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點了點頭，道：“現在很明顯。骨玉生死於幽冥的指示，而你現在又要拯救幽冥的命運，所以他恨你也很正常。”

    幽雪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也對，也不對。他恨我的話，可以幹脆直接殺掉那個傻了的幽冥，但是他為什麽要在人類和妖族以及鬼道之間不停挑撥生事，你有想過麽？”

    左馗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之前也很奇怪，七童的作亂看起來漫無目的，和報複幽冥好像聯係不上。”

    幽雪再次深深吸了一口煙，並吐出了一個煙圈。

    她吐的煙圈特別齊整好看，左馗自認做人的時候特意練過一段時間，都沒有幽雪吐得好。

    “你認為，要救幽冥，該怎麽做？”

    幽雪問左馗道。

    左馗想了一下，道：“很顯然，讓那位前……女士照看幽冥，足以救下他的肉身，至於太虛世界裏幽冥的……我也說不上那是什麽東西，魂魄？還是什麽？反正怎麽弄那個，我就……”

    他的聲音漸漸變小，最終連話都沒說完。

    因為幽雪在那裏不停地擺著手，像田裏的稻草人似的。

    “錯錯錯，大錯而特錯。”她說：“所以凡人的淺薄，從你這可見一斑。”

    左馗抽了抽鼻子，攤手道：“那我不知道了，沒學過這種技術。”

    幽雪把臉靠近了左馗，神神秘秘道：

    “其實很簡單，隻要讓幽冥做的事變成正確的就可以了。”

    左馗看著她，一臉茫然。

    “我不明白。”他搖頭道。

    “幽冥會遭受果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因果機製即是這樣。所謂因果循環，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如果想拯救幽冥，就要讓因不得果，這樣幽冥做的事就並非錯誤的事，他自然就得到拯救了。”

    左馗望著幽雪，仍舊一臉茫然。

    但，他感覺心跳的速度開始加快起來。

    幽雪說的東西，他稍微領略到一點，但顯然難以盡數理解。

    然而，僅僅是他理解到的這一點東西，已然讓讓他從心底升起一種恐懼。

    “我……我還是……還是不太……明白……”

    “做好事就會得到好報，做壞事就會得到壞報。”幽雪無視他偽作的疑惑，繼續麵無表情地說著：“如果這個世界的規則改變，做好事會得到壞報，而做壞事會得到好報，那就意味著幽冥做的事情不是錯的，他受到的天罰自然就會消失。”

    左馗吞了下口水，結巴道：“這……這怎麽可能呢……”

    幽雪笑起來。但在左馗看來，那和善的笑容蘊藏著深不見底的猙獰。

    “很不可思議，對吧？那是一種人類不能理解到的狀態。如果我們的世界是建立於因果循環的規律上，那麽一個反因果的世界是什麽樣的，確實難以想象。”

    她聳了聳肩，俏皮道：“連我都想象不到。”

    左馗沒有說話。

    他沉默了半晌，努力措辭成整話之後，才竭力保持鎮定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基本運轉規律。”

    “然也。”

    左馗抻了一下兩腮，以不讓它們繃得太緊。

    “你想怎麽做。”他問道。

    幽雪站了起來，俯瞰著他道：“你覺得，你我之間有什麽差距？”

    左馗又迷惑了：“這和我們聊的問題有什麽關係？”

    幽雪笑笑，道：“一隻魚在河裏遊動，能不能改變河流的狀態？”

    左馗搖搖頭：“當然不可能。”

    “那一百隻呢？”

    “也不可能。另外，你說的是那種河？”

    “魚是鯉魚，河是黃河。”

    “那更不可能了。”

    “那一千隻呢？”

    “別說一千隻，就是一萬隻，十萬隻鯉魚，想改變黃河都不可能！”

    幽雪的追問終於讓左馗無法再掩蓋自己的焦躁。他忽的站了起來，以絕對優勢的身高開始俯瞰著幽雪。

    幽雪不氣也不惱，仍舊平靜地仰視著他，道：“那一百萬隻呢？一千萬隻，一億，百億，千億隻鯉魚呢？”

    “你到底想說什麽？我不想上數學課！”左馗努力抑製自己的情緒，卻仍然低吼出來。

    幽雪道：“隻要量足夠，早晚會引起質變。你現在雖然還很淺薄，但你隻要不停想辦法到達乃至超越我所在的境地，早晚會在我之上；而就算是相對黃河來說小如芥子的鯉魚，隻要足夠多，也能把黃河填的溢出來，讓大水泛濫到大地上，把兩岸都變成澤泊！”

    幽雪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起來，似乎很是興奮。她高舉起雙手，抬頭仰望蒼穹，像一個正在鼓舞千萬人心的演說家。

    一種詭異的狂熱笑容掛在她臉上，左馗甚至不確定她知不知道自己正在這樣笑著。

    他感到恐懼。

    這種恐懼，和以前從幽雪身上感到的威嚴和壓迫感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一種麵對一個從本質上就高於自己的生物時，產生的巨大危機感。

    “不過，相比這個世界，我比鯉魚之於黃河要更加渺小……”

    幽雪的音調降了下來，好像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一樣。目她掐著手指，目光變得空洞。她看著兩指間那微小的縫隙，微微皺起了眉頭。

    然而很快，她再次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

    “我是顆石子，而這個世界卻是整個海洋。但是，隻要我把它填滿，就能夠讓這個世界全部變成汪洋，再看不見一寸土地。”

    左馗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他輕輕喘息著，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才小心問道：“你……你到底想怎樣？”

    看到左馗的樣子，幽雪似乎突然回過神來，那種駭人的氣場瞬間消失了。她轉而又換上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嚇到你啦？啊哈哈！不好意思！”她孩子氣地吐了吐舌頭，道：“我知道這很嚇人，但是如果你把它看成是一種中性的描述，其實真的是蠻酷的一件事。”

    看到左馗仍舊緊張得要命，她又聳聳肩，道：“拚盡全力去努力做一件事，最後能夠改變整個世界的狀態，難道這不酷嗎？”

    左馗站在那裏，整個人都僵住了，根本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幽雪無奈，再次坐了下來，並拍了拍長椅，對左馗柔聲道：“別緊張，坐。我那隻是一種比喻，不會真的發生那種事情的。”

    或許是幽雪褪去的狂熱為左馗帶來一絲安全感。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再次坐了下來。

    “這就是我拯救幽冥的方法，左馗。”幽雪像哄孩子一樣笑著貼近他的臉，道：“攪動幾個生靈的命運，繼而像蝴蝶效應一樣，讓他們產生連鎖反應，不停擴大影響，直至影響整個世界的命運，最後讓這個世界的規則都發生改變。”

    左馗盯著幽雪，良久不語；而幽雪也盯著左馗，很有耐心的不發一言，期待著他的反饋。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左馗終於開口。

    他看著幽雪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是嗎，就像幽冥當初做過的那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