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慕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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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之道,晚輩也就剛剛摸到點邊而已。”
    提及夢境,雒原便借勢一問,“難道說,如今世上精通夢道之人甚多,相互之間常會拜訪夢境?”
    “那倒不是。”古真人搖頭失笑,“夢境雖自古有之,但世上本無夢道。有了夢仙子之後,才有了夢宗道意——夢道創立至今,也就三十年,能有多少人?”
    “況且,如今玄門乃是正統,但凡有點修為的,都是偷偷摸摸地‘兼修’夢道而已,誰會閑著沒事夢中訪友?”
    古真人談笑隨意,並沒有元嬰真人的架子,倒像個搜盡身上銅板灌了一壺濁酒,倚桌闊談的孤傲書生。
    “不過,那些明裏暗裏修煉夢道之人,大多是當年與夢仙子有機緣,得仙子入夢之人傳道。不妨給他們取個名字,叫做‘慕仙者’。”
    “夢仙子琴斷魂歸之後,慕仙者就如同失了天上之月,沒了大道之光。隻能彷徨在永夜之中……”
    古真人笑望著雒原,“如今,第二位夢仙子翩然出世,肯定會有慕仙者按捺不住,過來瞧瞧的。”
    “第二位夢仙子?”雒原沉默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他們為什麽不直接去找那位‘夢仙子’?”
    這個很自然的問題,倒問得古真人一愣。
    片刻後,古真人似是理解了原大俠困惑的根源,開口道:“夢境乃是虛境,夢宗之道縹緲變幻,與以往之道大不相同。”
    “夢道境界,很難以強弱高低簡單論斷。比如我,玄門已達玉靈之境,但在夢道上,一個小姑娘自悟出的手段,也能讓我大開眼界。”
    “夢宗之道,就像是一片鴻蒙的混沌天地,寥寥幾個先行者探開的,不過是邊邊角角,所知所得各不相同,難說誰定勝誰。”
    “當年夢仙子如天上之月,是唯一的指引。月隕之後,混沌永黯,自然有些人不安分,想借夢道生亂——但都被一個人壓下去了。”
    “是誰?”雒原追問道。
    古真人輕描淡寫所說的,都是雒原苦思無果的未知領域,不由得甚是關切。
    “這人你怎會不知?”古真人笑道,“玄元道人,就是你的師父啊……”
    即便是夢境之中,原大俠也像塞了一嘴黃連,再說不出話來。
    “倘若夢宗是個門派,夢仙子是開山祖師,她問道峰的同門就是門中長老。剩下的不管是元嬰真人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都是門下弟子而已。”
    “玄元道人夢道手段超卓,妙算無遺,凶名赫赫,誰敢惹他?”古真人似笑非笑,所言卻讓原大俠止不住地反胃。
    “玄元道人護下了你,看似是埋下了一個天都疑子。卻沒人料到在你身後,還藏著一個夢宗道種——直至有一天,她忽然化繭成蝶,成為新一代的夢仙子……”
    “那些慕仙者如夢初醒,想要去追尋夢仙子,卻無路可循,多半隻能來你這探探……”
    雒原聽得連連皺眉,終於坦誠道:“古真人,請恕晚輩愚鈍。古真人說的話,晚輩聽來像是隔了九重紗,九分模糊中隻能聽懂一分……”
    古真人朗然一笑,抬手一指懸在頭頂的古鏡,霎時映得靜室中清光如晝。
    “這麵鏡子名曰‘鑒古’,乃是的我本命法寶。鏡光所覆,便是我【鑒古照今】之道境所在。”
    “鏡光之中,可映照古今之事,知天地之變遷,人事之興衰。靜觀世間百態,洞察萬物因果。”
    “阿原,你若心中有惑,盡可發問,我願與你一同參詳。”
    雒原微微一愣,不由得有些遲疑。
    久聞朗鏡宗有朗境高懸,辨事求真的手段,曆來在仙盟中常擔任執法裁決之職。堂堂元嬰真人亮出道境,他怎敢輕易就範?
    “晚輩愚鈍,不敢勞煩真人。真人若有所問,晚輩必如實作答。”雒原態度恭謹,但心轉功暗自發動,心中假意升起,仿佛為內心戴上了一副麵具。
    “我不是要審你。”古真人似是知道雒原心中所想,“朗境高懸,那是掌門一脈的傳承。我雖出身朗鏡宗,但算是個異類……”
    “我出自書香門第,從小飽讀史書,早在入道前便已立下此生之誌——當遊離世外,靜觀千秋歲月,默記萬載興衰……”
    “吾之道境,如史書造冊,浩如煙海,卻不會發一問。今人歎古,問的實是自己——你能從中得出什麽,也都看你的造化了。”
    雒原以手撫心,半晌不語。
    古真人也不催促,隻是微笑道:“夢仙子說過,心是大神留給人的純潔之域。就算是朗境高懸,也隻能辨言之真偽。你不想說的,甚至心中根本不存之事,誰又問得出來?”
    “更何況,這本就是你的夢境。你身為夢境之主,又布置了諸多手段,難道還要畏手畏腳?那豈不是辜負了夢仙子的一番心血?”
    夢境之主輕笑一聲,向天一指,鏡光如幕,終籠在二人身上。
    …………
    鏡光瑩瑩,夢境悠悠,二人隻是相視片刻,卻又像是談古論今、渡了無數春秋。
    片刻之後,映留在二人麵容上的,都是深深的驚訝之色。
    “真沒想到,玄元道人竟瞞你到這地步,半點往事也不肯和你說……”古真人輕輕一歎,又輕笑道,“更想不到,他在你這個最親近之人眼裏,卻是那麽一副模樣……”
    而雒原心中的震撼,更無以言表。
    一路行來,他不再是那個隻顧低頭玩耍的孩子。終於看到了天上密布的陰雲,套在身上的無形命索。
    隻是,他仿佛始終被困在一座無形的繭房之中。
    唯一曾為他打開一絲天光的,是冬師叔。冬師叔所講的“故事”,讓他第一次了解到“真相”。
    可鏡光所照,仿佛無數史書典籍擺在眼前,隨手翻閱,就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或者說,那是存在於不同人腦海中的,不同的“真相”。
    難怪他身為“天都之子”,卻能風平浪靜地在江湖上遊曆。難怪他既被諸多大能追纏擺布,卻又龍門歲考上被人棄如敝履。
    這一切,自有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