一般,不但優雅避開,而且敏捷地抓住了老婦持著匕首的手。

    “住手吧。”慕容曌的一雙眼睛銳利而同情,“青柱奶奶。”

    老婦臉色煞白如紙,但望向慕容曌的眼神中並沒有被揭穿的懼怕。

    “你怎麽知道?”

    “這個時候從黑蛟潭離開,不尋常,而且,我看過黎青柱的照片,一家人的相貌是可以看出來的。”

    慕容曌用很淡的語氣解釋,對眼前的老婦人的瘋狂,她不是不理解,卻無法表示認同。

    老婦朝天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最終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為什麽江荃那小子還好好活著,我的柱子卻要死?那天出門的時候,我給他買了新衣服,他說回來就穿,可回來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老天爺,為什麽會這樣?我心好苦啊!”

    慕容曌將她緊緊攥著的匕首強行抽出來,扔得老遠的地方,她剛才的反擊已經差不多用掉全部力氣,可不想再有別的什麽不測發生。

    “有時候,活著會比死去更加痛苦。”

    慕容曌答非所問,老婦卻像是聽懂了,癱坐在木車上,兩眼無神,不住啜泣,不再想著從她手裏掙脫。

    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好解決了。

    江荃和小蘋果經過診治,都很快好轉,慕容曌這一次也沒有偷懶,非常耐心地為他們剖析來龍去脈,並極力安撫著他們的情緒,她和陽牧青又多呆了兩天再走,確保兄妹二人心境平複。

    青柱奶奶手上已有四條人命,警察在她家搜出不少用剩的迷藥和一本寫滿了怨毒之語的日記,即使江荃不上訴,她也難逃法律的製裁,在牢房中度過餘生,或許比日夜被憤懣燃燒更好些。

    鎮上的人們知曉江荃的遭遇後,以往的職責之辭也逐漸轉變為鼓勵,兄妹倆的心理壓力減輕了不少。

    這一次離開,慕容曌沒有回望,心中也異常輕鬆,隻是望向前方陽牧青的背影時,眼神晦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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