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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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哥哥等我做什麽?”黎池問道。看他怒氣衝發的樣子,心裏也有了些猜測。
黎江抻長脖子,橫眉怒目地靠近黎池,“你說,你是不是搶了我上學的機會?!”
黎江的質問印證了黎池的猜測,他一直沒去深想的問題,現在擺在了他麵前……但黎江這個問題,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有過一世生活經曆的黎池,他覺得如果換個說法來看待黎江的質問,就相當於:清華/北大在該省的錄取名額隻有一個的情形下,享受加分政策的堂哥過了錄取線,問憑借純分數過了錄取線、且還比他高的堂弟——你為什麽搶我上清華/北大的機會?
但在這個重嫡長的宗族社會裏,黎江的‘加分政策’,不但淩駕於‘競爭錄取政策’之上,還起著決定性作用。除非黎江放棄享受‘加分政策’,不然就是他黎池搶了黎江的上學機會。
“我們家隻有一個人能上族學,結果是你去了,你還說你沒搶我的上學機會?!”黎江的情緒很激動,說著就伸手揪住了黎池的衣襟。
黎池保持著沉默,他並沒有說過自己沒搶黎江的上學機會這話。事實上,一定程度來說,他的確搶了黎江的上學機會。
“你搶了我的,就要還給我!”黎江揪著黎池的衣襟,使勁地搡了兩把!
黎池被揪住衣襟搡得幾乎站不穩身體,卻麵無表情地問:“為什麽這個上學機會、是你的?”
黎池心裏知道問題的答案,因為在這長幼有序的宗族社會裏,出生順序在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地位的高低。
黎江被問得一愣神,隨即說道,“因為我是家中的長孫!你的大哥!”作為大哥怎麽能比弟弟差呢?!
果然,在這個宗族社會,家中嫡長子確實要貴重許多,沒有所謂公平競爭。但黎池不甘心,“誰說的、是你的?”
“……”黎江被問得一噎,“二奶奶……很多!很多人都說我們家應該是我去上學。”
黎池知道,有的老一輩人會開一類玩笑,如:以前這些玩具和零食都是你的,可現在有弟弟了,就要給你弟弟玩給你弟弟吃,那你還喜不喜歡你弟弟呀?
現在看來,大堂哥大概也遇到了這種情況,而開玩笑的人之中尤以二奶奶為主。可能說了許多的話:
‘你是家中長孫/你爸的長子/弟弟們的大哥,要去上學的人當然應該是你!’
‘村裏的人家都是長子、長孫去上學的,你池弟弟/五堂弟是搶了你的位置!’
‘小池子讀書出息了之後,你這個做大哥的好意思嗎?’……
黎江被堂弟的兩個問題一打岔,心裏翻騰的怒焰降下一些,卻還不足以讓他取消先前的打算,“你把上學機會還給我,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要把進學機會還給黎江嗎?
黎池並不想放棄讀書,他不想失去晉身‘士’官階級的機會,就如同前世時,他搶了時任副職的上司正在爭取的正職職位一樣。那位上司對他也有指點之恩,可那並不能和自己越級晉升正職的事相比,這是影響一生的重大機遇。
在重大利益麵前,又不涉及重大道德底線和律法問題時,他黎池一直都不做一朵‘聖父白蓮花’。
他黎池有著比黎江更高的讀書天賦、更大的科舉成功可能性,他是沒有理由還回去的,“我不能把這個機會還給你。”
原本怒火有所消減的黎江一聽,‘騰’地一下更生氣了!
先前想著堂弟還小,可能不知道自己搶了他的上學機會,不知者無罪,結果現在都說清楚了、讓他還回來,他竟然拒絕歸還!簡直無賴!
“你!小池子!你是聽不懂嗎!?我說、還給我!”
“不。”黎池很堅決。
“你氣死我了!你…你還給我!”黎池麵無表情的拒絕,激怒了黎江,對著黎池的臉就一陣咆哮!
黎池依舊麵無表情,油鹽不進。
突然,黎江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到黎池的胸肩處,將黎池拍得一個倒仰,一屁/股墩兒坐了下去!並不平坦的地,硌得黎池的臀部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將黎池拍倒在地後,黎江又彎腰搶過去他的書袋。
黎池覺得自己肯定是坐到尖石子上了,臀部蔓延開的疼痛,刺激得他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還不會說話時,會靠‘啊啊’的哭聲去吸引大人注意,可那時候是‘幹嚎不下雨’的哭法。等能說話後,更是連哭相都沒露過,更別說掉眼淚了,可現在這是生理性淚水,疼得忍不住哇……
黎江看著白白胖胖的堂弟,竟然坐在地上哭起來了!一時間也有些慌了,丟下一句‘哼!這是給你不聽話的一個教訓!’之後,就拿著書袋倉皇跑走了。
黎池:……小孩子的外強中幹。
感覺到撐在背後地上的兩隻手掌傳來刺痛,於是抬起手掌一看,果然有幾處蹭破了油皮正往外冒血珠。而先前支撐住一部□□體重量的雙手抬了起來,那現在整個上半身的重量,就全壓在了臀部……
“嘶!”黎池疼得直吸氣!
趕忙伸手一撐、向前趴成一隻青蛙狀,將臀部解放出來,這才稍緩了疼痛。
緩了會兒之後,黎池嚐慢慢爬了起來。然後轉過身在地上找著了硌他屁/股的元凶——一顆呈三角狀的尖銳石子,上麵還沾著血色。
看來,他的屁/股被戳了個眼兒……
黎池一瘸一拐地往百米外的家走去,在心裏訕笑著:軀殼年輕了三十來歲的同時,莫不是連心智也返老還童了?
他剛才麵對大堂哥時,隻需要像往常所表現的那樣,露出這個年歲該有的懵懂神情說:‘我不知道啊,是今早爺爺說送我去上學的’,就什麽都夠了。
六歲的他知道什麽?才虛六歲的他,有讀書的天賦,可於人情世故上到底還年幼不懂事。這樣的話,之後的爭執就不會有,他的臀部也不會見血。
他竟然還和黎江起爭執,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今早因為要送小孫子去學堂,黎鏢就沒和兒子們一同下地去。而送完回來之後,他也索性就決定今兒不下地了,就在家把家裏的活兒梳理梳理,下午到時辰後就去迎迎小孫子。
小池子那麽小一個,若是走路不穩,摔到田埂下、倒進溝渠裏、撲到石頭上了怎麽辦?萬一嗑到頭了如何是好?要是摔折手了怎麽得了?……
黎鏢正想著呢,就看見籬笆牆外一瘸一拐往家裏走的小孫子,趕忙就扔下手上正編織的竹背簍,快步迎上去,“小池子,怎麽了?怎麽了這是?摔到哪了?”
黎池避過準備將他抱起檢查一番的爺爺,虛握著蹭傷的手、捶捶老人的胳膊,仰頭笑著:“爺爺,沒事,沒摔著哪,就是屁/股跌疼了。”
農家的大多小孩子,都是摔摔打打著長大的,摔跤跌屁/股墩兒都是常事。若是放在家裏其他幾個崽子身上,黎鏢必定不會這樣擔心,頂多幫忙拍拍衣裳上的泥土也就算了。
可他這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從小就沉靜乖巧,和那四個上躥下跳的猴兒不同,就沒有磕到、碰到過的時候,今兒卻一瘸一拐地走回來……
黎鏢拉過小孫子查看他的傷處,褲子破了個洞,上麵還東一塊西一塊地沾著血跡,“小池兒,可疼嗎?”
“不疼。”過了那一陣之後,就隻有細細的刺疼了,忍忍就好。
小孫兒越是懂事地說不疼,黎鏢就越心疼。若此刻在場的是奶奶袁氏,必然已經心疼地直嚷嚷了:‘褲子都戳出個洞了,屁蛋兒肯定也有個洞啊,這都流得血呼啦啦的了,連鞋子裏都順著腿流進去好多血,怎麽能不疼呢?’
可此刻在場的是黎鏢,男人的情緒要內斂許多,“不疼就好,爺爺抱你進屋給你看看。”
黎鏢避開小孫兒的傷處,將他抱進了他們老兩口的屋裏,正屋裏亮堂,好看清傷處。
“小池子,忍忍哈,爺爺給你脫掉褲子看看傷口。”
“好的,小池子不疼,爺爺你隻管脫。”
黎鏢小心翼翼地褪下黎池的褲子,就看到小孫子左邊的屁/股整個血呼啦一瓣,上麵有一個小指甲蓋大小的洞的傷口,正在往外沁著血水。
“小池子你躺著別挪動,爺爺去你二爺爺家拿點草藥回來給你敷上。”黎鏢站起身就往外走,臨出門時又不放心地叮囑,“不要動啊,待會兒給你拿藥敷好後,過幾天就能好了。”
黎池非常乖巧,“爺爺你去吧,小池子不動。”
臨走一眼看到小池子乖乖地趴著,黎鏢心裏又疼又軟。“爺爺馬上就回來了。”
果然,黎鏢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小紙包,後麵還跟著一個老婦人。
“來來,小池子不怕啊,二爺爺家剛好有現成磨好的止血藥粉,爺爺給你撒上去,要不了幾天就好了。”黎鏢一邊走一邊拆開紙包,等到床前時就趕緊將藥粉灑在了黎池的傷口上。
“唉喲!”跟在黎鏢後麵的老婦人是黎鏢的親二嫂,黎池喊她二奶奶,也即是先前黎江口裏不小心漏出來的、搬弄是非的‘二奶奶’。
“小池子這是怎麽了?怎麽摔成這樣了?可還坐得起來麽?唉喲這可怎麽是好?二奶奶這就去喊你娘回來,她唯一的兒子摔成這樣了她怎麽能不回來?!”說著就風風火火地轉身出門去了。
想回答插不進去話、想阻止沒來得及的黎池:……
“你二爺爺是個能幹人,就是娶的婆娘……”黎鏢話到嘴邊,又陡然止住了。在孫子麵前說他嫂嫂、小池子的二奶奶行為不太得體,好像也不太好。
於是轉了話頭,“你二爺爺雖隻是給村裏的人看個頭疼腦熱的病,可一身本領卻是不錯的,撒上他配的止血藥粉,你過幾天就能好全了。”
“嗯,謝謝爺爺。”
黎池這世的這個二爺爺,在附近幾個村子這一片,的確算個能幹人,能瞧些跌打損傷、頭疼發熱的普通小病。自己進山采些草藥配一配成藥,遇上病人後就開上幾副,又打了個藥碾用來磨一些現成藥粉以便應急,藥效還都不錯。
二爺爺念著親戚情誼不收診金,可每次出診都能帶回些東西,不拘是野味山貨或菜蔬蛋糧,多多少少都能貼補著家裏。
也許是家裏過得好了,據說在娘家時還算勤快賢淑的二奶奶,嫁過來後近些年來竟越來越懶散了。尤其還嘴碎,愛道個東家長西家短,黎池現在這個情形,就少不了她在黎江麵前碎嘴攛掇的緣故。
“小池子,你怎麽就摔著了?你的書袋呢?”黎鏢不相信小孫子是自己摔的,要不怎麽連書袋也不見了,定是哪個淘氣孩子欺負了他的小孫兒。
“我想早點回家來,走得快了沒仔細腳下,腳一滑就跌了個屁墩兒,我當時又疼、又被嚇著了,也不知道把書袋忘哪兒去了,對不起,爺爺,我把書袋弄丟了。”黎池可憐兮兮地道歉。
小孫子都傷成這樣了,黎鏢哪裏忍心責怪他丟了書袋。剛滿六歲的小孩子而已,小池子又不像其他幾個孫子那樣,從小摔摔打打著長大的。跌跤後又疼又嚇的,忘了撿書袋也情有可原。
“沒事的,到時問問村裏人,看看有沒有撿到你書袋的,肯定能找回來的,找不見也沒事,讓你娘再給你重新做一個就是了。”
“嗯。” 黎池略去了書袋裏裝有一本《三字經》的事沒說,他想等大堂哥晚上回來後,看看書還在不在。
二奶奶說去喊黎池的娘快回來,果然沒多久蘇氏就著急忙慌地趕了回來。
那時,黎鏢已經給黎池的傷口上好藥,又給他換掉了沾血的褲子,就連蹭破油皮的兩隻手掌都處理完了。蘇氏趕回來後見兒子沒事,問清緣由、確認過傷得不厲害之後也沒再多說。時間也不早了,也索性就留在家裏找了些小事做,之後就去準備晚飯。
等下地的大人們都歸家,甚至連晚飯都快吃完了的時候,大堂哥黎江才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