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災難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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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和恐怖分子談判……這句話在無關人士聽來,可謂霸氣絕倫,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策。

    然而對於相關的當事人而言,所謂霸氣,所謂王道,都隻是虛無縹緲的口號,自己所珍視的人和事才是擺在眼前的當務之急。

    如果被恐怖分子挾持的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自己相知相愛多年的伴侶,還能有幾個人拍著胸脯說,絕對不和恐怖分子談判?

    對陸別離這樣的霸主後裔來說,說出王道之詞是一種本能。

    對於遠道而來的秦人來說,不與恐怖分子談判更是一句說出來沒有半點成本,卻平添幾分威武霸氣的高調口號。

    但對於萬君竹這樣的當事人來說,這句口號未免太過沉重了。

    看著那淩亂的雲軌,仍不斷四散而落的飛船殘骸、屍體血肉;看著瑟縮在陸別離的光翼庇護下的寥寥數人;看著在清月的血網上呻吟不止的傷者……萬君竹隻感到心中酸澀如欲翻湧而出。

    希望港是他的半個故鄉,在家族蒙冤,成員不得已四散流浪的時候,是希望港的人接納了他,讓他得以展露才華,年紀輕輕就在魔道領域大放異彩,得到了為家族洗刷冤屈的機會。

    對於希望港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要熱愛。

    他可以清楚地說出希望港的每一條街道的名字和曆史;可以對繁華商圈內那多如繁星的小店如數家珍。

    當然,他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每一艘翱翔於雲軌上的飛船,甚至能認出飛船上過半的常客……

    這艘被恐怖分子炸毀的飛船名為“吹雪”,屬於赫赫有名的“銀帆社”,是希望港排名前三的富豪世家江家的幺女江琪雪一手創立。

    那位名門出身的大小姐,卻有著貧寒世家的堅韌和要強,她強硬地拒絕了家族為她安排的人生,將自己的一切都投注到銀帆社中。

    為此,她不惜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耗費巨資打造銀帆社的招牌旗艦。

    吹雪的設計製造,由皇家學院的製造大師尹增勇親自負責。首航慶典時江琪雪還邀請到了皇女元薇到場。

    而“吹雪”那前衛而精致的設計,不惜成本的工料堆積,則為人們獻上了一場圓滿無暇的首航。

    萬君竹至今都還記得吹雪圓滿返航時,江琪雪喜極而泣,卻又強忍著不肯落淚的倔強。

    從那以後,吹雪平均每四天往返一次希望港和雷石城,為上千名乘客奉上安逸平穩的旅途,也讓銀帆社終於步入正軌。

    事實上萬君竹本人就是吹雪號飛船的忠實愛好者,他在銀帆社辦理的貴賓卡早已積累到了最高級的貴賓待遇。

    然後,這艘他所鍾愛的飛船,就在他眼前化為雲軌上的煙花。

    而平時和他談笑風生的旅途夥伴們,大多都已屍骨無存,幸存下來的少數人也蒙上了一層令人心痛的陰霾。

    一名才五六歲的小女孩瑟縮地蹲在陸別離的光翼庇護下,雖然身體上沒有受到半點傷害,卻在哭喊著尋找媽媽。

    她叫“伊伊”,自幼就失去了父親,由母親單獨撫養長大。她的母親是一名了不起的女性,一人支撐著家庭和事業,因業務需求,時常往返於希望港和雷石城,大多數時候她都會不辭辛勞地帶上女兒,隻求不讓伊伊感到孤單。

    然而那位母親卻再也無法為愛女提供關懷庇佑,再也無法抱著她,細細講解沿途風景了。

    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緊緊趴在光翼庇護所的光璧上,徒勞地試圖向外伸出手,想要抓住在大爆炸時與他分離開的妻子……他姓曾,年輕時曾是小有名氣的詩人、家,出版過不少暢銷作品,可惜才氣隻維持到中年便揮霍殆盡。從高峰到低穀的痛苦讓他倍感折磨,最極端時他甚至想要求助藥物。

    是多年相伴的妻子用脈脈溫情開導著他,讓他順利走出了低穀,雖然之後再也沒能複現青年時代的榮光,卻過上了不失幸福的人生。

    但此時老人卻失去了人生最珍貴的寶物。

    此外,在清月那血網上,有一名呻吟不止的青年,他名為張華,是個剛剛走入社會,充滿浪漫與豪氣的淘金客,最大的夢想就是在雷石城找到塵封已久的寶藏。為此他還拉攏了一眾夥伴……去年時,還真讓他們走狗屎運掘到了一處元素礦藏,一夥年輕人都發了一小筆橫財。

    然而同伴可共患難卻難共富貴,一場橫財之後夥伴們分崩離析,這讓張華痛苦不已,他之後放下了事業,全力周旋於同伴之間,試圖修補關係,而終於在不久前,他說服了過去的創業夥伴在雷石城再次相聚。

    可現在,有意破鏡重圓的夥伴們,卻天人永隔。

    萬君竹在心底痛恨著自己的記憶力。

    明明隻是在飛船上才會有短暫交流的匆匆過客關係,為什麽此時卻對他們的事記得如此分明?

    而記憶越是清晰,他就越是感到恐懼。

    不和恐怖分子談判……是啊,這的確是拿到哪裏都說得通的王道之理。可是看著眼前的慘狀,萬君竹卻怎麽也無法說服自己去信奉王道。

    “萬院長……我很抱歉。”清月低聲說道。

    萬君竹痛苦地搖搖頭:“這不是你們的錯,請不要道歉,我隻是想,我隻是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當然不該是這樣了,這是恐怖襲擊,又不是刮風下雨的日常。”藍瀾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若是覺得看不下去,那就痛下決心把恐怖分子都殺光啊。恐怖分子們都死光了,自然不會再有這種慘事,但若都像你一樣哭哭啼啼,恐怖分子怕是要笑死。”

    萬君竹麵色微微漲紅,卻不知該說什麽。

    清月歎息道:“這種話太過理想化了,而人類從來不是理想化的生物,人們沒法像你一般心智堅強,而我們也不可能拋離現實,隻談理想化的處事方式。”

    頓了頓,清月進一步解釋道:“如果恐怖分子接二連三製造這樣的襲擊事件,那麽無論我們如何堅定地表態要和敵人死鬥到底,如何宣揚正大光明的理論,如何證明與恐怖分子作戰必須堅定不移……人們心中的恐懼還是會不斷堆積。這是人之天性,是客觀規律,如同刮風下雨一般,就算不和你心意,也無可奈何。”

    藍瀾擺了擺手,不耐煩道:“知道啦知道啦,不用解釋這麽多,你直說該怎麽做吧。”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清月身上。

    這位魔道公主不慌不忙,說道:“去雷石城,將上古遺跡的秘密全部挖掘出來,然後大白天下。”

    “等等,你這話跟你之前說的自相矛盾了吧!?”藍瀾不可思議道,“是你說過不能和恐怖分子硬剛的吧!?”

    清月解釋道:“的確不能硬剛,所以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去尋找恐怖分子,更不要考慮如何與他們見招拆招,我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

    頓了頓,清月目光看向陸別離,笑道:“也就是陸城主之前說過的,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在應對恐怖分子方麵,霸主後裔果然是經驗豐富了。”

    陸別離冷哼了一聲,完全沒感覺自己被奉承到。

    雖然這的確是陸家的光輝曆史之一——陸昊建國後,因為與聖元交惡,所以水仙堂一度在西大陸活躍,不斷發起恐怖襲擊,試圖瓦解新建立的王朝。

    而陸家先祖的應對方式非常簡單,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甚至有意將恐怖襲擊當作日常的一部分。

    隻要能消除人民的恐懼,恐怖襲擊本身帶來的傷害根本不值一提。

    當然,消除恐懼四個字說來容易,執行下來需要的是全套的細致功夫。陸家的先代皇帝們也做了大量的努力,例如在東大陸發起對等報複,例如將每一個抓到的水仙堂成員於眾目睽睽之下千刀萬剮……總之,借助鐵與血的強硬,陸家先祖們成功度過了王朝初創最艱難的歲月。

    這段曆史無疑是陸家的驕傲,但陸別離本人卻不以為然。

    再怎麽驕傲,還不是在短短四百年後就將皇位拱手讓人了?後來的嬴氏皇朝在對待聖元的態度上遠比陸家軟弱,水仙堂常年把密探局當經驗寶寶來刷,可人家統治時長已經三倍於陸家了……

    清月也不介意陸別離的冷淡,轉回頭,又對萬君竹解釋道:“這是唯一的辦法,還請萬院長能夠理解。”

    萬君竹伸手捂著臉,想要點頭,卻發現肌肉僵硬地宛如石塊,想要開口,喉嚨梗塞地說不出話。

    清月也不強求,這種事也不可能強求。

    空難的慘狀,她這個第三方人士也感到心有不忍,何況萬君竹這樣的半個當事人。

    但要做的事不會因此而改變。

    相反,對方的手段如此暴戾,反而讓清月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挖掘雷石城的上古遺跡,勢在必行!

    而她也很想見識一下,當她對某件事全力以赴的時候,那個幕後黑手到底能有什麽手段阻攔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