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良山和阿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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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蘭錦繡還真是不含糊的性子,第二天,就把兩村的村民召集到一起,數落了良山一係列的罪名,簡直就如滔滔江水一般。

    村民們聽著她說話,再看看綁在她身邊的良山,心裏頭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良山不過就是個瘦弱的孩子。如何能做出這麽多惡事?可這個姑娘又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肯定也是不會說謊的。一時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該相信哪一方,該支持誰。

    “因良山十惡不赦,罪大惡極,造成了極端不好的影響,所以,上麵判了他絞刑,明日就執行。”這是納蘭錦繡就這件事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這句話一出口,人群頓時炸了鍋一樣。在他們這種小村子裏,極少有犯事兒的,就算是有事情村長調解不了,驚動了官兵,也大概是關兩日或是罰些銀錢就算了事了。還從來沒聽說過,誰犯了要命的罪。這個絞刑,不就是要把人活活勒死嗎?

    “會不會是搞錯了,良山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怎麽能犯下那麽多罪?”

    “是啊,是啊,會不會是冤枉了他?”

    “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也沒享過福,不如網開一麵,給他留條活路吧!”

    ……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替良山求情,良山本人卻表現的異常淡定。納蘭錦繡還是第一次見到年紀這麽小的人,竟然可以把生死看得如此清淡,又或者說,他是生無可戀。

    她想到這些,心裏又有些不太好受。畢竟,上一世的時候,她也是心灰意冷、生無可戀,最終才選擇了死亡。因為經曆過,所以變得慈悲。她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一幫這個可憐的孩子。

    良山要被帶下去了,他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一點東西都沒吃,又在太陽底下曬了這麽久,整個人都感覺頭重腳輕的,邁一步就仿佛踩在了棉花上。押解他的官兵,見他步子慢,忍不住又嗬斥他。良山依然不言語,靜靜承受著他們的推搡。

    納蘭錦繡沒說話,眼神靜靜的盯著人群。其他人都在交頭接耳,隻有兩個人的反應有些異常。一個就是阿祥,另一個略顯肥胖的青年她沒有什麽印象,不過那人衣著光鮮,混在一群麻衣之中也是有些顯眼。

    納蘭錦繡覺得這兩個人和良山的關係肯定非比尋常,可以從他們身上入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所以在關押的時候,她特意留了一段時間的空檔,讓良山處於無人看守的狀態。

    徐錦策被她拉著守在柴房外,兩人一直等到深夜,還不見有人過來。納蘭錦繡身上穿了厚厚的大氅,還是冷得有些受不了,北疆的夜晚這種寒冷是最難熬的。徐錦策隻好把自己的大氅敞開,把她半包裹在懷裏,靜靜守著。

    許是因為血緣關係,納蘭錦繡即便和他這般親密,也沒感到絲毫不適,仿佛他們本就應該如此。在徐錦笙的記憶裏,徐錦策經常這樣護著她,他習慣哥哥並且依賴。

    納蘭錦繡腳上雖然穿了鹿皮絨小靴子,本來應該是不冷的,可因為站得太久,竟然也被凍木訥了。她忍不住跺著腳,希望能讓血液流通得快起來,好來抵抗寒冷。

    “腳冷了?”徐錦策低頭問她。

    他長得很高大,納蘭錦繡現在的身高連他的肩膀都不到。她費力的抬著頭,齜牙咧嘴地問“北疆一天的溫差怎麽這麽大?我都沒半夜出來過,現在才知道竟然這麽冷。”

    徐錦策低聲笑了,小聲道“你小時候很貪玩,冬天出門把腳凍壞了,疼得哇哇直哭。母親就用棉花給你做了個,能把腳趾包裹起來的套子,外麵再穿上鞋子,你走路就會一跳一跳的。”

    納蘭錦繡也笑了起來,笑過之後腳還是覺得冷。就在她實在快撐不住了的時候,柴房外側有人影閃過。等到那人開門進去,徐錦策才帶著她靠近,從提前留的貓眼裏,靜靜看到柴房裏麵的光景。

    “現在沒有人,那些當兵的都偷懶去睡覺了,我帶你走。”那人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就聲音和體型來判斷,應當是正值壯年。

    “你走開!”良山冷聲道。

    “小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小爺現在是在救你的命。”

    “我不需要。”

    “需不需要可由不得你。”

    那人說著就上前拉扯良山,想要把他帶走。誰知良山竟瘋狂的反抗起來,那種反抗之所以被稱之為瘋狂,是因為太過歇斯底裏。納蘭錦繡就著柴房不太明亮的燈火,甚至看到了良山眼底的血絲。

    “你夠了沒有?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打暈!”

    “你少來這裏裝好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做夢,你休想。”

    那人聽了良山的話,竟是很瘋狂的笑了起來。那聲音莫名讓人覺得不舒服,但具體是為什麽不舒服,納蘭錦繡也說不清。反正就是覺得很刺耳,就是不想讓他再這樣笑下去。

    “不管你是不是願意,那些都已經生了,是事實。你是我的人,這輩子你休想逃脫,就算是死,也得我同意了才行!”

    “你滾開。”良山歇斯底裏的大叫,掙紮的也更厲害了,眼底的血紅色更深沉,怨毒地看著那個人。

    納蘭錦繡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現了什麽。一些貴族子弟有愛好俊秀少年的,會眷養了,多數孩子都會被折磨,導致心理和生理均有缺陷。她也曾見過有人送孌童給宗玄奕,那孩子對他說話聲音大點他都害怕,最後被她放走逃生了。

    納蘭錦繡看著良山,那個瘦瘦弱弱又絕望著的少年,身子正抖如篩糠。她心頭一股無名火起,想要保護這少年的念頭掩蓋住了一切。若不是徐錦策拉住她,恐怕她就要衝進去了。她掙紮著,正要出聲。就聽見徐錦策在她耳邊低聲說“先不要動,又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又一個身影飛快地鑽進了柴房。他手裏拿著一個木棍,對著還在拉扯良山的蒙麵人就是狠狠的一棍。那人悶哼一聲,暈倒在地。

    “良山,你沒事吧?”

    直到後來這人問出聲,納蘭錦繡才確定他就是阿祥。那個看起來特別明朗,話很多,很崇拜徐錦策的少年。

    “我沒事。”良山現在也冷靜了下來。

    “我現在就殺了他。”

    阿祥從柴房的一角拿了一塊石頭,看樣子是想砸死那個人。良山衝過去,死死抱住他的手臂,語無倫次“阿祥,你不能殺人,不然你就毀了,你還要給這種人渣抵命。”

    “我不怕,反正我身上的人命也不是這一條了。”

    “你胡說!”良山明顯又激動起來,聲音也比平時高了幾度“那件事和你沒關係,都是我做的。”

    “不!”阿祥喊了一聲。

    “你不要那麽大聲,如果被人聽見就完了。”

    “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讓他們知道毒是我下的,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怎麽會沒有關係呢?你要不是為了救我,你又怎麽可能去投毒?”

    阿祥有點要哭了,他說“你和我都是孤兒,我們是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我心甘情願要幫助你,是因為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可憐的自己。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能讓你替我頂罪。”

    良山搖頭“這罪本就是咱們兩個人的,如今我一個人扛了,你還能過正常人的生活,這不是很值得嗎?”

    “不值得,我的良心會一輩子不安。”

    “你有什麽不安的,你明知道我再也不會好了,經曆了那種事,我怎麽可能會好?我活著也是行屍走肉一般,倒不如死了的痛快。可你不一樣,你還有夢想,還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不是也有夢想嗎?當初我們說好要一起去投玄甲軍,要在戰場上好好表現,要做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要像少帥那樣讓北燕人聞風喪膽……”阿祥說到這裏哽咽了一下,又道“這夢想明明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你怎麽能說忘就忘?”

    “我已經忘了,可你還記得,你可以幫我把我的那一份也完成了。我要求的不多,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策馬揚鞭從街上走過的時候,要記得我也曾有過和你一樣的夢想,就足夠了。”良山忍了許久的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他哽咽著說“都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這世上隻要還有人,能記得有個叫良山的人來過,真的,就夠了。”

    “不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若是死了,這世上不就又剩下我一個孤零零的了嗎?我們說好要做兄弟,要做家人的……”良山哭,阿祥也哭。

    他們兩個畢竟是還是少年,哭著哭著就忘了身在何處,也不想著跑了,幹脆就抱頭痛哭。剛剛被打暈的那個大個子青年,倏的醒轉過來,他拾起被阿祥丟在一旁的木棍,用力衝著阿祥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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