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虎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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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管媒婆的生平經曆和做的惡事,瑾娘就窩了一肚子的火兒。

    當然,她心裏也做好了準備,這老婆子給翩翩說的親事怕是也好不到哪裏去。說不定是男方有隱疾,再不行就是也想打著“同名同姓”的幌子,將翩翩騙嫁給其他人。

    當然,第二個猜測瑾娘覺得可能性很小。畢竟以往被管媒婆如此對待的少女,大多是貧民女子或是商家女,無權無勢也沒能力上告。

    可他們家不同,徐二郎好歹也是個正六品的翰林院侍書,好歹也是大家口中的天子近臣。所以瑾娘覺得管媒婆膽子應該還沒大到騙婚騙到他們家的地步、那就隻剩下另一個可能了,那大理市左侍丞的兒子怕是有什麽不妥。

    接下來的“報告”證明了瑾娘的猜測是對的,可也不全對。那公子是有不妥,可不妥的還有左侍丞那一家人。

    瑾娘越看越報告,越是氣的肚子疼,看到最後甚至氣的時雙手發抖,連手邊的茶盞都摔了出去。

    “豈有此理!!!”瑾娘怒的臉色都變了。

    她素來是個脾氣好的,就是心裏不痛快,也就氣那一陣。她也很少在丫鬟們跟前甩臉子發脾氣,實在是個很好伺候的主子。

    可就這個三五年還不發一次脾氣的主子,這次氣的連茶盞都摔了出去。

    這是看到什麽了,氣成這個模樣?

    屋內外的丫頭們見狀心裏一邊好奇,一邊也繃緊了神經線當差,擔心女主子氣的很了,會把氣撒在她們身上。

    好在瑾娘根本沒有遷怒別人懲罰別人,來發泄怒氣的想法。她氣的想殺人,可最後努力深呼吸幾次,還是把那種衝動忍住了。

    平複了幾次呼吸後,瑾娘再次坐下,拿起手中那疊“報告”,又仔細看了起來。

    可無論她怎麽看,看多少遍,上邊的字一個都不會變。

    不會錯的了,也不是她眼花了,上邊的信息都是真真的,再錯不了了。

    原來,管媒婆給翩翩說了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子還不算,這公子還不是大理寺左侍丞夫人的親生子——這原本也沒什麽大不了,畢竟左侍丞的夫人不能生,這位公子雖然是左侍丞大哥家的子嗣,可既然過繼到左侍丞家裏,就是他們家的兒子了。不管是在民間還是官方的檔案上,他就是左侍丞家的公子,以後等那老兩口去世後,他都要摔盆守靈的。

    可瑾娘氣就氣在,那一家人弄虛作假,忒的惡心人。

    原來根本不是這位夫人不能生,而是左侍丞大人不能生。

    但是男人不能生這話能往外說麽?當然不能!不然男人的顏麵豈不掉光了?還有臉出去做官麽?所以不能生的隻能是女人,左侍丞夫人就是那個背鍋的。

    而傳言中,左侍丞大人雖然政績平平,可卻是個老好人,他也是個愛重發妻的。盡管發妻不能生育,可到底陪他吃苦,又一路供養他讀書,替他贍養父母,給老父親送終守靈,所以不管外邊人怎麽說,侍丞大人都不準備停妻再娶,哪怕是別人送來的小妾美人,他都不會收進府裏,就為了不戳夫人的心窩子,讓夫人心痛。

    當然,這都是左侍丞大人給他自己立的人設,事實上這人設立的還挺成功的,畢竟據澮河報告上邊寫的,打聽十個人,最起碼九個人都說侍丞大人是個老好人,對夫人愛重,侍丞夫人是上輩子修了大福氣了,才碰上這樣一個夫君。

    可實際上呢?

    實際上侍丞大人在外逛窯子養外室找寡婦,一天都不帶閑的。

    可就因為他藏的嚴實,外邊一個說他是非人都沒有。都是替他惋惜的,倒是侍丞夫人成了那個善妒、不賢惠、不知道體貼夫君的惡毒夫人。

    再說回侍丞大人的公子,那是他兄長的子嗣。

    據說侍丞大人的兄長,早些年一個暴風雪的夜裏,踏著大雪去給病重的老娘請大夫,結果走過一段羊腸小道時,一個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兩天後屍體才被找到,可人早就被凍死了。

    侍丞大人兄弟倆,死了大哥他就是家中的獨苗,也成了他老母親的所有指望。因而當他一中舉,一為官,老娘就帶著長媳,還有老大家留下的遺孤,跟著過來享福了。

    先不提澮河報告上說的,侍丞大人似乎和長嫂也有點貓膩。隻說因為侍丞大人不能生育,長媳又隻生育了一個孫子,那這孫子就成了全家的指望。

    按照侍丞大人的老娘的意思,為了那位公子好說親,也有個好前程,就把那位公子過繼到侍丞大人名下。

    但是家裏子嗣太單薄了,所以以後那大孫子是要兼祧兩房的。

    也就是說,侍丞大人家給娶個媳婦,老大家再給娶個媳婦。

    侍丞大人是做官的,給兒子找個媳婦好找。可那公子眼光高,這個嫌棄太胖,那個嫌棄眼睛不大,再不就是嫌棄人家父兄官職不高,將來不能提攜他,所以這親事就耽擱下來。直至那天長安長平入應天學院,那公子看到了翩翩,真是一眼就相中了,之後又打聽到翩翩的兄長就是今科狀元郎,那真是不能再滿意了,所以很快央求祖母派人說親。

    當然,侍丞大人這邊選中了偏偏,大房那邊挑中的則是個商家女。據說那商家女顏色也很好,那商家女的父親聽說女兒有望嫁入官家,給女兒準備的嫁妝都豐厚了幾分。

    至於那商人知不知道女兒之後要和另一個女兒做平頭娘子,共同伺候一個郎君,瑾娘覺得,那商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畢竟這事兒說出去真是把祖宗八輩的人都丟盡了,別到時候吃不到肉反倒惹一身騷,把自己名聲都稿臭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再說,另一頭是個官家千金,他們這個則是個商家女,這不是送上去給人欺負的麽?說不得還會因為和人搶夫婿,被人仇視,連帶著連累全家人呢。

    瑾娘左思右想,將事情都理順了,這才又喊了澮河過來,這般那般的一吩咐。

    等澮河領命出去了,瑾娘又吩咐丫頭,將屋裏地麵上的碎瓷片收拾收拾。

    平常這些雜活都是幾個小丫頭處理的,此時青禾卻拿了掃把來,親自將地麵打掃幹淨。

    瑾娘的麵色看起來好了,可丫頭們也不敢保證夫人的心裏就真的舒坦了。為防小丫頭們進來了笨手笨腳再弄出動靜惹她心煩,所以還是她們處理吧。

    青禾出去後,瑾娘又讓青苗重新上了一杯茶,隨後琢磨著是不是把翩翩叫過來,給她說說這件事兒。

    後來又想還是別說了,不然婚事被人這麽算計,小姑娘麵上不說,心裏不定多麽惱怒羞憤。再說不好,對婚姻和未來的夫婿產生恐懼心裏,那就不美了。

    此時瑾娘才慶幸起來,慶幸她之前覺得這婚事是沒譜的事兒,就沒將男方是何人說給翩翩聽。不然,嗬,怕是翩翩真要給氣炸了。

    瑾娘坐下喝了幾杯茶,心裏才好受些許。

    稍後奶娘抱了榮哥兒來,又有長樂和小魚兒不知是從那裏得到消息來探望母親,有他們插科打諢,說笑打鬧,瑾娘麵上終於露出了笑臉。

    還沒打發走長樂和小魚兒,翩翩也聞訊過來了。

    她一臉心事的模樣,麵上帶著鬱怒,不知道是怎麽了。

    瑾娘擔心她,就將長樂和小魚兒打發了,留翩翩在花廳說話。

    翩翩見人走光了,就開口問瑾娘,“嫂嫂方才生氣,是不是因為我的婚事?”

    “這……你都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隻是之前嫂嫂還開開心心的,沒道理突然就變臉了。我又聽丫鬟們說,嫂嫂是看了澮河送來的東西,才突然發怒的,就覺得可能是澮河查到了不得了的東西,把嫂嫂氣著了。”

    翩翩搖晃著瑾娘的胳膊,“嫂嫂,你別瞞我,這事兒和我有關,你和我說說麽。你放心,我給你保證我才不會生氣……好吧,就是生氣也好過被蒙在鼓裏。嫂嫂你應該這樣想,你告訴了我事情經過,我就長了見識。人都是經曆過事兒後才會長大,我被你和二哥保護的很好,都沒經曆過什麽人間險惡,這不好,這樣我太天真了,以後再遇上同樣的事兒會吃虧。”

    瑾娘:“……好吧好吧,說不過你,就你有理。你想聽我就說給你聽,但有一點,聽了可以發怒,但不可以哭鼻子。”

    翩翩點了頭,瑾娘這才將事情原委和經過給她說了一遍。

    聽到侍丞家公子雖沒娶妻,卻整日流量風花雪月之地,是許多紅樓女子的入幕之賓時,翩翩隻覺得厭惡。再聽說他家中還有許多沒有名分的通房,但凡他屋裏的丫頭,幾乎沒有不被他沾過身子的,翩翩覺得惡心。再一聽說,這公子自己沒個上進心,也沒本事沒能耐,偏還想富貴榮華過一輩子,所以決定做個吃軟飯的,靠嶽父和舅兄瀟瀟灑灑過一輩子時,翩翩直接冷笑出聲。

    瑾娘鋪墊好這些,最後才放了大招,將那公子準備兼祧兩房,準備娶兩個妻子進門,一門官家出身給他帶來名利,一門富賈出身給他帶來錢財,且兩頭不分大小,各自為政的事情一說,好吧,翩翩直接吐了。

    瑾娘最後送走翩翩時,小姑娘臉色青青白白的,難看極了。

    瑾娘此時後悔了,後悔自己耐不住翩翩的祈求,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看吧,好好的孩子給惡心的估計這幾天都吃不下飯了。

    翩翩卻借口自己好的很,一點事兒也沒有,將瑾娘推回了翠柏苑內,不讓她繼續送她。

    等瑾娘憂心匆匆的回去後,翩翩一蹭嘴巴,麵上露出個殺氣騰騰的表情。

    她小時候也因為表姐妹出言不遜和她們拌過嘴、打過架。表姐妹的惡言惡語她都不能忍受,都要當場打回去,更何況如今被人這麽算計?

    不算計回去,將那人狠狠打擊報複一番,她就不是徐翩翩!!

    翩翩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回了自己院子。

    之後她都沒吃晚飯,晚上也沒睡,自己在房中琢磨了一晚上,要怎麽報仇雪恨。開頭怎樣,經過怎樣,怎麽善後,怎麽掃尾……

    和三哥鬥智鬥勇了那麽長時間,這點常識翩翩還是知道的,所以她琢磨的更起勁了。就想著在這一個月內,一定把這仇報了,不然,不然她就不是徐翩翩。

    可惜,還沒等翩翩把她的報仇大計完善妥當,那頭就傳來左侍丞大人因為替人兜攬官司,包庇訴訟,收受賄賂,調換死刑犯等惡事爆發,火速被判了秋後問斬一事。

    秋後,再等五天就入秋了,就是侍丞大人的死期。

    侍丞大人下大獄,他的老娘和嫂子也沒好到那裏去。據說這兩人放利子錢,為此還逼死過人命。當初有侍丞大人將此事遮掩下去,就沒爆發出來,可此時侍丞大人倒台,死了人家的那家人也出來告狀了,於是,一告一個倒。

    最後隻有侍丞夫人和那位公子,因為沒有參與其中,被釋放歸家。

    可哪裏還有家啊?

    據說,侍丞夫人都不回家了,直接往街上一站,隨便找個人就把自己嫁了。還說出了自己背黑鍋幾十年,被他們一家人逼得終日守在小佛堂,每日須得向佛祖懺悔,說是因為娶了她進門,才導致夫家沒有子嗣,她有罪,佛祖要怪罪就怪罪到她身上,不要牽連到夫君身上雲雲……

    反反複複念叨了幾十年,就連侍丞夫人自己,都覺得她才是不孕那個。她恍恍惚惚覺得這樣的日子過了一輩子那麽長了,也覺得自己此生說不得要在佛堂終老,誰知道,還有重見天日的那天。

    興許是多年壓抑的仇恨太深刻了,侍丞大人一點顏麵都沒給夫家留,就將那家人做的事都吐露出來。

    不僅有侍丞大人和嫂夫人的女幹情,還有侍丞大人曾路經京郊,見一少女貌美,想要強擼回家,遭對方反對後失手將人掐死,就地埋屍;然後一家人還想侍丞公子兼祧兩房,給他娶兩門顯赫的媳婦,以保證今後一家人的富貴日子的事兒,全倒個幹淨……

    京城熱鬧了,因為侍丞大人這事兒,京城百姓一個月後的茶餘談資都有了。

    而侍丞夫人將自己嫁出去後,據說是很快就有了身孕,來年就順順當當聲下了一個大胖小子,這無疑更證實了其言辭的真實性。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且說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