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遇夏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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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著——”一聲低沉卻有力的聲音緩緩響起。

    那聲音來自一個中年文士的家丁,他身後的中年文士,乍一看倒也並沒什麽奇特之處,四五十歲,穿戴的幹淨尋常,隻左手一隻巨大的瑪瑙扳指,略略顯出幾分富貴氣息。

    但隻是他身前家丁這一句話,方才還趾高氣揚的老和尚,一瞬間像被抽了氣的充氣娃娃一般扁下去。王安石兄弟等人的神情,則如若遇到故人一般。

    “夏大人——您——”

    “夏伯伯,您也來進香啊——”

    “夏伯伯,返京的折子來了麽?可是有喜事來還願啊。”

    “你們父親母親,最近都好麽?”

    “勞夏伯伯記掛,家慈家嚴身體都好……”

    姓夏?能一下讓老和尚認慫?是王安石的世家伯伯,在金溪遇到?方仲永的頭腦裏,如若關鍵詞搜索一般,遞出一個個信息點,而後,在當世的宋史中檢索一番。忽的靈光一閃,難道是——

    夏竦?

    這幾乎是一定的。

    夏竦同樣是方仲永,王安石等人一樣江南西路的老鄉,而此時,曾經高居樞密副使的夏竦夏大人,算起來,正是丁憂在家的最後一年,那麽,前來留雲寺也就絲毫不足為奇了。

    想到這裏,隔著王安石兄弟與夏竦,熱情寒暄著的麵孔,方仲永細細端詳了夏竦那張棱角分明的麵龐。

    眉峰陡峭,唇齒很薄,略略有些青紫色,整個人瘦削精神,長髯捋的很6,花白的頭發挽的一絲不亂,利落精神。

    如果沒看錯,夏竦的目光,此刻也正犀利的向方仲永這邊看過來,一刹那的對視,方仲永敗下陣來,垂頭不再看他。

    卻聽得夏竦沉穩對那大和尚道:“都是香客,快到年下了,何必生事。看老夫麵上,不若備些齋飯,老夫與幾個世交的後輩,好生敘敘話。”

    大和尚對夏竦的話,那真是,帶著一種屁顛屁顛的,遵命招辦氣息,一溜煙就去準備了。

    原本要帶著小弟前來扁人的智空,智能,二位肌肉型高僧,此時也畢恭畢敬,一臉慈悲,阿彌陀佛的請見,引導著夏竦及眾人,前往偏殿的客房休息落座。

    沒有一個人,敢再提半個功德錢多少的字兒。

    一個賦閑在家的高官,這等氣勢,也是牛掰啊。

    方仲永一邊想著,一邊跟在柴麟身後,亦步亦趨的走到偏殿客房中。

    眾人各自謙讓落座,方仲永則環顧一下這件客房的環境:南北通透,窗開梅花樹下,簡潔幹淨,桌上有圍棋棋盤,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做,相當講究。

    與眾人一番對話的夏竦,卻始終盯著站在柴麟身後,一臉低調恭順的方仲永。

    想到方才聽到方仲永的那一通“高論”,如若:有官交子印信的錢莊子一開,乃是致富好路一條啊,奈何得有武職,武進士不過考丁點文試,然後打點將門關節即可啊,雲雲。

    再看看現在,方仲永這一臉稚氣,白皙恬淡,下巴上的毛還沒長齊,人畜無害的麵孔。

    夏竦心裏一陣說不出的惡寒。

    這孩子,才多大,堂堂相貌,想法卻也太老辣些——隻是,他說的,倒也沒錯。更何況,若是柴家有心結交依附於他,以自己在軍方的影響,周全他家錢莊的安全經營一二,回頭,也未必不是一筆合理合法的大買賣。

    威嚴氣場的夏竦蜀黍心中,小算盤打的啪啦啪啦響響的。麵上卻隻是含笑,與王家兄弟們寒暄問好,聊些家常。

    初見夏竦,王安石兄弟,柴麟等人,都是十分愉快的。畢竟,夏竦這樣科班出身,丁憂結束後很快即將起複的權臣高官,卻這樣平易近人,親切和藹,小年輕們,自然是喜不自勝,多一條大腿多條路,誰又不歡喜呢?

    於是,始終神情古怪,不甚歡喜的方仲永站在那裏,越發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引得夏竦更加注意了幾分。

    沒辦法,方仲永原本真心是想做一個悶聲不吭發大財,安安靜靜混在大宋的美男子的。可夏竦的出現,卻不由讓他想到,就隻在幾年後,即將開戰,即將被揍得流血漂櫓,大供歲幣,並被契丹趁機打劫更多歲幣,將大宋老百姓,推入更重負擔和深淵的宋夏戰爭。

    這場原本應該拖,原本應該堅壁清野,據點固守,以時間換空間,用經濟戰、持久戰,拖垮西夏,兵不血刃的戰事。

    卻因著當時朝堂普遍存在的衝動和氣惱,以及多年來的吃空餉,將不知兵,準備不足,無法野戰,戰略失誤,選帥不當等等積弊,最後輸的所有人心有不甘,無可奈何。

    而眼前的這位夏竦夏大人,則是宋夏開戰之初,滿朝主戰聲中,僅有的兩位主和派之一。

    雖然他主和的原因,和另一位洞察利害,戰略清晰的主和大臣——吳育相比,完全有些抬不上席麵說。

    這夏竦,雖然是一位與契丹人夜戰殉國的烈士——夏承皓家的養子,但以詩文起家的他,顯然並非什麽沙場英勇的將領。

    他身在武職,更多是礙於家世關係多半在將門之中,而其本心,在他被封為樞密副使,參知政事這樣的頂級高官,派往邊疆時,所奏官家的奏章上,寫的堪稱相當分明。

    方仲永記得,夏竦的那篇不情不願接受任命的奏章裏,相當不要老臉的,寫了這樣的話“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禮當枕塊,忍聞夷樂之聲。”

    這話字麵上是說,我和西北邊境這些蠻夷,是有殺父之仇的,你大官家把我派過去,讓我天天能看到他們歡樂的生活,還要給蠻夷的君王下拜,對我來說簡直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啊。

    但是,是人都明白,這奏章的真實含義是:我要留在京中行樂,當個芝麻官也行啊,官家你把我派到西北邊陲去,再大官我也不想做啊,不要啊,我不要嘛,滿地打滾求收回成命嘛。

    就這樣,不情不願擰巴著就職的軍區總指揮級別高官,當戰爭即將爆發之際,那真是,連連上書,就是不想打。要打,不若去耍些流氓招數。

    夏竦的第一招,就是以二十五萬貫的官銀許諾西夏人,誰能取了李元昊的首級,就封誰做李元昊的官,給他每年大宋給李元昊那麽多的錢。

    然而,他用漢語,而非西夏文字書寫的這種紅果果離間的告示,毫無疑問的首先落在李元昊手裏,於是,換來了李元昊寫了一紙懸賞羞辱於他:取夏竦首級者,賞兩貫錢……

    然而,解題動機牽強,解題思路錯誤,解題方法流氓的夏竦,卻未必不合適對付同樣也是個大流氓的李元昊那廝。

    相反,他的行徑,他的猥瑣招數,隻要運用恰當,對於對付李元昊,是有很大助益的。

    畢竟,作為穿越者,西夏最後的結局,是敗於內亂的。對於西夏中的各派勢力,如何分化瓦解,方仲永看的分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