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解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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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非常古老的故事:有什麽事情是比吃蘋果吃出一隻蟲子更可怕?

    吃出半隻蟲子。

    原詩現在就非常深切地體會到了這個道理,看著眼前忽然遊刃有餘起來的許柏廉,她就感覺自己像是吃掉了半隻蟲子一樣惡心。

    有什麽是比被陰謀蒙蔽更難受的?那就是將陰謀揭示了一半,卻難以為繼!

    原詩現在正麵臨這樣的困局,她的確將懷疑對象鎖定到了許柏廉,但線索卻到此為止。而許柏廉則明目張膽地擺出了“我還有後手,卻再也不會告訴你多一個字”的態度。

    這就真的非常惡心了!

    原詩的兵行險招,本就是一種賭博,她從雷雲使者那裏逼問出警訊後,第一時間想到了許柏廉,隻要能快刀斬亂麻地控製住此人,他手下有再多蝦兵蟹將,陰謀詭計也不足為慮。但現在人是鎖定住了,控製卻遠遠談不上,除非能將他腦中的思維全部提取出來,否則原詩嘴裏的半隻蟲子就吐不出來!

    這一步棋走得終歸是太急了。

    “蠢貨。”

    許柏廉的哂笑聲傳入耳畔的時候,原詩自己也懊惱地暗罵自己智者千慮居然河邊濕足……以至於下一刻,當朱俊燊的身影閃爍出現在一旁的時候,原詩更是非常惱怒地回頭瞪了他一眼,讓老院長一陣莫名其妙。

    是你叫我來的好不好!?還用的是迷離之書中最緊急的一條信道,我放著手下加班吐血的工作人員不顧,專程跑來,你反而要瞪我!?

    “出什麽事了?”

    另一邊,一直在宗師區旁觀了一切的嬴若櫻,也打破沉默,用清冷的聲線問道。

    在嬴若櫻身旁,黃步鳴也瞥來好奇的目光。

    原詩麵對這幾位宗師的集體質疑,思忖片刻,便將事態簡單說了出來。

    “剛剛我看到了聖元的雷雲使者向公主傳遞了一個瘟疫警報,在紅山城即將爆發危機億萬生靈的恐怖瘟疫,而瘟疫的源頭,已經鎖定到了許柏廉身上。”

    嬴若櫻問道:“有證據嗎?”

    原詩坦然道:“沒有。”

    “所以你在犯什麽傻?”

    原詩說道:“我在賭他比我更蠢。”

    “你贏了嗎?”

    原詩無奈地笑道:“如您所見,好像是輸了。”

    嬴若櫻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又將目光鎖定在許柏廉身上:“的確是顯得非常可疑,說來,他之前的死而複生,從原理上真的解釋得通嗎?”

    這個問題,顯然是拋給黃步鳴和朱俊燊的。

    黃步鳴坐擁“萬知”頭銜,以知識量的龐雜而論猶在朱俊燊甚至周赦之上,所以這種問題他自然要率先開口,拋磚引玉。

    “按照已有的魔道通論,是解釋不通的,至少以他當時的狀態,除非魔族再臨,否則必死無疑。”

    “哦,魔族再臨啊。”嬴若櫻若有所思,“我記得東邊一直都很寶貝石灰平原的上古戰場,說不定是聖元議會在遺跡中悄悄豢養魔族?”

    許柏廉聞言,笑容更顯諷刺:“蠢貨!”

    嬴若櫻柳眉一豎,手中的散華神通便準備照臉糊過去,但神通尚未出手,就被朱俊燊伸手製止了。

    “長公主殿下,聖元人是人魔大戰中受創最深的,傷痕兩千年也不曾痊愈,豢養魔族這個概念,在那邊莫說提出來,就算想也是不能想的。”

    嬴若櫻嘖了一聲,沒和朱俊燊爭辯。

    這種常識論她又何嚐不知道?無非是拿來試探許柏廉罷了。而剛剛那死爛貨敢對自己口出惡言,正是將問題訴諸武力的好時機,雖說他看來脫胎換骨,實力比先前必有質變,但嬴若櫻贏過他一次,就有信心贏上第二次,第三次。

    散華宗師這一生並不是百戰不敗的,她也會輸,也會有無論如何都敵不過的對手。

    但隻要她贏過一次,就再也不會輸了。

    勝利,隻有0次和無數次,這就是嬴若櫻的直觀寫照。

    但朱俊燊卻另有考量,他製止了嬴若櫻後,再次以深邃的目光審視許柏廉,良久,他開口問道:“請問閣下究竟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許柏廉才終於認真了起來,但這份認真也僅限於心底,表麵上他仍是那個目中無人的聖元宗師。

    “我是誰?你們秦人應該最清楚不過啊……”

    話沒說完,便被朱俊燊打斷了。

    “我不是以秦人的身份詢問,而是以人類的身份詢問,請問閣下,究竟是誰?”

    許柏廉沉默了一下,笑道:“你的眼光,倒是比那個自居天下第一人的要好些。”

    朱俊燊卻說:“那也未必,隻不過我敢賭,敢輸,他卻高處不勝寒,輸不起。”

    “哦,所以你覺得他也在懷疑我?這我倒是看不出來。”

    “天下第一人的心思,怎麽可能輕易讓你看出來。”

    原詩在旁邊聽得一陣煩躁,雖然明知道朱俊燊是在借這個機會拖延時間,調兵遣將去搜集線索……但是這對話實在好蠢啊。

    好在許柏廉也沒興趣和朱俊燊廢話,說到一半就話鋒一轉:“對了,不必浪費時間去控製我帶來的學術團成員了,一多半人都是無辜的。”

    原詩撇了下嘴巴,強忍著沒有動手揍他。

    換句話說就是還有一小半並不是無辜的咯?現在我們又區分不出哪些人清白哪些人有罪,怎麽可能不浪費時間去控製他們?這句話看似好心,反而是給人添堵……

    等等,他說這話,真的隻是為了迷惑我們,或者說惡心我們嗎?許柏廉這人的確經常犯蠢,但能從貧民窟一路成長為魔道宗師,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不犯蠢的時候,其實聰明的可怕!

    原詩和他在論壇論戰,多次行險取勝,靠的就是許柏廉夠聰明,如果許柏廉是個鄭力銘那般的憨批,那原詩反而容易秀才遇到兵。所謂智商碾壓,很多時候都隻有在同級別的戰鬥中才有效。

    所以現在原詩就不得不懷疑,許柏廉這句話是否另有所指,或者說他廢話這麽多,到底是為了什麽……

    下一刻,她腦海中靈光一閃,目光立刻瞥向長公主。

    嬴若櫻也抬了下頭,若有所悟,手指在腰間輕輕一點。

    與此同時,遠在南疆的李覃頓時精神抖擻,翻開了自己的迷離之書,宛如曠婦挑蘑菇。

    “殿下找我有什麽吩咐?離火宗師,使命必達!”

    “少廢話。”

    “哦。”李覃立刻收斂神色,專注聆聽。

    聚在李覃身邊的南疆軍團將士們,則非常有默契地離開軍帳,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

    作為同生共死過的戰友,他們之間早沒有什麽上下級之間的隔閡,更多是肝膽相照的默契,所以一人丟臉,全軍回避也早成了南疆軍團的基本禮節。

    按照慣例,李覃與長公主的對話通常會單方麵持續很久,尤其是長公主離開南疆也有段時間,李覃的思念之情勢必延綿良久……總之今晚大家可以不用回營了,各自去周圍打打獵散散步就好。

    另一邊,軍帳中李覃卻臉色越發凝重。

    對嬴若櫻的思念之情固然如火山熔岩亟待爆發,但是事有輕重緩急,李覃還不至於因私廢公,嬴若櫻此時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讓這位離火宗師心髒緊縮不已。

    “你是說那些聖元工兵有問題?”

    嬴若櫻沒好氣地說道:“我沒那麽說,但目前他們嫌疑巨大,理由你自己想。”

    李覃點點頭,腦海中已經不斷翻湧出各式各樣的畫麵和線條,作為推理的素材。

    這次的事態緣由,雖然嬴若櫻在迷離之書裏沒有講太清楚這位長公主殿下從來也沒耐心把話掰開揉碎去講但李覃已經準確地把握到了脈絡。

    雷雲使者的預言一般不會有錯,聖元公主的態度某種程度上也支持了那份預言的力度和其他秦人不同,李覃與那位公主卻是打過很多次交道,所以能理解她的沉默。

    她是以自己的沉默和不為,逼迫聖元帝國派出更多的力量來幫紅山人化解危機,隻要她不走,那麽哪怕尊貴如天下第一人周赦,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帝國的公主隕落在瘟疫危機之中。

    而既然公主殿下如此決斷,證明危機多半確有其事……但現在原詩隻是揭開了第一層謎語,還遠遠談不上解開真相,從許柏廉身上,可以發散出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隻不過,這其中最可疑的,的確莫過於來南疆埋下長生樹種的聖元工兵了。

    這些人是隨學術團一道乘坐天啟巨艦而來,在艦船登陸後便與學術團分道揚鑣,經秦帝國秘密接引派往了南疆,以鎮壓日趨騷亂的荒蠻之靈。

    李覃作為長期駐守南疆的秦國代表,與這些工兵接觸下來,隻感覺他們身上幾乎沒有人類的味道,但考慮到這些工兵基本是直屬於天下第一人,就連聖元皇室都號令不動……沒有人味倒也正常。

    但此時看來,這個沒有人味就非常不對勁了。

    “我知道了,我會立刻將他們控製起來……但我認為問題的症結並不在此。”

    盡管心中已經有了懷疑,但李覃還是坦然說出了另一個猜測:“在我看來,這依然是許柏廉拋出的迷惑項。”

    “所以我也沒指望你去拯救世界。”

    “明白,我會盡快做好南疆的事,殿下……你要保重自己。”

    “……哼,知道了。”

    兩位宗師的對話就到此為止,和李覃預期中綿延漫長的傾訴衷腸迥然而異,但李覃卻隻感到一陣喜出望外。

    有多少年了?長公主殿下對於自己誠摯的關懷問候,是以如此溫和的語氣作為回應的?

    至少有13年了吧……

    李覃作為魔道宗師,有著過目不忘之能,尤其和嬴若櫻相處時的每一個細節都深深刻印在腦海中,所以他很清楚,最近這13年來,無論他如何關懷問候,得到的答複都是:“惡心”、“閉嘴”、“散華!”

    知道了這三個字,看似平淡無奇,卻寄托著李覃無限美好的夢想。

    不過,現在卻不是沉醉於長公主殿下的溫柔的時候了,事關大秦帝國安危,他也要拿出全副精力來應對。

    雖然大概率這些聖元工兵隻是許柏廉擺出來的疑兵,但是,寧殺錯,不放過……這可是長公主殿下對他寄予的期待!

    紅山城中,嬴若櫻手指離開腰間迷離之書,抬起頭對朱俊燊等人說道:“南疆已經安排好了。”

    朱俊燊點點頭,卻沒有露出釋懷之色。

    南疆本來也不是他的懷疑重點,因為那些工兵幾乎是周赦的私兵。如果連周赦都被許柏廉滲透到這個地步,大家也沒必要在這裏集群猜謎了,趁早回家寫遺書去算了。

    問題在於,許柏廉的陰謀究竟是什麽?

    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許柏廉那有恃無恐,甚至戲謔玩味的態度,已經足夠證明原詩的懷疑並非是主觀臆測,她是猜對了的!

    可惜隻猜對了一半……

    許柏廉是關鍵,但關鍵是眾人拿許柏廉並沒有太好的辦法。

    “怎麽,不好下手?可以嚐試讀心嘛,如果能直接將我的思維提取出來,那麽一切陰謀詭計都無從遁形了。”

    朱俊燊嘿嘿笑了一聲,伸手攔住了默不作聲痛下殺手的嬴若櫻。

    “思維提取同樣可以造假,就算真的殺了他,也隻是斷絕了我們的已有線索……試試命數推理吧,老黃,幫我一把?”

    黃步鳴點了點頭:“客氣了,能有機會見識斷數宗師的手段,我求之不得。”

    嬴若櫻沒有說話,隻是默不作聲上前半步,來到朱俊燊身旁,雖未明言,支持的態度卻一覽無遺。

    下一刻,一道人影閃爍出現在眾人身後,朱俊燊回過頭,鄭重行禮道:“嶽先生……”

    那瘦高的人影擺了擺手:“不要浪費時間說話了,展開你的命數圖吧,我盡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不過話先說好,若事不可為,我隻負責帶回殿下,你們自己的事情,自己擦屁股。”

    朱俊燊說道:“能得聖元宗師相助,便是天外之秘,也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