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人非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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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泓燁明顯不欲多說,看都沒看他一眼,隻冷聲道“到了,下去。”

    孫文傑哪有那麽好打發,看了看車窗外,道“我這還沒到呢,你得再送我一程。”

    看紀泓燁不為所動,他兩手抱了軟榻,一副賴死也不走的樣子。紀泓燁蹙眉,對著車外道“龍義,送孫大人下去。”

    “啊?”孫文傑還沒反應過來,就飄飄然被人送下了車,眼前是絕塵而去的馬車背影。他想破口大罵,但最終還隻是咬了咬牙,小聲嘀咕“多送我一程都不願意,這心焦火燎往回趕的模樣,活像是有媳婦在家等著似的……”

    不對!媳婦?女人,喜甜,糯米糖人?我的乖乖,這禁欲係的紀大人,難不成是紅鸞星動,起了凡心?

    這麽想著,孫文傑便對把自己扔下馬車這件事,一點兒都不氣憤了。哈哈哈,紀三啊紀三,你可真是有點兒像活人了。

    改天,一定要跟蹤他,看看金屋裏藏的是哪個美嬌娘。他說指定是外麵的風流佳人,才迷的紀三動了凡心。林院正非說是紀三府裏的那個小表妹。他們因此還賭了一壺陳年好酒呢。

    動了凡心的紀大人一回來,就看見紀小白戳在門口,聳著腦袋,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他沒說話,隻接過龍義手裏的食盒進了屋。

    龍義拉了紀小白去一邊,眉飛色舞“你這是怎麽了?霜打的茄子似的。”

    “你說少爺怎麽不給姑娘請個侍女回來?”

    “嗯?”

    “我伺候不了她,她可比少爺難伺候多了。”

    “噢……”這一點,龍義絲毫不懷疑。

    “再者說我是個舞刀弄槍的粗人,也做不了這精細的活。”

    “以前每天你護送姑娘去醫館,不是挺好的嗎?”

    “今時不同往日,姑娘受傷後性情大變。”紀小白依然傻傻的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了人。

    龍義想到白七,眼睛一沉,喃喃道“她一個姑娘家,受了那麽重的傷,估計是覺得難熬,性情可能自然差了些。”

    紀小白想著她讓自己吹了一下午的冷風,無語問蒼天,隻自顧自的嘀咕“你和我換班,讓你來試試,西北風好不好喝……”

    龍義想,若是少爺同意,我還願意和你換,這麽守著姑娘不是挺好的嗎。她腦子裏稀奇古怪的主意多,和她在一起肯定不會無趣。

    隻是,少爺大概是不會同意了。

    紀泓燁進屋看見納蘭錦繡靠在床頭看書,把食盒放到床邊,又提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納蘭錦繡放下書,看著食盒,用鼻子使勁兒嗅了嗅,好像是……糖炒栗子?

    不對啊!如果是糖炒栗子,也用不著這麽精致的食盒來盛。這圖案,怎麽有點兒眼熟?她再仔細看,這……好像是宮裏的東西吧!

    宮裏的榛子酥很可口,以前三哥給她帶過幾次,這次想來應該也是,她詢問地看著紀泓燁“是榛子酥?”

    紀泓燁搖頭,看著她,但笑不語。

    納蘭錦繡挑眉,不是榛子酥是什麽。她把食盒打開,看到造型精致的糯米糖人,呆了。她吃過糖人,也吃過糯米點心,但這個是什麽?

    “糯米糖人。”

    “這……是吃的麽?”

    紀泓燁看她傻乎乎的樣子,忍住笑意“是。”

    “做的這麽精致,吃掉會不會有點可惜?”

    “不吃會壞掉的。”

    納蘭錦繡拿了一個她認為最醜的出來,看了又看,還是不忍心下口。可是又覺得這甜甜的味道甚是吸引人,就小小的咬了一口。外皮的糖很酥脆,內裏又糯糯的,還帶著一股荷香。

    “好吃。”她笑彎了眼睛,抬頭看他。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還很蒼白,就連唇瓣都沒有血色。隻是這樣笑著的時候依然眉目如畫,甜甜的,紀泓燁忍住想親她的衝動,低聲問“晚膳用了沒有?”

    “還沒,三哥吃了麽?”

    “沒有,一起吧。”

    晚膳很豐盛,納蘭錦繡惦記著糖人,也就沒怎麽吃。紀泓燁看她不怎麽動筷,就給她夾菜,每一樣都夾了些放到小盤子裏,低聲道“你挑食,原先都可以由著你,這會兒身上有傷,得吃得均衡一些。”

    納蘭錦繡也知道吃得好了,傷口才好得快,就低頭吃盤子裏的東西。三哥夾什麽,她便吃什麽。心裏默默想著,三哥說得都對,她切不可挑三揀四,人在屋簷下,不能討人嫌。

    “藥膳粥,吃了。”紀泓燁舀了碗粥,推到她麵前。

    納蘭錦繡大大舀了一勺吃下,想著快點兒吃完,她這麽正襟危坐的,背疼。

    “慢點兒吃。”紀泓燁眉尖微蹙,敏感地意識到她的不對勁。

    納蘭錦繡這才發現,三哥光顧著她了,竟然什麽都沒吃。就替他盛了一碗粥,朝紀泓燁推了推。她有傷在身,動作又慢又笨。

    紀泓燁卻沒阻止她,隻安靜看著她。見她把粥推到他麵前,他用湯匙舀了,嚐了一口,就將湯匙放下,不準備用了。

    這粥本來就是按照林清揚的方子,特意為她熬的藥膳粥,他並不喜歡這個味道。

    “三哥,你怎麽不吃?”納蘭錦繡又喂了自己一口,還沒有完全咽下,吐字不清地說。

    紀泓燁看了她一會兒,就又吃了一口。

    納蘭錦繡想,也許他在外麵吃過了,現在隻是陪她吃了。她吃完粥,用帕子拭了嘴角,道“我吃飽了。”

    紀泓燁放下湯匙,讓人收了席麵,指了下床,淡淡道“過去,坐好。”

    納蘭錦繡不疑有他,走過去,乖乖坐好。紀泓燁把藥膏盛到玉碗裏,調好,然後站到她身後。

    “換藥。”

    換藥?怎麽又是他給她換藥?雖然說這幾天一直這樣,現在拒絕有些矯情。可……可現在確實是不行了,他已經有梁姑娘了。男女授受不親,以後還是注意接觸的好。

    可三哥的院子裏沒有侍女,不讓他換,難不成讓龍義或紀小白?納蘭錦繡脖頸一涼,覺得是萬萬不可以的,壓根兒就沒想借梁弦歌的丫頭用用。

    她的手一直抓著衣襟,沒動。紀泓燁什麽都沒說,耐心出奇的好,就在她身後默默等著。她轉過頭,仰著臉望著他,忽閃的睫毛,昭示著主人內心的不安。

    紀泓燁帶她回來的那天,片刻沒有離開她,不想將她的任何事假手於人,她的一切都是他在照料。不是沒想到男女大防,而是那時候他沒心思在意這些虛禮。他隻想守著她,看著她,片刻不離。

    他現在覺得替她做這些再正常不過,可她呢?之前不就已經拒絕過一次了麽?是看他沒反應,才沒敢再提的吧!

    讓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在他麵前脫衣,她難免會感到不適,況且……他眼眸中閃過一抹心疼,低歎一聲“我叫人過來給你塗藥。”

    果然,不久後梁弦歌就來了,動作輕柔地替她塗了藥,又用繃帶纏好。納蘭錦繡本該和她道謝,卻又不想和她說話。原來,討厭一個人竟可以沒有任何理由。

    梁弦歌大概也察覺到了她的排斥,替她收拾好便出去了。納蘭錦繡躺在床上,聽著梁弦歌和三哥在門外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腳步聲越遠。

    她怔怔看著床幔,閉眼,有水珠從眼角滑落。上一世的經曆,始終提醒著她不能動情,她以為自己已經心若頑石,再難動搖,卻終究人非草木……

    她就這樣靜靜地哭了一會兒,心裏舒服了些,卻還不見三哥回來,想來是和梁弦歌在一起。心裏有種嫉妒在瘋狂滋長,她討厭,卻又不得不承受。

    就這樣煎熬了許久,她才睡著。

    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人來到她身邊,先是替她往上提了提被子,又摸了摸她的臉頰。她蹙眉,那人便不動了。

    紀泓燁在床邊守了她一會兒,越看越喜歡,低頭啄了啄她的眉心,聲音低且柔“我心悅你……”

    睡著的人沒有反應,他輕笑一聲。罷了,反正也不急在一時,等她傷好了再說吧!免得她又要胡思亂想。

    納蘭錦繡似乎聽見紀泓燁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麽,以為是在睡夢中,便沒有在意。

    半夜,納蘭錦繡發起了高熱。眼睛怎麽也睜不開,身體火燒火燎的難受,伴著刺骨的疼意。她忍了許久,還是有些崩潰地哭出了聲。

    紀泓燁本是在外間的榻上合衣而眠,聽到動靜,披了外衫過去。一看她麵色潮紅,一向柔嫩的唇有些幹裂,便知她是發了熱。伸手去探她的額頭,那溫度簡直灼人。

    紀泓燁暗道糟了,林清揚叮囑過,她若是發了高熱便是傷口感染,十分危險。他大步出門,告訴守在門口的紀小白“讓龍義速去請林院正。”

    “現在?”紀小白不解地問。

    少爺到刑部上任以後,行的都是非常之事,明裏暗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紀小白和龍義怕出叉子,夜裏總是輪番守在門口,這會兒龍義剛剛被換回去休息。

    “立刻去,就說姑娘起了高熱,讓他帶藥來。”

    紀小白一聽片刻不敢耽擱,趕緊去找龍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