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帝夋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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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的平原之上,裂穀綿延,山巒聳立。
幹涸的大地之上吹來了塵埃和風。
自巨岩之上,兩個格格不入的來客坐在最高處,眺望著異域的風景。「前些日子哦,常儀悄悄跑來找我玩,結果沒有見到你。」
羲和在後麵,悄悄的往嘴裏塞桂花糕,嘴唇鼓鼓囊囊的,聲音含糊:「回去的時候,發現下麵的人都在說,有狗把太陽吃掉了,把她氣的跺腳,好久都不願意出門。」
「凡人眼界短淺,並不久長,過一段時間就忘了。」
彤姬沒有回頭,假裝沒看見她偷吃:「大不了我去把那幫呱噪的家夥殺掉好了。」
「不要!」
羲和緊張的擺手,忘記掩飾嘴裏掉出來的碎屑:「她一定會哭出來的。」
「她這幾年怎麽沒有來過?」彤姬問。
羲和沉默了。
許久。
「她最近的狀況不太好。」
「…嗯。」
同樣的沉默裏,彤姬輕聲呢喃:「她也到時候了麽?」
明明鳳凰才走了不久。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再也沒出現過。
直到在建木之上找到她留下的神之楔,大家才明白,或許那個執著的家夥早已經在自己所看到的無窮變數之中迷失了。
可無窮的變數裏,沒有一個,能夠通向她所期望的未來。
無窮的可能是鳳凰的威權。
可無窮的絕望同樣是這一份威權的代價。
而常儀,也和鳳凰不同。她生來便不完整,因為自己的存在所造成的幹涉。帝夋誕生的太早,也太過於龐大。作為對應的月,她無法支撐這一份恐怖壓力,隻能勉力維持。
可就算是再怎麽努力…也是有盡頭的吧?
「要去見見她嗎?」
羲和鼓起勇氣,輕聲懇請:「她很想你。」
彤姬沒有說話。
隻是沉默著。
許久,才回過頭,揉了揉她的頭發,展顏一笑。
「你先回去吧,羲和。」
彤姬保證:「告訴她,我很快就回去了,會帶禮物給她。」
「嗯。」
羲和毫不懷疑的頷首。
很快,日禦遠去,消失不見。
隻留下她孤獨的坐在巨岩之上,凝視著這另一片大陸和國度的風貌,同時,看向了另一輪高懸在天穹之上的太陽。
自東君的凝視之中,虛幻的日輪剝落輝光,能夠分辨出五道交錯在一處的龐大齒輪在轟然旋轉,牽引著整個世界運轉。
向塵世無時不刻的灑落輝光。
自四度的毀滅之後,由五位神祗先後把持和完善這一方世界的烈日威權,最後鑄就了‘四度變遷,的時代。
托納提烏!
被譽為所有太陽神之中的最強者。
隻自身一人,便足以同五位烈日之主比擬!
同樣,也是他,在不久之前的會議上,對東君的提案率先嗤之以鼻。「聯合所有的太陽神,匯聚威權,成就太一?」
托納提烏冷笑:「你看上去像是心懷世界的神明麽,帝夋?你隻是想要拿走所有人的力量,成全你一個人的野心?
想要的話,先打敗我吧,贏了我,什麽都好說!」
「確實,沒有那樣的必要。」天照讚同頷首:「如今這樣很好,有大家分擔天命,何必匯聚在一個人身上呢?」
「大費周章的結果,常常討不了好。」
痛飲神酒的阿波羅搖頭,戲謔嘲弄:「要我看,還是算了吧。」
耗費漫長時光和無窮心血所召開而成的會議,就此不了了之。
「真遺憾,我給過你機會了。」
彤姬輕歎:「給了你們所有人。」
無人回應。
隻有遠方吹來了焦灼的風。
「喂,托納提烏。」
她挽起耳邊的發絲,仰頭,呐喊:「我有個禮物送給你。」
「又是你?」
日輪之中,托納提烏顯現,冷漠俯瞰:「我不是說過了,除非打敗我,否則…」
不快的話語,戛然而止。
四度變遷的締造者陷入呆滯。
風聲消失不見。
一切陷入了死寂。
隻剩下無形的弓弦被開來的低沉悲鳴,宛若整個世界的低沉傾訴。自東君的手中。
「對不起。」
彤姬輕歎:「我沒有時間了,所以,不會再有機會—」
蒼白的箭矢自赤紅色的長弓之上顯現,遙遙對準了天穹之上顫栗的烈日。天穹不複湛藍,隻剩下一片如血的赤紅。
崩裂的大地之上,熔岩噴湧而出。
無窮承載這自長弓之上所湧現的恐怖力量。
狂風席卷,衝上天穹,帶來了滅亡的低語。
「看來你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強。」
在那一瞬間,槐詩終於見到了。
真正的,彤弓!
昔日自己在虛幻的賭局裏他所駕馭的力量,根本無法同日而語。無窮的神性自光明之中湧現,自烈日之中蛻變,推動著整個世界降下殺機。一切都自那長弓的主宰之下,整合為一。
這便是為太一所創造的偉大容器。
大地和天穹化為粉碎,隻剩下一片漆黑。五重烈日,自那一線微光之下,如泡影一樣潰散,甚至來不及逃亡和躲閃。
這是以帝俊的神之楔為素材,為了滅盡世間的一切同類而鑄成的武器。
托納提烏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就連神髓之柱,都在彤弓的調動之下,被強行啟動,降下了威權—徹底的將五重太陽毀滅。
以現境之力誅殺不臣!
當第一支箭自虛空之中焚燒殆盡,五代太陽神所有的積累已經化為了神之楔,落入了彤姬的手中。
幹脆利落。
如同曾經預想的那樣,完美無缺。
「第一個。」
彤姬轉身離去。
希臘的大地之上,神廟之中的祭祀渾身赤裸,塗抹香膏和橄欖油,烈日的映照之下,載歌載舞,讚頌著烈日與瘟疫之主,獻上犧牲。
自雲端,雷鳴轟然而過。
赫利俄斯戰車之上,灑下了神明的笑聲,如此愉快,令凡人們為之狂喜。
可緊接著,祭壇之上,神明的雕像崩裂縫隙。
轟鳴驟然炸響。
自劇烈震顫消散的雲層之後。
一道道如同隕星一般的破碎殘骸燃燒著,從天穹之上墜落,砸在了大地之上,掀起新的風暴。而伴隨著烈日的熄滅,赫利俄斯的最後哀鳴響徹整個世界。
黑暗裏,祭司們陷入呆滯。
錯愕的仰頭。
感覺到冰冷的液體從天穹之上落下。
血水如雨,籠罩一切。
「第二個。」
天穹之上,俯瞰著赫利俄斯漸漸墜落的殘骸,彤姬麵無表情的離去。烈焰自大地的縫隙之中噴湧而出,如同潮水一般,漸漸的吞沒了被血色所覆蓋的大地。
一切都在燃燒之中哀嚎。
第三個,
是烏圖。
兩河流域,焦土之上,隻剩下城邦的殘骸。數之不盡的焦屍自火焰裏崩裂,惡臭隨著濃煙一同擴散。
昔日的繁華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隻有如此慘烈的模樣。
乃至,跪倒在廢墟之間,追悔莫及的神明,捧著懷中的焦屍,絕望的嘶吼和呐喊,咒罵著眼前的凶手。
「假惺惺的慈悲大可不必,烏圖,你降下神罰的時候那麽多,可曾落過一滴眼淚麽?」
東君平靜的挽弓,無動於衷:「如果你不想他們死,那你就應該早點站出來,麵對我,而不是浪費我的時間!」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帝夋!」
蒼老的烏圖流下血淚,嘶吼,發起最後的攻擊:「你將永失所愛,你將無所成就,你所願的必將破滅!」
蒼白之箭貫穿神軀。
火焰自從烏圖的胸口緩緩的流出,點燃了絕望的靈魂。
神明自火中消逝。
徒留灰燼。
高天原之上,一片死寂,隻有在血色的流淌中,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不要礙事,滾開。」
自東君的麵前,燃燒的八首巨蛇劇烈的掙紮著,自哀鳴聲裏,墜入了黃泉門戶之中,再也不見。
昔日眾神們盡情宴飲歡慶的殿堂中,如今隻剩下殘肢斷骸,觸目驚心的赤紅緩緩的擴散。
漆黑的世界之中,已經再無光亮。
就連昔日普照這一片狹窄土地的太陽之主,都已經顫栗著,躲入了天岩戶之後,不斷的哀求著和控訴著凶手。
試圖向外聯絡,發出求救的警報。
遺憾的是,自東君的俯瞰之中,此處已經徹底隔絕。
甚至沒必要動用
小說
彤弓素矢。
足以令烈日躲藏的岩窟之門,在她的手中分崩離析,就好像輕而易舉。
刺耳的驚叫聲從深邃的岩窟裏響起,如此恐懼。
彤姬走進了黑暗裏。
許久,驚恐的尖叫和咒罵聲已經消失不見。
當馳援而來的國津眾神們趕來時,所看到的,便是那個漸漸從黑暗裏顯現而出的身影,胸前帶著貫穿的裂痕,重創。
「沒想到,隻會裝模作樣的小東西還是有點血氣的。」
彤姬輕聲感慨,「小看她了。」
就在她的手裏,握著一柄崩裂的神之楔。
宛如匕首。
這便是逝者所殘存的所有。
「第四個。」
彤姬垂落眼眸,俯瞰著手中的戰利品。
於是,在結晶的倒影中,那一張染血的莊嚴麵孔之上,無聲的浮現笑容。
如此冰冷。
「最近,總感覺出了很多事情啊。」
「嗯。」
「常儀前些日子還說起了你,她悄悄的在你的宮殿前麵種了很多花,不讓我告訴你。說是驚喜。」
「嗯。」
「之前,陸吾來找過我,大家都很害怕。」羲和猶豫著,看著那個冷漠的背影,鼓起勇氣,輕聲懇請:「要不,我們停下吧,彤。」
她扯著東君的衣角,呼喚著那個隻有她們之間才知道的名字,由她為太陽所起的名字。
「你在說什麽?」帝夋冷漠回頭,「停下?你認真的?」
「可是……這樣下去,我總覺得,不會有好事。」羲和向後縮了一下,害怕她的眼神:「我們能不能換個方法,或者……」
帝夋的眼神,漸漸陰沉。
看著她。
又是那一副請不要欺負我的表情,又擺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來。就
好像,隻要求情和懇請,整個世界就都會像是自己一樣,無條件的退讓和庇護她,陪著她一起做遊戲。
「我給過他們選擇,羲和。」
她看著那一雙眼睛,壓抑著怒火:「他們大可以同意聯合,或者,將神之楔交給我。可兩樣他們都沒選,我也沒得選!
事到如今,你讓我停下,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麽嗎?我這麽做究竟是為了誰,你真的清楚嗎!」
「可是,可是……常儀已經快要消亡了啊!」
羲和低著頭,哽咽著,哀求:「她隻想多看你幾眼而已……為什麽啊,彤,你為什麽就不願意去見她一麵啊!」
帝夋再沒有說話,也未曾理會她。
直到日禦沉默著離去。
漫長的寂靜裏,彤姬沉默的思索著那個問題,卻不由得回憶起常儀的微笑,每天黎明時太陽升起,每天夜晚到來,都能夠看到常儀和羲和的笑容。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起,她已經不敢再去看了。
不敢再去看她們的眼睛。
「啊呀…」
尷尬的聲音從殿堂的門外響起,不請自來的討嫌客人小心翼翼的探進了一個腦袋,鬼鬼祟祟的張望:
「本來還有事情想要找你商量,結果看到這種事情。」
祂問:「你們這是……吵架了?」
她冷漠的看過去。
看到這一張宛若猛虎的麵孔,長發朱赤,宛若流水,眼神一如既往的令人厭煩。
白澤。
整日和凡人廝混在一起,放浪形骸的家夥。
哪怕同樣以福澤著稱,卻和鳳凰不同,毫無任何的堅持,得過且過。除了好運之外,一無是處。
「我剛剛看到,羲和都哭了哦。」白澤歎氣,「她還在門口那邊徘徊著呢,好歹去安慰她一下嘛。」
「和你有什麽關係?」她冷漠的問:「你在指教我麽?」
「不敢。」白澤用力的搖頭,長發如水波。
「那麽,你是來阻攔我的麽?」
白澤的表情越發驚恐,震驚失聲:「你覺得我有那能力麽?」
「那你為何而來?」
「隻是有些擔心而已,畢竟之前不聲不響的,忽然鬧的這麽大。」
白澤尷尬的抬起爪子,撓了撓頭上的角,並不掩飾自己的發現和猜測:「你會這麽做,我倒是不奇怪啦……不過,帝夋,你這麽做,是為了大家麽?」
「不然呢?」
東君反問:「難道是為了我自己麽?」
白澤沉默了很久,輕聲問:「可倘若那麽有一天,大家都攔在你的前麵呢?」
「……」
東君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
眼神漸漸暴虐和冷酷。
「我明白了。」
白澤縮頭,保證道,「多謝你聽完我這些廢話,放心,我不會到處亂說的,祂們也不會幹涉你。」
好像生怕她改主意一般,白澤慌不迭的踏雲而去。
到最後,也沒有說究竟找她商量什麽。
恐怕還在醞釀著什麽鬼主意吧?
但無所謂。
彤姬冷漠的收回視線,凝視著殿堂之外那籠罩了整個世界的龐大日輪。
已經再沒有人能夠阻擋她了。
第五個的時候,她來晚了。
巴德爾已死。
自萬物的悲鳴和哀悼裏,她冷漠的環顧著眼前的世界,開始懷疑,這是否又是洛基的陰謀,遠在地獄的倒黴鬼依舊試圖去觸碰現境。
可當她回過頭時,便看到了
不屬於此處,甚至,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身影。
一臉呆滯的升華者。
時隔著數千年的時光,看向了過去。
呼喚她的名字。
「彤姬。」
令旁觀的槐詩如遭雷殛。
那是他自己……
赫利俄斯上的短暫一夢,自巴德爾逝去的殘光裏,他跨域了時光的極限,看向了遙遠的過去,然後,又在彤姬的手中,捏成了粉碎!
徹底破碎!
絲毫沒有任何的留情。
冷眼睥睨著所發生的一切。
「這是誰的把戲?」
她回過頭,環顧著四周:「奧丁?不對……是你在搞鬼吧,密特拉!」就在她的麵前,樹林交錯的影中,秘密和契約的執掌者顯現,最為神秘的太陽神微笑。
密特拉顯現。
「實話說,我並不介意你拿走太陽的威權,反正我手頭的威權還不少,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有的高度之上,從未曾有神明如同她一樣,接近神髓的本質,同時,漸漸成為這一份力量的化身……
哪怕是逃走也不會有用,不論是如何煞費心機的躲藏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當九支帝夋之箭用盡,舉世之烈日,已經被盡數射落。
哪怕還有幸存者,也不敢再站出來,阻擋在她的麵前了。
整個現境,都徹底的籠罩在了黑暗之中。不知道多少神明沉默的凝望著此處,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而在這之前,黑暗裏的世界,便已經被坍塌的轟鳴所充斥。
山巒在哀鳴之中震顫,倒下,埋葬在海洋的洪流之中。
連續九個太陽神的隕落,令神髓之柱為之重創,難以維持平衡,整個現境都籠罩在動蕩之中。就連不周山和建木,都攔腰而斷,無法支撐天穹之蓋。
破裂的天穹之後,有流火不斷的從天而降,深淵的沉澱侵蝕中,洪水在大地之上肆意的奔流。
可唯獨還被光芒所普照的東夏,卻籠罩在前所未有的焦熱和窒息裏。焦熱的狂風席卷。
幹涸的大地之上,已經再無任何的田苗幸存。
當十道烈日的威權自帝夋的手中顯現時,十道莊嚴的日輪便自天穹之上顯現,自神性的灌溉和源質的焚燒中,暴虐的升騰,灑下毀滅一切的熱量。
塵世被拋入了熔爐之中。
當她自天穹之上俯瞰時,一切好像都籠罩在火焰裏。
即便是如此,依舊有人狼狽的爬上不周山的山巔,那個蒼老的聚落領袖逆著火焰,踏著燃燒的泥土和岩石,艱難的呼吸。
向著天穹呐喊。
仿佛是在怒罵或者詛咒。
可那樣的聲音太過於渺小,難以傳達到天穹的最高處來。
帝夋冷漠收回了視線。
就這樣,毫不顧惜的,將所有的威權徹底催發。
令天穹的正中央,龐大的裂口迅速的生長,展開。
洞穿現境的封鎖,打開三柱的囚禁。
……掌控所有!
自桎梏一生的天命之中,徹底解脫!
她已經站在了那一扇門的前方。
凝視著那漸漸降下的輝光,再無法克製喜悅和笑容。
可緊接著,所響起的,乃是大地最深處的咆哮和長吟。
仿佛延綿世界盡頭無窮大地驟然一震,裂穀展開,從其中升起的,便是烈日之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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