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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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一片安靜, 大堂哥沒回答爺爺的問話。
    大堂哥一直沒回答長輩的問話, 大伯就又開口訓斥道,“你長著耳朵沒?!你爺爺問你話呢!”
    屋裏的床上, 趴在麥麩枕頭上的黎池抬起頭, 提氣出聲:“江哥哥,你撿到我書袋了嗎?”
    “謝謝江哥哥!不然我的書袋就丟了,裏麵還放著書呢,否則到時候先生要訓我的!”
    黎江不過是一個虛歲才滿十歲的小孩子, 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推倒他、搶他書袋, 都隻是一時孩子氣。而他自己明知道跟小孩子講不通道理,下午他就不應該和黎江爭執, 弄到現在趴在床上的這種情形,也有他自己的責任。
    若易地而處, 他前世在黎江這個年紀,遇到家中隻能供一個人上學的情況,那也是不會輕易退出競爭的。
    前世家中有四姐弟,姐姐小學畢業後就沒再繼續讀, 兩個妹妹一個讀到初中畢業、另一個高考沒過本科線索性沒去讀大學。卻隻有他堅持讀到大學畢業, 從山旮旯裏走了出來,這就是他從來都選擇積極爭取的最好例證。
    他成績好是一方麵原因, 不想放棄讀書, 放棄改變窮困人生的可能, 是另一方麵原因。同樣地,他今生也不會輕易放棄讀書的機會,哪怕是‘搶’來的機會。
    黎池恍神間,正廳方向傳來大伯黎橋的吼聲, “給你池弟弟把書袋送去!”
    黎江進屋後,就慢慢地地往黎池挪蹭,終於走近之後,也低著頭,眼睛不敢看黎池,最後終於伸手將書袋遞過去,“你的書袋……對,對不起……”
    黎池伸手接過書袋, “沒關係。還有,謝謝……”
    ‘謝’字剛落,黎江就轉身越走越快,眨眼就出屋了。
    黎池回想剛剛看到的大堂哥那張漲紅的臉,暗歎:這稚嫩的善良啊,心思稍稍不純的人見了都要臉紅。
    然而黎池的心理年齡,已經不是會羞愧得臉紅的歲數了。臉皮這東西,早就已經被社會磨損得所剩無幾了。
    沒臉皮的黎池繼續趴下,躺平。
    而此時廳裏的黎鏢也在暗歎:小池子還是太心軟了。
    一看大江的神情和他手上的書袋,就知道小池子的傷和他有關,可小池子還給他掩飾,真是太心軟了。
    不過牙齒還有咬著舌頭的時候呢,兄弟間有些摩擦也正常,既然看樣子他們兄弟兩已經互相原諒了,也就沒必要再多說。
    一旦事情被戳破後,就要去追究其中的原因,那樣兄弟兩之間就有了隔閡,等以後兄弟兩都長大知事了,再想起來就會感到別扭,說不得就影響了兄弟兩的感情。而像現在這樣,不戳破這層窗戶紙,不定等明天兩人就又和好如初,到時候還是好兄弟。
    黎池的臀部被戳出一個眼兒,上了藥又過去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還不能正常行走坐臥,若放在前世的學生身上會請病假不去上學。
    但顯然這個時代在上學這件事上更加看重,輕易不肯耽擱一天。黎池依舊要去上學,隻是沒用他自己走著去,黎父找了塊廢門板來,將他像端菜一樣端去了學堂。
    而黎江與黎池兄弟兩,果真如黎鏢所料,當天黎池下學回家後,黎江都沒出去玩,圍著黎池跑前跑後地照顧他。
    過了幾天,黎池的傷幾乎好全後,兄弟兩的相處又恢複如常,且黎江對弟弟黎池又更多了幾分愛護,黎池也對大堂哥更加耐心。
    之後,黎池的學習也步入了正軌。
    黎池上學時,每天卯時四刻末(早上六點)起床,在院子裏讀一兩刻鍾的書以複習前一天所學,隨後吃完早飯,在辰時一刻或二刻(早上七點十五或七點半)出發去學堂。辰時四刻末(早上八點)就開始一天的學習,學習三刻鍾至四刻鍾不等後就休息約一刻鍾,直至下午未時四刻末(下午兩點)散學。
    在學習進度方麵,黎池需要先在蒙學班花一年時間學習《千字文》、《三字經》和《幼學瓊林》三本官定蒙書,若有餘力也可學些其他適合蒙童學的書。
    學完蒙書後就進入童生班,開始粗學四書五經,先是先生教讀、學生跟著誦讀直至背誦,再是先生講解字句涵義,最後學生爭取背誦並默寫原文及注解譯文。若能一絲不苟地做到這些,就可以去試試參加縣試和府試,或許能中個童生。
    童生班三年,粗學過四書五經之後,就進入秀才班再讀三年。
    秀才班學生,繼續再深讀、精讀和廣讀四書五經,若將這九本書讀精、讀透了,就可以去參加院試,或許能中個秀才,但卻不一定能名列前茅。
    因為,讀死書或許可以得中童生,可自秀才起、至進士止,需要的就更多了,比如文采辭藻、字體筆跡、文章內涵等等。
    雖說後兩個班取名叫‘童生班’和‘秀才班’,卻不代表從這兩個班讀出來後就一定能考中童生和秀才。不但不一定,得中的可能性還很低,甚至還有不少的學生,在讀滿三年後還要留級重讀,或者感覺讀不出什麽名堂後,索性就輟學不讀了。
    自族學開講這三十多年以來,真正名義上從童生班畢業的,就隻有黎家現任族長黎欽。而從秀才班畢業的,也隻有現在的族學先生黎槿。
    這些年來,族學的教學目標也變了。從最初的:供出像京中四爺爺那樣的進士大官,慢慢變成:功名隨緣就好,更多還是要讓族人開慧明智。
    黎槿在觀察過自己教的這屆學生後,就決定暫時不要妄想學生考取功名了,還是安心等小池子下場吧。
    相比先生黎槿對黎池的信心滿滿,他自己反而沒那麽有把握。
    黎池覺得他雖然記憶力好,加上特定的記憶方法,所以才能構建記憶宮殿,如此,在識記、背誦和默寫方麵有著優勢。
    但他卻並不是萬中挑一的天才,不然前世他就是省狀元了,不但如此,他進大學後,也沒在滿校的天才裏脫穎而出。
    即使他能比較容易地就背誦出所學文章,但毛筆字卻是要從零練起的,以及若想要脫穎而出、往更高處走,就要有比一般讀書人更突出的優勢,比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等等。
    黎池想比一般讀書人更優秀,不僅要學精、學透官定的科舉書籍——四書五經,還要在這之外拓寬閱讀麵。
    在這個沒有寫不完的精講題、模擬題和曆年真題等針對性訓練題,也沒有讀不完、背不完的滿分範文的時代,隻有盡可能地拓寬閱讀麵以積累辭藻,再輔以新穎而不出格的理念觀點做出的文章,才能在眾多同類科舉文章中讓人眼前一亮。
    拓寬閱讀麵這事,黎池一直都在做。在學習和幫助家中做活之餘,他也借書來看。隻用了兩年,他就把先生家裏的、村裏的本就藏量不多的書給看完了。那些書更多是科舉相關的,也正是黎池當下所欠缺的。
    即使這樣,也還是沒能達到拓寬閱讀麵的目標。
    可在這事上,是急不來的。不僅是貪多嚼不爛的問題,也是經濟現狀製約,家中支持不了他購進書籍。
    黎池也一直都在想辦法掙錢,在看到先生抄書以添補學堂消耗的書冊時,黎池就有了一個想法——抄書,不僅在謄抄的同時能看書以拓寬閱讀麵,還能掙錢。
    雖然黎池表現出來的讀書天賦和勤奮刻苦,讓家裏人都沒說過後悔送他去族學的話,覺得供他讀書應該會是值得的,可若有辦法掙錢、改善家境,並為以後趕考存下路費自然就更好了。
    黎池既已定下抄書掙錢的想法,就開始謀算。想要抄書,就必須將毛筆字練好,字體端正好看、無墨團錯漏是必要條件。
    因此,黎池在蒙學班讀完一年,進入童生班領取了筆墨紙硯,開始書寫練字後,就對練字空前重視起來。
    因為族學免費下發的紙張有定數,黎池平時就用毛筆沾了水在青石板上練習,隻在完成先生布置的習字課業時才會寫在紙上。
    如此,時間一晃眼就是四年後。
    黎池在童生班讀滿三年後,考核得了‘上上’,升入秀才班。他下苦功練的字,同留級秀才班的同窗們相比,差距也不大了。
    在學習和練字之餘,黎池也會教兄弟們讀書認字。
    對,黎池有弟弟了,兩年前他親爹親娘給他添的親弟弟——黎溏,現在時常顛顛地跟在他後麵,軟軟地喊著‘咯咯’,正是可愛好玩的時候。
    黎池每天散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順路到田間去,把被放在一邊爬著玩的弟弟帶回家,然後陪他玩、教他認字讀書。
    家中六個孫輩,每房兩個兒子。他們家這種專生兒子的情況,讓村裏那些光生女兒的人家看著,真是羨慕壞了。
    大堂哥黎江已經十四歲成丁,可以算大人了,正跟家中爺爺和叔伯學著侍弄莊稼,以後也好守家立業,不至於守著田產卻餓死了。
    而二堂哥黎河,據黎池觀察下來,發現他有著比一般村裏娃要強一些的學習天賦。
    雖然他會守諾以後多照應大伯二伯家,但卻比不上他們自家有出息,這樣會顯得更有底氣。若是二堂哥能考個童生秀才、甚至舉人進士的,比他怎麽扶持照應都要更有用。
    於是,黎池每天都會把當天學的內容教給黎河。因為是在學堂學過的內容,他前世又是在公務員係統裏的,語言表達能力自然不差,假設考個資格證當個小學或中學老師也是可以的,因此他來教二堂哥不是什麽難事,教學效果也不差。
    秉持著不能厚此薄彼,一隻羊是養一群羊也是趕,黎池也一起教了二伯家的黎湖和黎海堂哥。
    但或許是資質差異,二伯家隻三堂哥黎湖要稍微好些,按先生的說法:若勤奮刻苦,以後或許能考個童生或秀才,再往上卻是看自身造化了。
    至於黎海,他太過跳脫,就跟得了多動症一樣,根本靜不下心讀書。黎池暫時也沒辦法,隻能讓他先這樣了。
    因此家裏雖隻有黎池一個人在族學讀書,可實際讀書的人卻增加了兩個,家裏人對此很欣慰,並且樂見其成。
    如此一來,或許在不久後的某一年,黎河和黎湖也要下場一試了。那先前計劃的隻用存他自己一人的趕考費用,就不夠了,還需要再多存兩人份的趕考費用。
    並且迫在眉睫的是,黎河和黎湖練字急需用紙墨。族學中隻發給黎池一份筆墨紙硯,就算他再節省,也不夠三兄弟用的,總不能讓兩個堂哥一直蘸清水在青石板上寫字吧,因此黎池覺得他必須要想出個辦法來。
    過年前,族學先生黎槿把黎池叫了過去。因為火候已到、今年可以下場一試的學生就他一個,就單獨給他做了針對童生試的講解。然後就讓他年後就不用再去族學了,就在家備考,有不懂的再去問他。
    在先生的講解中:
    童生試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場考試都考三場:帖經、墨義和策問。不過在院試的第二場覆試上有時會加考一場詩賦。縣府院三場考試的考試內容都是四書五經,題型也大都是帖經、墨義和策問三種,隻在難度上會依次遞增,以實現選拔人才的目的。
    帖經,即將四書五經上的某句或某段貼住幾個字或幾句,要求應試者將貼住的字或句填寫出來,類似於前世語文試卷中的原文填空題。
    墨義,即選取四書五經中的句子,考生需對句子進行譯釋並稍加引申,相當於前世政治試卷簡答題裏的句子理解題。
    策問,是帖經和墨義融合後的更高層次的考試方法,答題方法需結合前世的論述題和寫作題中的議論文。給出一句從四書五經中截出的語句,既要求考生先對語句上下文及相關語句進行帖經(默寫),又要求考生再對語句進行墨義(譯釋),最後還要求考生寫出自己的理解(‘為什麽’、‘怎麽辦’、‘意義/影響/重要性’等)。
    詩賦,又稱‘帖詩’,給定主題或限定韻腳,進行賦詩。上任聖人燕太/祖在位時每科院試都加考了詩賦場,可自從現在這位聖人繼位十八年以來的十二次院試中,隻有三次加考過詩賦場。至於明年即貞文十九年的院試,有無詩賦場還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