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學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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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永連同柴大公子,聽到老夫子這樣一聲,趕忙像兔子一樣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畢竟這年頭師道尊嚴,那是相當的犀利,老夫子不發飆無所謂,真的發飆賞戒尺,那你的父母也隻能誇獎先生,打得好,嚴師出高徒,打你是看得起你,沒啥可怨的。
所以,不招惹先生反感,也是一條生存法則。
然而,今天的柴大公子,倒當真一反常態的認真起來,聽著老夫子今天的授課。
方仲永卻因著授課的主題,“仁”與“孝”,開起了小差。
也就是他方仲永同誌穿越過來這一年,明道二年驚蟄,把持朝政多年的仁宗養母劉太後去世,仁宗親政。在赫赫有名的八賢王提示之下,仁宗得知了自己並非劉太後所生,其生母,乃是李宸妃。
雖則經過查證,李宸妃並非死於非命,得到了當年尚且把持朝政的劉太後風光厚葬。然而,多年母子不得相認,得知時已然天人永隔的痛楚,似一顆釘子一般釘在仁宗心上。
於是,對於養育了他多年,也隱瞞了他多年,把持前朝後宮權力多年的大娘娘——劉娥劉太後,及其支持者,仁宗皇帝的行為,堪稱是仁孝文化,天人交戰的複雜內心,之經典體現。
怨恨難以避免。仁宗皇帝對劉太後的葬禮不聞不問,並強烈要求將自己的生母供奉於太廟真宗皇帝身側,當然,此事引發了樞密使錢惟演和太常寺禮院的駁回。
然而,能讓方仲永這個後世者對此事有鮮明記憶的原因,是因為一群文豪級別神童的卷入,和在當時因此事,他們發生的命運轉折。
首先是晏殊,做為老牌神童和大詞人,以及當時為劉太後重用的宰執之一,他用自己曼妙的文字,寫了一篇文采縱橫的美文,來說明自己認為
——即便二位太後皆供奉太廟,作為先帝貴妃的劉太後,依禮製,也應供奉於死前僅僅是一個由劉太後侍女進位為順容的李太後,牌位之前的奏議。
全文雖已不全記得,但其中經典好句和捅簍子的金句,他卻依舊記得一二:
如若開篇,“五嶽崢嶸,昆山出玉;四溟浩淼,麗水生金。”以工整的對仗,端麗巧妙的比喻,秒殺後代公務員極品筆杆子的詞彩翩然,說了一個意思——有兩位這樣偉大的太後,才誕育了這麽偉大的皇上您啊,
然並卵,裏麵這種給小皇帝心上插刀子,卻遵循著仁孝禮儀,嫡母當先理論的“悲句”:
如若“李氏生女一人,早卒,無子”雲雲,意思是,李宸妃生了一個女兒,早逝了,沒有兒子。沒兒子?那朕是啥?這啪啪打臉了仁宗的存在感,激起了以寬厚著稱的仁宗趙禎一陣陣的無明業火。
趙禎雖然不是楊廣,宋朝的士大夫也不是一句話冒犯了您親愛的皇帝陛下,就可以砍頭的。
但終究仁宗親政的整風清算運動到來時,晏殊同誌光榮被罷相貶斥,出任智江寧府,後改任毫州,並於十一年後徹底倒台。
而後是呂夷簡,同樣是真宗當朝著名的神童,且是童子科進士出身的少數幾人之一。
雖然是個有“衙內”罵名的官二代首輔,但畢竟早在劉太後當權,李宸妃病逝時,呂夷簡同誌也曾出麵,說服劉太後為李辰妃厚葬的。
然則,這也隻是讓他成為當時九人班子之中,排在第七位才被想起和踢出京城,且離京時間較短而已。
被壓抑多年政治願望和審美品位,又被欺瞞多年生母情形的趙禎同誌,在政治和情感的雙重誘因下,推出了兩個凡是原則,即:凡是劉太後依仗重用的,一概遠黜,凡是頂著劉太後幹過的,一概提拔。
還有當年力頂過劉太後,而被貶斥出京的一幹帝師,以及宋綬,範仲淹等人,華麗麗被召回。
小範同誌也即將一步一個腳印的,用其表裏如一的real耿直,迎來“其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第一階段……
方仲永同誌這個小差開的有點略久,冷不丁之下,老夫子先生已經站在身前。
方仲永見先生垂老而矍鑠的目光盯著自己,心下就有些不妙,但又並不知情形,於是一臉懵逼的站在那裏,卻不料旁邊的柴麟竟輕輕神助攻,輕聲叨念出了老夫子先生的提問:“《孟子·盡心上》,‘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親民’何解?”
方仲永這才趕緊梳理一下思緒,道:“《堯典》言,‘克明峻德’,就是‘明明德’,‘以親九族’到‘平章’、‘協和’即‘親民’,即‘明明德於天下’。孔子亦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就是‘明明德’,‘愛百姓’就是‘親民’。簡而言之,‘親民’,就兼有教化和養育兩個意思。”
老先生雙目微閉,撫一撫仙風道骨的白胡須,隨即睜眼,又看一看方仲永,微微點頭,示意他坐下。
方仲永屁.股貼上自己椅子的一刹那,用手對柴麟,比了一個ok的姿勢。
然而,老夫子卻霎那將手指指向柴麟,搖頭晃腦道:“那麽,柴公子以為呢?”
柴麟這下犯了愣怔,方仲永在旁邊,投桃報李般如法炮製,小聲遞著助攻道:“仁者,與自然天地萬物為一體,稱‘一體之仁’,‘親民’,意指推恩澤於民,此乃一種無窮止之偉願,推及每個人,直至自然界萬事萬物一體的宏大境界。”
柴麟照著此言,絮叨一遍。
嘈雜的家塾內並未因為他們這一片兒的授課,而改變其他區域鬧哄哄各自學的學,玩的玩,各種亂七八糟。
然而,老夫子卻洞若觀火的斜眼瞪了一眼柴方二人,顯已看穿一切貓膩,戒尺一拍,嗬斥道:“你等二人,去宗祠罰跪,好生反省。”
原以為老夫子耳不聰目不明的方柴二人,頃刻傻眼。
倆愣娃麵麵相覷,隨即馴順退下。
出了家塾門外,柴麟早已吆五喝六的製止了一切跟班家丁的越級上告、給老爸通風報信的非法活動。
接著,悠哉悠哉轉向方仲永,略帶抱怨道:“今兒可是被你累的我,你可得負責。”
“負責?呃,你能換個詞兒麽?”方仲永一陣寒到,感歎一聲道。
“不能。現在去哪裏?今天的課業,你給我補上。”柴麟破天荒的關懷起自己的課業來。
方仲永老懷欣慰的瞥一眼柴麟,道,“去宗祠罰跪,又有何用,不如,我們出去一遭。”
“去哪兒?”柴麟眼角一吊,笑道。
“去了就知道了。”方仲永依舊賣關子道。
……
沿著河岸走不太遠,繞過一排竹林,幽藍的魚塘子邊上,一排尋常的籬笆被方仲永緩緩推開。
“陳七,在麽?”方仲永因著柴麟,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幹家丁,大隊人馬,直奔陳七家而來。
陳七聽見方仲永聲音,應聲而出,一見眾人,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今兒下學這麽早啊?”
方仲永做出一個“噓”的姿勢,對陳七勾肩搭背道:“我那圖紙上的東西,你可做好了不曾?”
陳七搔搔腦袋,引著方仲永等一幹人進了西麵那間柴草堆滿了門口兒的小廚房。
他從廚房石搭子碗碟台兒上,取出個如若小石墨盤似的東西,上麵帶個半寸大小的孔,旁邊是一隻脂油燈。
方仲永接過那玩意兒看看,又問陳七要了一點尋常甘蔗糖,放入磨盤的小孔,點燃燈火加熱。小孔腔子裏的蔗糖顆粒,不多時就成了液態糖漿,旋轉的離心力,使糖漿從加熱腔側壁的小孔中甩出,綿延前進的糖漿遇冷變成絲狀糖絮。
方仲永從旁邊的筷子竹簍裏,順手抽出一根竹簽筷子,將那些糖絮收集起來,轉成一個圓球。
陳七和柴麟二人看得目不轉睛。
方仲永將手中的圓球遞給柴麟,又加兩勺甘蔗糖,重新轉出兩個,遞一個給陳七,又留一個給自己。
隻見他把那玩意兒放到嘴邊,吧嗒吧嗒舔幾下,又笑眯眯看向陳七和柴麟二人,道:“吃啊——”
二人這才跟著吧嗒起來。
“這是什麽啊?”柴麟一麵舔著,一麵一臉長見識一般的看向方仲永:“還挺好吃的。”
“虧得陳七手巧。”方仲永一麵拍拍陳七的肩膀,一麵對柴麟攤開手掌道:“五文錢一個,來吧。”
柴麟一把打下他的手,一麵吧嗒一麵說:“你先回答,我才給錢。”
方仲永哈哈一笑,“棉花糖,”忽然又想起,棉桃可是元朝才有的東西,這個稱呼,恐怕在此時不很貼切,於是改口道:“柳絮糖。”
柴麟直接扔了一吊錢給他,道:“我要那個——”
說著,他直直指向那個製作“柳絮糖”的黑磨盤。
方仲永卻將那吊錢拋在空中兩下,轉手扔到陳七手中,自己隻是笑嘻嘻看向柴麟道:“不夠——”
“那要多少?”柴麟看著他,神色有些戲謔道:“雖是新鮮,卻又能值幾個錢?”
方仲永扁嘴一笑道:“少說三貫錢。”
柴麟用更加嘲諷的眼神看向方仲永。
方仲永卻不急不燥,他拍拍柴麟的肩膀,看一看他身後的家丁們,一臉自信的笑:“值不值得,還要經過市場檢驗。這一吊錢留給陳七兄弟,人家出力出料的。就現在,你與我,去縣裏集市,看看這個東西,值得多少錢?”
“去集市?”柴麟眼睛瞪得老大,身後的陳七和一幹家丁,也各自瞪圓了眼。
“去集市。”三個字擲地有聲。方仲永不再多說什麽,隻袍袖一揮,在前帶路。
陳七捧了那製作柳絮糖的工具,活蹦亂跳跟在方仲永身後,柴麟則帶著一幹家丁,以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姿態也跟在後麵,幾人前後晃悠著,出了大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