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8: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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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泓燁在一旁看著納蘭錦繡,她的樣子像是要與世隔絕,把同她自己無關的東西,通通摒棄在外麵。她似乎隻信任自己,別人都與她無關。
紀泓燁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能和她說什麽,安慰的話在這時候顯得會很蒼白。但如果他什麽都不做,難道就讓她一直哭下去嗎?
“阿錦,那個人在你心中,真的有那麽重要嗎?”紀泓燁這句話問出口之後,自己都怔愣了一下。
納蘭錦繡依然沒抬頭,她甚至直接把這句話無視了。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不知該怎麽回答。難不成要她實話實說,說她很在意。
她始終不敢剖析自己的內心,不想想清楚穆離在她心中,究竟是個什麽存在?即便是如此,她也能清楚的知道,穆離之於她,是很重要的人。
這種重要她沒有辦法形容,甚至她也不清楚到底意味著什麽。米信曾經質問過她,對穆離是不是有心動?她選擇避而不答,其實她的內心是清楚的,她心動過,且不止一次。
她上一世的時候吃過苦,心上留下了無法愈合的傷疤,但她也清楚那時的自己,心中隻有一個宗玄奕。
在她的意識中,愛情應該是唯一的,她隻可能愛一個人,而她的夫君眼裏心裏也應該隻有她一個。
所以,當她對穆離萌生出另外一種想法的時候,讓她感覺很羞恥。她的內心會掙紮,會下意識的排斥,會不停告訴自己,這樣下去是不對的。
她對自己有信心,她不會和穆離發生什麽男女之情。但是,被禮教束縛下的靈魂想要的東西,是她萬萬不敢承認的。
她心裏忽然生出無比恐懼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做人真的是太差了。於三哥來說,她是否成了不忠貞的那個?於穆離來說,她是否又成了負心人?
得不到回答似乎在紀泓燁的預料之中,他沉默的看著納蘭錦繡,眼底是一片掙紮。這種掙紮來源於他內心的糾結,以及他從不敢承認的嫉妒。
他對待感情本該是個寬厚之人,這種寬厚就是不是特別在意。他從開始讀書由先生啟蒙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做個普通人的。
家國天下,百姓蒼生,這都是要把個人感情放到最後的。他曾經想過自己未來的妻子該是什麽模樣,他想應該有良好的出身,端莊的品行,能同他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就夠了。
他不需要在夫妻感情中付出太多,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可現實是怎樣的?阿錦是個很好的女子,心中有天下,為人坦誠善良,還有一顆濟世之心。
正是因為她過於優秀,所以他漸漸開始覺得,自己喜歡的女子就應該全心全意對待。即便是她無理取鬧,即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不會覺得過分,反而會縱容。
他從始至終心裏隻有一個她,包括她不在身邊的那幾年,他也不曾有過別的女人。那時候他記憶不全,倒說不上是因為長情,但是卻不可否認,他心裏總是有一個影子,讓他可以一直等待下去。
他自認為他給的這份感情,足夠真摯。他也不覺得那個穆離,真的能及得上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是怎樣走進阿錦心裏的?
紀泓燁越想越憤怒,但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表現出來。一來是因為她有孕在身,經不得情緒起伏;二來是因為,這話但凡是說出去,夫妻感情就永遠有道裂痕。
他對人對事向來果斷,從來沒有猶豫不決的時候。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是進不得,退不得。說到底還是他用情深,如今就算是吃了情字的苦吧。
“不管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我希望你要記住你是有身孕的人,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總要為肚子裏的孩子打算。”
紀泓燁的聲線很平靜,一如他這個人給別人的感覺,一如既往的溫雅如玉,甚至也可以說是涼薄。若不是涼薄,情緒又怎會完全沒有起伏?
納蘭錦繡漸漸清醒過來,她把臉頰抬了起來,一張臉還真是梨花帶雨。她用衣袖抹了抹眼淚,啞聲說道“三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紀泓燁知道他們現在應該分開,不然很容易起爭執。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走,不然她情緒上來,一時控製不住,傷了自己怎麽辦?
他隻能耐著性子,壓抑著心裏的怒火,讓自己的聲音還是很溫和“有話就要說出來,悶在心裏傷身子。”
納蘭錦繡沒有閃躲,她靜靜看著他,說道“三哥,你真的想聽我的心裏話嗎?”
紀泓燁不說話,就靜靜的看著她。他們夫妻兩個四目相對,許久都沒人打破沉默。
納蘭錦繡忽然覺得自己太虛偽了,她既然心裏敢想,那麽為什麽不敢告訴三哥?所以她努力了幾次,正要開口的時候,被紀泓燁打斷了。
“每個人都應該有足夠的空間,即便是夫妻也沒有必要,把自己完全袒露給對方。”
納蘭錦繡剛剛積攢起來的勇氣,就因為這一句話,瞬間變得無影無蹤。她沉默著,然後又想到了穆離,心裏蔓延出無限憂傷。
那是很好的一個人,很多時候內心純淨的像是一個孩子。他總是把自己包裹在冰冷的外殼裏,讓人望而生畏。隻有同他親近的人,才能看清楚那個真正的他。
不要說她心裏對他有了感覺,就是出於朋友,出於義氣,她也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的。她滿心都是無力感,以及巨大的傷痛,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很不好。
紀泓燁沉默不下去了,他上前伸手把她抱進懷裏,讓她無法掙紮。然後就咬牙切齒的說“納蘭錦繡,你可以哭,但隻允許你哭這一次。你是我的夫人,以後不能再為別的男人哭,你明不明白!”
納蘭錦繡靠在他的肩膀上,才能感覺到自己是非常委屈的。這種情緒一直被壓抑著,一旦發泄出來的時候,就有了無法抵禦的趨勢。
她從之前的無聲哭泣,再到輕聲啜泣,一直到最後的嚎啕大哭。她緊緊握住拳頭,捶打在紀泓燁背上,撕心裂肺的喊道
“你明知道我給不了他什麽,明知道我對他心存愧疚,隻要他能生活的好,我心裏才能好過一些。可你為什麽要殺他?為什麽偏偏是你?”
紀泓燁眼底一片墨色翻湧,他控製著自己手上的力道,既可以強製住她又不傷害到她。聲音還是平靜的“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人各有命,他所保護的人,早晚有一天都會牽連到他。殺了他的人不是我,是米信。”
納蘭錦繡此時也把平時的端莊,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已經很多年忘了任性是什麽滋味,但這一刻她不想繼續壓抑下去。因為她知道如果再沉默下去,她肯定會崩潰的。
“你不要給自己找借口,不要想推卸掉責任,也不要想我會原諒你!”
紀泓燁兩手緊緊握住她的肩膀,讓她和他對視著。然後就直直的看到他的眼中,冷聲道“菜市口每天都有劊子手砍人犯的腦袋,你難道就要指控他們都是殺人凶手?”
“這不一樣,劊子手殺的那些都是犯人,而你殺的不是。穆離他永遠不可能做壞事,這一點我可以確定。”
“穆離不會,那米信呢?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又知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麽?穆離保護了他,這就是他犯的錯。”
納蘭錦繡是不知道米信做了什麽,但是她相信穆離。穆離不會不辨是非,不會盲目的保護米信,不會助紂為虐。
紀泓燁對上她的眼睛,知道她依然選擇不相信他。他忽然感到無比倦怠,她是個執拗的性子,自己認為對的事,就一定會堅定不移的執行下去。
他沒有自信自己可以說服她,也不想那樣做了。說真的,他感到有些寒心,畢竟是他的妻子,卻寧可相信外人,也不願意相信他。
他放開了納蘭錦繡,眼神裏一片肅然,聲音也冰冷的幾乎沒了溫度“人我已經殺了,你怎麽想那都是你的事。你原諒我也好,不原諒我也罷,我們終究是夫妻,也終究是要朝夕相處下去的。”
紀泓燁的這句話,對納蘭錦繡來說,就像是一道驚雷炸在頭頂。她之前還在迷茫,還理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糾結。
但是這一刻,她忽然無比清楚了。她對三哥要求的太多了吧!她認為穆離不該死,那她就應該用自己的能力去保護。
她保護不了,反而責怪別人為什麽要下殺手,這想起來不是有些可笑麽?就因為這個人是三哥,所以她就想把自己的意誌強加在他身上,這對他來說應該也是不公平的吧!
納蘭錦繡似乎終於想通了,她不再哭泣,整個人的情緒也穩定下來。她用手擦幹眼淚,然後看向紀泓燁,說道“我不該怪你下了殺手,應該怪我自己沒有能力,是我保護不了他,償還不了他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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