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先豎一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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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件事情,拚上性命也不能阻止,該怎麽辦?

    答案很簡單:把比性命更珍貴的東西一起拚掉就好。

    對於朱俊來說,眼下要做的,就是將自己這老邁之軀,以及深埋在學院地下的龍之淚一道引爆,以中斷年終測試這個瘟疫之源。

    想到那幽光瑩瑩的龍之淚,即將在他的強力意誌之下化為無色的粉塵,老人心中的絞痛就堪稱生不如死。

    但此時再大的痛苦也要忍耐,比起人類文明的危亡,那一屋子的龍之淚……不對,自己這區區一條性命,實在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老人沉下心思,準備以魔識攪動自滅的風暴時,清月忽然開口道:“老師,先摧毀龍之淚。”

    朱俊聞言一怔,也不多想,便按照清月的建議,隔空粉碎。

    然而這宗師神通穿越空間後,卻如石沉大海,堆滿龍之淚的魔能室並沒有回應朱俊的意誌。

    天空競技場照常運轉。

    朱俊意識到自己的神通遭人阻斷,頓時麵色肅然:“原來如此,此物還真是計劃周密,籌備萬全。若沒有你提醒,我是要白死一遭了。”

    黃步鳴則緊皺眉頭:“剛剛那番決策變化,也都在許柏廉計劃之中麽?”

    對於這位“萬知老人”而言,可怕的永遠不是已知的強敵,而是未知的恐怖,許柏廉現真身後,一舉一動無不出人意料,而這已經完全超出了黃步鳴的認知。

    嶽仙說道:“何需計較細節?左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該做什麽。”

    嬴若櫻則直爽道:“清月,你若是心中有數,就隻管下令。”

    清月也不客氣:“那就請四位宗師暫時不要解除魔域,先協助老師隔空粉碎魔能室,老師一人做不到的事,四位合力卻有機會。”

    黃步鳴沉吟道:“也有道理,那異物現形卻不現身,或是在誘導我們分散行動,但是……”

    嬴若櫻當場罵道:“有廢話的工夫就先動手!”

    作為實戰經驗最豐富的魔道宗師,嬴若櫻的反應在四位宗師中永遠是最快的,她一邊斥罵黃步鳴的遲緩,一邊已經將自己的凋零神通交給了朱俊,而後者立刻將神通解析,隔空打向魔能室。

    嶽仙與黃步鳴的神通緊隨其後,源源不斷。

    在這宗師魔域中,四道性質截然不同的神通融合為一,形成不可思議的浩瀚偉力,衝向了學院地下的魔能室。

    這股力量之強,若是肆無忌憚地爆發開來,足以掀翻整座紅山城,形成比昔日絕殺四十萬遠征軍更慘烈百倍的滅世之災。而力量集中到一點上,則足以令其化為任何意義上的“虛無”。

    但如此恐怖的魔能偉力,卻依然沒有濺起半分波紋。

    來自許柏廉的阻攔,以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方式,抵擋住了四大宗師的聯手出擊。

    清月聲色不動:“繼續輸出,不要停手!”

    “好。”嬴若櫻率先表態,體內魔器全力鼓蕩,魔能洪流的奔湧將體內外的空間撕扯出不計其數的破洞,令那頭銀色的長發閃亮如星辰。

    長公主殿下的決絕,既是表率也是無言的威壓,黃步鳴和嶽仙此時都已在心中有了別樣的想法,卻不得不緊跟著長公主的步伐,將自己的力量擠壓出來。

    但是無論怎麽想,事情的疑點,或者說需要顧慮的點也實在太多了。首先是清月是否真的可信?連宗師神通都石沉大海了,又有誰能保證這個言之鑿鑿的清月是魔道公主本人,而非異物的傀儡?此外,四位宗師在這融合魔域中的聯手出擊都不能奏效的敵人,是否真能正麵力敵?最後,由雷雲使者的出現而激發的恐慌鏈已經開始蔓延,秩序正在一點點走向崩潰,而本應及時現身震懾場麵的魔道宗師們,此時卻要在魔域中持續地做著無用功……

    如果沒有嬴若櫻在,這些雜念必然會使得宗師魔域分崩離析,畢竟魔道宗師本就是偏向孤僻、離群的一類人。但此時長公主卻如定海神針,牢牢把控住了所有人的方向。

    沿著清月所指,一往無前!

    變化發生在三分鍾後。

    這三分鍾仿佛無比漫長,又似乎轉瞬即逝,總之,當黃步鳴最先沉不住氣,試圖撤出這永無休止一般的神通輸出時。許柏廉的聲音終於再次於魔域中回響。

    “真有你的啊,公主殿下。”

    此時魔域中,最有資格被人稱作殿下的自然是嬴若櫻,但清月卻當仁不讓地笑道:“客氣了,運氣而已,我隻是賭你撐不住,結果你果然撐不住。”

    這話說得可謂陰陽怪氣,但效果卻出奇地好,許柏廉原本隻是流露聲音,聽了這句話卻直接顯出身形。瘦削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氣急敗壞,但伴隨他的出現,整個宗師魔域都開始隆隆動搖,光怪陸離卻包含萬千氣象的大世界頓時扭曲形變,仿佛崩解在即。

    “不要慌亂,他若是真的可以正麵碾壓,早就動手了!”清月的聲音依然來得恰到好處,卻比先前顯得虛無縹緲。

    顯然,以一介魔道新人的能力,想要長時間介入宗師級乃至更高層麵的對話,實屬勉強,而清月在即將離場之時,也隻來得及留下最後一個提示。

    “他的存在層次的確比我們更高,但能夠落到實處的,一定是和我們同級的力量!”

    “你是說投影原理?”黃步鳴好奇地問道。

    嬴若櫻怒目而視:“你怎麽廢話這麽多!”

    一邊說,嬴若櫻一邊率先出擊,曾經令許柏廉大吃苦頭的凋零神通化作遮天蔽日的陰雲,令這光怪陸離的世界黯然失色。而嬴若櫻這次出手赫然有著玉石俱焚一般的決意,其餘三位同處魔域的宗師竟感到身不由己,無意識間,體內魔器便與嬴若櫻產生共鳴,壓榨出浩瀚如海的魔能,融匯到陰雲之中。

    世界在這一刻徹底褪色。

    許柏廉那氣惱的麵色略微僵硬了一個瞬間,因為伴隨世界的褪色,他降臨此界帶來的毀滅之力竟被抵消殆盡!他本打算以上位者的威壓強行打破四人聯手,卻不想先手居然失效了!

    這宗師魔域雖然被嬴若櫻的神通全麵浸染而凋零褪色,卻凋而不死。反過來,浸染魔域的沉沉死氣,卻直接驅逐掉了許柏廉帶來的“動蕩”。

    以死化生,以毒攻毒,嬴若櫻竟是以“凋零”來化解“動蕩”。這種概念級的神通碰撞,對於劣化種而言應該是窮盡一生才能抵達的極限態,即便魔能允許,魔識也會有其極限,而嬴若櫻此時卻忽然將這種概念武器全力施展,如同在高空鋼絲上舍命狂奔,這一手的瘋狂,讓許柏廉瞠目結舌。

    而這一手的精妙,同樣讓人始料未及。許柏廉一時失手,失去了“動蕩”護體,頓時感到自己的降臨不再是作為君臨頂點的上位者,反而成為了被整個魔域壓製的“異物”。

    四麵八方的灰敗之色,仿佛是細密的蟲群在虎視眈眈。

    許柏廉很想冷笑著打破這層灰敗……但可恨這具宿主的力量實在有限,隻能容納上位純血的部分力量,也就是清月所說的投影的原理。

    而在失去深度壓製的情況下,許柏廉的力量,並不足以與四大宗師的聯手相抗衡。

    那麽,便暫避鋒芒。

    然而許柏廉想退,嬴若櫻卻當然不能允許,她一旦搶到先機,立刻開始全麵壓製,而壓製的技巧同樣高明地令人匪夷所思。

    借著先手概念級的神通,她順勢成為四位宗師的首領,舉手抬足間都能以魔器的共鳴,牽扯出驚天動地的偉力。於是灰敗的世界伴隨她右手的緊握而迅速收攏,廣袤萬千的宗師魔域,霎時間收縮為一個逼仄的囚籠,將所有人都囚禁其中。

    許柏廉與四位宗師的距離,原本有著“數百米遠”,這個距離並非實際距離,而是概念距離,在許柏廉心生退意的情況下,這數百米足以成為隔絕兩界的天塹……但隨著嬴若櫻將整個魔域都強行壓縮,這份概念距離也無可抗拒地轟然潰散。雙方就仿佛是高速對衝的炮彈,迎麵直上。

    嬴若櫻握緊的右拳,瞄準許柏廉的鼻梁,全力砸下。

    以世界的變化來限製個體的位置,嬴若櫻的手筆之豪放,足以載入史冊,但另一方麵,這種限製力之強也足可謂大力出奇跡。

    即便許柏廉最擅長的“置換”,也無法硬扛著整個魔域的收縮,將自己置身事外,同樣,他更不可能在狹小的空間裏輾轉騰挪。

    嬴若櫻的右拳,結結實實地落到了許柏廉的臉上。

    下一刻,長公主的拳頭宛如煙花一般綻放,在灰色的世界中呈現出了極致的色彩。

    所有曾經被凋零的顏色,在這一刻都重新綻放,數以億計的光芒,以絲線的形式緊密貼合著,四麵八方占據了狹小的世界。而每一條彩線,都鋒芒畢露,無限細的線條中卻蘊含著強烈到毋庸置疑的“汙染”。

    嬴若櫻就仿佛是在一片畫布上潑上千萬桶濃墨,以瞬間爆發的色彩,壓倒畫布上原有的一切!

    “散華?!”

    魔域中,黃步鳴不由驚呼起來。

    因為這是嬴若櫻第一次真正拿出自己的絕活,而這個絕活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散華宗師之名,往往與凋零相伴。嬴若櫻那一頭標誌性的銀發,也常被人詮釋為凋零的副作用。

    然而時至今日,嬴若櫻才終於翻開了身為魔道宗師的底牌。

    散華的本質,是散與華。散為凋零,可令萬物枯朽褪色。但被散去的生機並沒有平白消失,而是化為養分儲藏在嬴若櫻體內,在必要之時綻放出無限的華美!

    嬴若櫻在南疆戰場連年征戰,手上染過的血足以填滿一座湖泊,如此眾多的生靈之死,全部轉化為儲能的話,嬴若櫻實際上是時時刻刻攜帶著一顆足以毀天滅地的炸彈在行走!

    這份瘋狂,讓黃步鳴心中一陣恍惚。

    比起那個許柏廉,這嬴若櫻才更像是異物吧?大秦皇室延綿上千年,何曾出過這樣的瘋子?

    不過,此時此刻,也幸虧有這樣的瘋子,人類麵對天外異物時才能有一戰之力。

    想到許柏廉現形時展現出的“魔域深度”,黃步鳴隻感到一陣強烈的後怕。

    但下一刻,黃步鳴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怒喝,以及一聲冷笑。

    “你這走神的廢物!”

    “嗬,抓到破綻了,果然是你。”

    下一刻,黃步鳴就感到自己和宗師魔域的連接被人強行打斷,在這狹小的魔域中,自己仿佛與世隔絕,時空的運轉,光線的傳播,到了自己這邊都變得與四周格格不入。

    “糟了!”

    雖然萬知老人的實戰經驗極少,時常被人調侃為宗師守門員,但他所知卻多,立刻意識到自己一時沉浸在嬴若櫻對散華的全新詮釋上,心境與其餘三人相差太遠,完全沒有戰意可言……這對於需要高度融合的魔域來說,便形成了破綻。

    而以天外異物的下潛深度,看到破綻,抓住破綻,根本是本能行事。隻一個瞬間,黃步鳴就被許柏廉置換到了宗師魔域之外!

    失去黃步鳴的支持,四人合力維持的魔域完全禁受不起嬴若櫻的窮兵黷武,極致之“華”戛然而止,那填充世界的華美色彩凝固凍結,流轉不再。嬴若櫻緊抿雙唇,眼眶、嘴角都已經溢出灰色的血絲,但無論她如何拚命,終歸不能以一己之力逆轉頹勢。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嬴若櫻便立刻調整策略,全麵回收儲能,並主動跳離了融合魔域。

    狹小的魔域,刹那間分崩離析。

    而嬴若櫻在離開魔域後,立刻將注意力轉到黃步鳴身上。

    雖然心中恨不得將這拖後腿的豬隊友千刀萬剮,但她也很清楚,這個時局下,一個拖後腿的宗師也彌足珍貴了……至少他不分心的時候,還能作為融合魔域的組成部分。若是就這麽死掉,那就連當配件的價值也沒有了。

    魔域潰散後,四周回歸常態,依然是天空競技場的宗師席,幾位宗師也相距不遠,黃步鳴就在嬴若櫻身後……然而當嬴若櫻轉回頭時,看到的卻是幾乎和她緊貼在一起的許柏廉的臉!

    “錯了,我先要找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