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 1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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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過年坎已有月餘,春寒漸消,人們蟄伏過去一個濕寒的冬天後,又重新回到了田地山野間。
村東黎鏢家,坐北一排三間闊正的黃泥青瓦房,東西兩溜各兩間低矮的黃泥蓬草房, 南邊用樹幹和荊棘編出一堵籬笆牆,牆中間開著一扇低矮的柴門, 由此圈出一個院子。
院子裏,黎池白白胖胖的一團, 蹲在鋪著細膩泥沙的小菜圃邊,圓胖的手上拿著一根樹枝在泥土上寫字, 一筆一劃、橫平豎直,神情嬌憨而認真。
“小池子, 一起去前山玩吧!”一個猴頭猴腦的瘦黑小孩攀在籬笆牆上, 朝著院子裏喊道。
“澎哥哥好~我不去。”黎池轉頭看向院外, 估計了籬笆的承重和小孩的體重, 說道:“澎哥哥, 籬笆牆已經很久沒拆換過,怕是已經朽壞不穩當了,你當心摔著。”
猴兒樣的黎澎一躍跳下籬笆牆,怪模怪樣地擠擠眼、撇撇嘴,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不會去, 果然白跑一趟。”
這小池子真跟個城裏小姑娘似的, 整天待在家裏,隻是據說城裏小姑娘是在家繡花,他卻是整天拿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虧得村裏的大人還說小池子‘到底是文曲星誕辰日出生的,小小年紀就是個勤奮好學的’、‘那孩子雖名為‘池’,說不得卻並不是池中之物’、‘小池子啊,真是再乖巧聽話不過的一個孩子了’……
“謝謝澎哥哥來喊我去玩,可奶奶囑咐了我,要好好看家。”黎池多少知道些‘別人家的孩子’的小話,這也正是他想要的。
“我爺爺還說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哼,我看你就是個笨的。”
黎池疑惑地看著這個大爺爺家的堂哥,“啊?”
黎澎昂著頭、睨著眼,一副看穿一切的智者樣子,“你們家的江河湖海四兄弟都出去玩去了,就留你一個人看家,你竟然也聽話不去玩,可不是笨嗎?”
“啊哈……”黎池一噎,“哥哥他們比我大,是去幫爺爺奶奶做活了。”
“嘁!”黎澎哼笑一聲,一副‘懶得揭穿你這愚蠢凡人’的樣子,“你信嗎?”
說完也不再管黎池的回答,抻著脖子、像隻鬥勝的公雞似的,轉身就跑走了。
黎池:……
作為一根刷綠漆裝嫩的老黃瓜,黎池哪會去計較‘哥哥們都出去玩,我卻要看家’這樣的事。何況隻是大人們看他人小腿短,怕他出門摔到哪了,才借口看家好讓他在家玩而已。況且他作為這家中小兒子即他爹黎棋的唯一後人,加上他小孩軀殼裏的成人芯子,在家中還是頗為討喜和受寵的。
黎池這根老黃瓜的前世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他出生於一個教育不興的深山貧農家庭,幸運的是出生的時代正好,乘著國家發展和教育改革的東風、一路讀到了重點大學畢業,畢業在外闖蕩兩年後又參加國考、順利上岸成為了公務員,接著邊熬資曆邊穩紮穩打地晉升。
等他三十多歲猝死時所擔任的職位,勉強說得上一句――‘寒門出貴子’,但這句話僅能通行於他出生的偏遠小縣的範圍內。
不去說全世界有多少驚才絕豔的人物,隻在國內甚至省內來看,他黎池也都遠遠算不上什麽人物,經曆得越多、見識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不過也隻是眾多普通人中的一員而已。
他頂多就是普通人中較會讀書、記憶力較強的那一類人。能從教育不興、師資不全的偏遠小縣的中學裏,考到全國tpo3的名校,除了學習刻苦努力之外,還因為他有著比周圍人都要強一些的記憶力。
可每年考上國內名校的人有多少?他黎池隻是一年一度的眾多之一而已。
芸芸凡人中的他,為何會在死後胎穿重生?有關這個問題,黎池尚在母胎裏時就開始思考了,到現在也還沒有得出答案。
想不出就不想了,畢竟不是每個問題都有答案的,事情既然已經如此發展,那更應該做的還是把握當下、規劃未來。
黎池在知道他生在了一個古代封建君主專/製的社會中時,就意識到他前一世現代的記憶和經曆,以後或許會成為自己的優勢。
於是趁著嬰兒時期幼小無事、前世的記憶尚還鮮明,就將記憶重新梳理了一番。
拋棄掉了前世生活中和官場上的人際關係網和其中人物的相關信息,以及其他一些雜亂信息。
留下了隻有借鑒作用的曆史知識,以及一些學科專業知識和雜學知識,然後對這些記憶進行整理歸納和強化記憶,直到他滿三歲時才完成這件事,才又重新構建好新的記憶宮殿。
將可能有用的記憶存儲好之後,黎池就開始規劃未來。天下萬民可以被粗略地分為‘士農工商’四類,可從古至今的上層階級幾乎都是‘士’,他前世也可算是‘士’中的一員,因此明白如果不是真的條件不允許,在這個封建社會裏,成為‘士’中一員絕對是最佳的出路。
幸運的是,這個時代的朝廷選用人才的製度已發展到‘科舉選士’,且曆經兩個王朝已經至臻成熟。現下的趙家燕王朝才迎來第二個皇帝,根據族中族長和族老們的談論推測,貞文皇帝有著勵精圖治的決心和手段,顯然這個王朝不像是會二世而亡的。
燕王朝開國不滿百年,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這時科舉出仕就占了天時之利。黎池每每感歎自己兩世都很幸運——出生的時代很好,要是這一世生在了王朝末年或王朝更迭的動亂時代,別說科舉出仕,在亂世洪流中尋得一生存落腳之處都很難。
他今世托生的人家,也非是不利科舉的皂吏商戶人家,而是耕讀傳家的農戶人家,硬說官宦人家也說得上。
隻因黎家雖不過是山野農村中以耕種為生的農戶,朝廷上卻有一位官至正三品工部右侍郎的四爺爺。雖工部在六部中權柄稍遜,四爺爺是右侍郎而不是尚書,也不是一品大員隻是位居三品的高官,且那四爺爺算起來已經是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就連黎池的爺爺都沒見過他,可黎水村的黎家人平日裏也是沾了‘正三品高管族人’的光的。
因那四爺爺是個念舊恩的,在黎水村為族人置辦了百畝學田,用以扶持族中學子。這也是黎池能謀劃科舉出仕的經濟前提,不然以自家這二十來畝薄田的家資、豐順年景時才能勉強混個溫飽的家境,讀書科舉,那簡直是妄想。黎池打算的就是去占族中那百畝學田的出息的便宜,來資助自己讀書科舉,等他科舉有成後再反哺族裏。
隻是整個黎水村裏幾乎都是黎家人,和黎池同輩可求學的子弟就多達四五十人,百畝學田根本供養不起這全部子弟都讀書進學,因此就產生了競爭,他想從眾多子弟中脫穎而出占得一個公中出資進學的名額,就必須有所表現。
黎池‘別人家的孩子’的名聲就是他特意為之,從三歲開始、經過兩三年的經營,他‘乖巧懂事’、‘聽話孝順’、‘聰穎好學’……等諸此形象已經得到黎水村族人的普遍認同,再加上他於二月初三文曲星誕辰時出生的迷信光環加成,隻需最後再稍加引導,一個名額就穩妥了。
不同於前世的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宵夜,當下大多平民都是一天早晚兩餐。當下正是春耕前的準備時候,家裏大人挨得住餓,可以等到日落後再回家吃飯,堂哥們也能在外麵打鳥摸魚來填肚子,一個人在家的黎池到午後時候,肚子就餓得開始咕嚕嚕叫了。
黎池熟門熟路地踱進廚房,踩在木墩子上踮起腳,在老地方――灶上煙口處,找到了用灰燼餘溫保溫著的一小碗粟米糊糊,呼嚕嚕地一口氣喝完,才感覺有了飽腹感。
填飽了肚子,黎池順便把灶下的木墩子軲轆著滾到院子裏,然後坐在木墩子上繼續用樹枝再泥土上寫字。
“……謂語助者,焉哉乎也。”在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黎池達成了默寫《千字文》一百遍的成就。
《千字文》是三大蒙學讀物之一,黎池在一年前讀過十來遍後就背誦下來了,接著用繁體字默寫全文,到剛剛已默滿了一百遍。
不是黎池要和《千字文》死磕,以他的記憶力背上十來遍再默寫個十來遍,就足夠記牢了,主要這書是家裏唯一的一本書,想要表現自己勤奮好學,可不就隻能每天逮著《千字文》默寫嗎?
當然,《千字文》默寫好後,他也可以去借《三字經》《幼學瓊林》之類的蒙書,繼續背誦和默寫。可他雖一直經營著自己聰穎好學的‘別人家的孩子’的形象,卻不打算表現太過――僅靠自學就讀完蒙書,這事已經足夠顯出他的不平凡來,前世見過、聽聞過不少盛名累人的例證,他不打算讓自己被盛名所累。
太陽還剩一小半塊才完全落山的時候,爺爺黎鏢和奶奶袁氏就帶著一家子大小回來了。
“爺爺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爹娘!”黎池看見籬笆牆外往回走的一群人,站起身就顛顛地跑去迎接,一邊跑、一邊嘴甜地挨個招呼過去。
黎鏢的一條腿才剛踏進院門,就掛上來了一個胖娃娃!一彎腰把香香軟軟的小孫兒撈進臂彎,“唉喲,爺爺的小池子喲,今兒怎麽沒在泥地裏比劃呀?”
黎池抬起一雙藕節一樣的胖手臂,一隻摟住爺爺的脖子,一隻則在空中揮舞著,“因為小池子剛剛已經默寫完一百遍,完成任務了!”
把《千字文》默寫一百遍,對黎池這麽大的小娃娃來說,簡直匪夷所思。即使平日裏看著黎池像是根讀書的苗子,歸來的一行人也都沒有相信,隻當成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語。
“小池子你撒謊!我都還沒有默寫到一百遍呢!而且你都還沒有學會怎麽讀,是不可能背誦了再默寫的!還默寫一百遍呢,哼!”大伯黎橋家的大堂哥黎江,今年虛歲已滿十歲,才剛剛將《千字文》讀通順。
被抱在爺爺懷裏的黎池看著可就不服氣了,“江哥哥!小池子才沒撒謊呢!去年爺爺教你的時候我也跟著學會讀了,然後就會背誦了,然後就會默寫了,今天剛好默寫滿一百遍,我數得清清楚楚的!”
“你就撒謊!”
黎池: “我沒撒謊。”
“你就你就!”
黎池:…… “我沒我沒。”
……
家裏有五個‘七八嫌’的男娃娃,整天嘰嘰喳喳的沒個消停,這樣的鬥嘴場景時常出現,大人們在意都在意不過來,現在誰都沒理會兩個鬥嘴的小孩,也用不上勸架。
一行人陸續進屋放下鋤頭鐮刀家夥什後,婦女們又進廚房去做飯,爺們兒則搬個板凳或木墩子,坐在院子裏和屋簷下歇息……
黎鏢抱著小孫兒坐到院子裏的小木墩兒上,看看專門鋪上細泥沙給孫子們練字的小菜圃,上麵正寫著‘謂語助者,焉哉乎也’,的確是《千字文》的最後一句,字跡橫平豎直、端端正正,完全不像是一個五歲小孩兒寫的。
“唉喲,我們小池子的字寫得真好。”黎鏢捏捏小孫兒的白胖臉頰,一張臉上笑得溝壑縱橫。
黎池被誇了,不好意思地轉過臉,笑得羞赧地脆聲回答:“小池子還寫的不夠好呢……”
“哈哈……小池子已經懂得謙虛了,這是好事。”
黎池眼看著被誇得羞紅了臉,神情卻又帶著小驕傲,呐呐著:“爺爺,嗯,小池子謙虛……”
黎鏢把腿上的小孫兒放到地上,“來,爺爺的小孫兒不是已經把《千字文》默寫完一百遍了?今兒再給爺爺默寫一遍!”
縣城裏的首先排除,五十多裏的距離太遠,若去求學就要在縣城租房住下,花費太多。春鴉村的那個私塾還可以考慮,二十多裏遠,早去晚歸地求學也行,隻是一路上荒無人煙,兩個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獸就太危險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學顯然是最優選擇。
那麽,值不值得就要看這個實惠價究竟是多實惠。若真的隻是給些優惠的實惠價,那就值得。若實惠太過、實惠的銀錢比去縣城讀書花費的還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欽考得上童生,又安穩地做了十多年族長,自然不會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鏢聽了他的提議後就沉默不語,也就明白他的顧慮。
而且,黎欽還有他自己的考慮。聽黎槿先生經常誇小池子的那些話,若無意外他以後的科舉成就必定會比自己高,或許還可能是另一個京城裏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體上本就還算和睦,眼看著再過幾年小池子就要下場科舉的情況下,他隻有給黎鏢家賣好的份,哪會短視地盯著他們造紙的這點便宜。
“三哥啊,我算過了,族學裏一個學童三個月發給一刀紙,三十來個學童一年就需約一百二十刀紙,即十二令紙。以前紙張都在縣城四寶店裏采買的,一刀紙20文,一令紙就是200文,族學一年光紙張一項就要花上2400文,合約二兩半銀。雖族裏學田不用交賦稅,卻要分四成收成給幫忙耕種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個100兩銀不到。”
黎鏢隻認真地聽著黎欽給他算賬,沒貿然挑起話頭,權看黎欽想如何個‘實惠價’。“我們都是莊稼人,哪能不知道學田能有這樣的收益,還是欽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當了這個族長,總是要為族人做點事的。三哥啊,這看著100兩銀很多,能抵得上你們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進賬了,可實際用起來就顯得捉襟見肘了。光紙張一年就要花二兩半,還有筆墨硯台、書籍耗費都是要花錢的,還有每年付給先生的四十兩束脩,以及若有學子趕考下場也還要資助些許,一二兩或四五兩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個錢掰成兩半兒花呀。”
黎鏢知道學田收入的銀錢的確不豐裕,節省些能維持,大手大腳地花用是絕不能的,於是也就隻聽著黎欽叫窮,沒有衝動地承諾什麽‘實惠價’。“欽弟辛苦了,你的操勞付出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
黎欽原本就沒惦記著要占黎鏢家多大的便宜,隻是本著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應謀其事,我也隻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我沒少從黎槿先生那兒聽說你們家三個孩子讀書好,可惜了還有兩個卻讀不上書,我心裏難受啊,可我也不能壞了族學的規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兩個,對族裏其他人家來說就不公平了。”
“唉,理應如此,族裏規矩不能壞,怪隻怪我和他們的親爹沒本事。”黎鏢知道黎欽說的在理,隻能無奈地歎息自家沒能耐供子孫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