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四十九 承誌的太子妃,絕不會是子脩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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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鵬一語即出,叫曹仁一愣。

    一時半會而曹仁是沒有反應過來的,但是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頓時大驚失色。

    “太上皇,我……”

    “你聽我說,不用說話。”

    郭鵬轉過身子看著曹仁:“子孝,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當初,我是把你們曹氏,當成呂氏來看待的。”

    曹仁眨了眨眼睛,深覺震撼。

    呂氏,是哪個呂氏?

    還能有哪個呂氏?

    漢高祖劉邦的那個呂氏,那個幫著劉邦打下偌大江山居功至偉、權勢最高時期漢軍一百多名將軍有七十多人是呂氏舊部的呂氏。

    如此龐大的家族勢力,是劉邦也奈何不了的,他曾想廢掉劉盈另立太子,就是為了不讓呂氏專權,威脅劉氏江山。

    但是呂氏的根基太深厚,群臣一致反對,以至於劉邦算盤落空。

    這也是呂後在劉邦死後得以秉政的主要原因。

    當然,呂氏第二代子弟們沒有乃父呂澤、呂釋之的能力,卻不知進退,不懂人心,肆意妄為,引發群體反感,連曾經的舊部都不願意跟隨他們,於是被周勃陳平一番設計,舉家覆亡。

    這個漢初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家族也因此徹底敗落,在史書上連原有的功績都不配被記錄下來,隻能留下寥寥幾筆。

    呂澤和呂釋之的光輝完全被漢初三傑取代。

    有漢一代外戚難得善終也由此而始。

    呂氏在軍隊裏的深厚威望和根基是呂氏專權的原因,而曹仁從未想到郭鵬居然用看待呂氏的眼光看待他們曹氏。

    細細一想,曹仁覺得曹氏雖然功勞很大,地位很高,但是比起呂氏那種恐怖的根基和聲望,以至於開國皇帝都奈何不了的地步,還差得遠。

    他覺得要是曹氏值得被這樣對待,那得恐怖到什麽程度啊?

    “子孝,或許你覺得,曹氏遠沒有呂氏的威望那麽大,是不是?”

    郭鵬盯著曹仁。

    曹仁低下頭,不敢言語。

    他不敢說話,郭鵬卻也知道他的意思。

    “那是因為什麽呢?為什麽你會覺得曹氏沒有呂氏的威望那麽大呢?那是因為,從中平四年開始,我就在有意識的限製曹氏的發展,限製曹氏宗族子弟的仕途,不讓曹氏站得太高,掌握太多實權。”

    郭鵬咧嘴笑道:“曹氏能有今日善局,是因為我數十年如一日苦心孤詣的對曹氏的壓製啊。”

    曹仁直接傻在了郭鵬麵前。

    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郭鵬所說的話是真的。

    但是他又覺得郭鵬沒有必要欺騙他。

    “子孝,我相信你是能明白的,你在外統兵,大兄在內做內閣首輔,一文一武兩高官,加上你們的那些親眷子弟,若非我的刻意壓製,你們早就飛黃騰達到了堪比呂氏的地步了。

    我能放任這樣的事情出現嗎?當然不能,所以從我打算做皇帝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決定了,絕不能讓你們成為第二個呂氏家族,對你們的壓製,必須貫穿始終。”

    郭鵬說到這裏,又歎了口氣:“或許你的去職是因為你察覺到了曹氏的權勢太大了,但是這樣的權勢和呂氏相比還是相差很多的,至少你們沒有那麽多的門生故吏和舊部不是嗎?

    但是若沒有我的壓製,又會如何呢?那恐怕等待曹氏的,就不是接二連三的去職了,太上皇後都保不住你們,子孝,在這裏,我不騙你,我說的話全都是真的。”

    曹仁站在郭鵬身後,一聲不吭,就那麽傻傻地站著,傻傻的看著。

    一陣冷風吹過,風嗖嗖的往曹仁脖子裏灌,把曹仁狠狠地凍了一個哆嗦,回過神來。

    “太上皇,臣……臣族絕無呂氏之意!!”

    曹仁撲通一聲跪在了郭鵬麵前,聲淚俱下:“曹氏自太上皇起兵以來,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天地可鑒!”

    曹仁一邊喊著,一邊覺得遍體生寒。

    郭鵬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著跪伏於地的曹仁。

    他彎腰伸手,把曹仁扶了起來。

    “子孝啊,你別怪我那麽多疑,那麽喜好猜忌,王莽難道是天生下來就想篡位稱帝的嗎?不是啊,一步一步走到那個位置上,大勢推著他往前走,推著他走到懸崖邊上,又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很多時候,咱們沒有選擇,很多事情都不是咱們自己想要去做的,但是沒辦法,咱們身上背負的東西逼著咱們去做這些事情,不做不行啊,高祖死後,呂後臨朝稱製,等同於皇帝,你說那時候漢是姓劉還是姓呂?

    呂後難道天生就是要做這樣的事情,要做一個女皇帝的嗎?她原先不過是高祖皇帝的妻子罷了,溫柔賢淑,賢妻良母,為高祖皇帝吃盡苦頭,她何曾想過自己有那樣一天?

    被逼的啊,為政者如臨水泛舟,不進則退,不奮力拚搏,就要船毀人亡,她若是放任高祖把劉如意扶為皇帝,她還能保住皇後的位置?能保住呂氏的地位?

    呂氏一族從高祖起兵時就為他征戰沙場出生入死戰功赫赫,呂後更為高祖兩次坐牢幾乎喪命,臨了,高祖卻要廢了劉盈的太子之位,是你,你反抗還是不反抗?”

    郭鵬握著曹仁的雙手:“曹氏和呂氏所處的環境有多少不同?皇帝身上有無曹氏血脈?若我不立阿瑾為太子,你們到底是從,還是不從?”

    曹仁震駭欲絕,渾身顫抖,臉色慘白。

    這問題誅心至極,險惡到了極點。

    他都已經退休了,交出了一切權勢,可郭鵬還不願放過他?

    還不夠嗎?

    曹仁六神無主,十分慌亂,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

    可郭鵬忽然間笑了出來。

    “子孝,這個問題你想過嗎?”

    曹仁愣愣的看著郭鵬,良久,從嘴裏蹦出兩個字。

    “不曾。”

    “嗯,我想也是,因為我也沒有給你們想的機會,我封邦建國做了魏公以後,第一時間就確立了阿瑾的太子地位,讓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的繼承人,這樣你們當然會放心了。

    嫡長子的身份,還有我多年的教誨,不選他,還能選誰呢?而且那個時候我的敵人還有很多,我並不能確定我一定能戰勝他們,若我不能,阿瑾的確需要你們為他保駕護航。

    可問題也是隨之而來的,你們能保駕護航,也就能占有權勢,你們的權勢越多,阿瑾的權勢就越小,恐怕到最後,你們雖然不曾主動想過,但是權勢會不知不覺的被你們掌握。

    前漢故事會再次發生,那些外戚將軍會秉政專權,你們自然也會擁有極強的權力,而阿瑾對你們沒有任何的辦法,到時候那個局麵雖然不及呂氏,但是和竇氏、鄧氏、梁氏又有多大的區別呢?”

    郭鵬說這話的時候笑眯眯的,仿佛並不是在說什麽很可怕的很誅心的話語。

    但是他所做的對比,讓曹仁心驚膽戰。

    竇氏、鄧氏和梁氏,那都是東漢時期著名的專權外戚家族,因為東漢皇帝多短命,外戚家族自然能掌握很大的權力,從而主導帝國政治。

    當然,這些家族都有一個共同的下場。

    拿他們和曹氏作對比,裏頭的用意是什麽,曹仁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陛下,曹氏……曹氏絕無異心……”

    曹仁這話說的就很沒有底氣了。

    尤其聽到呂氏的發跡史之後,就更沒有底氣了。

    郭鵬顯然不是看他們有沒有這樣做,而是看他們有沒有這樣做的可能,如果有,自然就會針對他們。

    他不知道郭鵬在這個時候這樣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子孝,有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

    郭鵬鬆開了曹仁的雙手,轉過了身子:“你和大兄都在職的時候,我是真的擔心啊,我沒辦法不擔心,我還沒有收拾掉所有的敵人,如果我辦不到,阿瑾就不得不倚重你們。

    他也就算了,可是等到他的兒子繼位的時候,你們又能發展到什麽地步呢?我這樣想著,覺得非常擔憂,還好,我最終收拾掉了所有的敵人,到了這個份上,曹氏能不能,意義已經不大了。

    當然,現在就更沒有什麽意義了,你去職,大兄去職,你們兩人的退卻對於曹氏來說是很重大的損失,但是對於皇帝而言,不可謂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才有如今的曹氏啊。”

    曹仁小心翼翼的看著郭鵬的背影,目光遊離間,有一抹惶恐不安之色,但又莫名覺得心安。

    “太上皇與陛下皆雄才大略,天下人俯首稱臣,絕無叛逆。”

    他再度試圖表示曹氏的綠色無公害。

    郭鵬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叛逆又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出來的,我不是說了嗎?關鍵是能不能,所以子孝啊,無論是曹氏外戚還是蔡氏外戚,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所以,承誌的太子妃,絕不會是子脩之女,你明白嗎?”

    曹仁悚然一驚。

    “太……太上皇!臣沒有!臣沒有!臣不敢!!!”

    曹仁雙膝一軟,瞬間嚇得渾身癱軟無力。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讓他一瞬間幾乎有了要死掉的想法。

    天崩地裂是什麽感覺,他差不多明白了。

    “起來,我沒說這是什麽意思,我也沒說這是你的錯。”

    郭鵬轉身把曹仁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事情,我和阿蘭說過,我外出巡遊的時候,跟她說過,讓她留意一下合適的人選,我想過,她覺得最合適的人選,恐怕就是子脩之女了。

    其實我也不瞞你說,子脩之女曾也是我的想法之一,我與阿蘭交談過,但是啊,子孝,你要知道,茲事體大,很多事情不能被感情所左右,親上加親,民間可為之,皇家不可為之。”

    曹仁嚇得身體微微顫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郭鵬於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

    “好了,就到這裏吧,我先去看看大兄,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洛陽,多住些日子再走,多去陪陪大兄,這樣說不定大兄的身體會康複。”

    說完,郭鵬笑了笑,邁步離開。

    留下曹仁一個人站在花園裏,良久,聽不到郭鵬的腳步聲了,曹仁才長出一口氣。

    郭鵬還是那個郭鵬。

    隻要他還活著,他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如同一尊神靈,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令人生不起一丁點兒的反抗意誌。

    無論是軍事,還是政治。

    曹仁長歎一聲,擦了擦腦門上細密的汗珠。

    是時候收起不該有的妄想了。

    曹仁邁動腳步想要離開這裏,走著走著,忽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在了地上,好容易扶著牆站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腿已經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