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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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晏開著懸浮車進了學校。一路上空中漂浮著五顏六色的光幕:“歡迎帝國軍事學院師生蒞臨我校參加機甲交流大賽。”

    帝國最有名的兩所軍校之間的機甲交流大賽,可以說是讓學生們激動的一大學院盛事,對於對機甲抱有熱愛或者好奇心、卻既不是哨兵向導也不屬於機甲專業的軍校生們來說,機甲交流大賽的觀眾席就是他們這麽多年來能夠接觸機甲的最接近的位置了。

    學校專門的機甲賽館很大,席位很多,但學校的學生更多。

    過完上午的第一堂大課,莊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一個人已經大喇喇坐在他的書桌前麵。正在翻從書櫃裏隨便找的一本書。兩條長腿很不客氣地搭在桌子上,一身軍服筆挺,偏偏穿得吊兒郎當。

    那人倒在椅背上,仰過頭來,伸出雙臂:“寶貝!”

    莊晏額角青筋跳了跳道:“腿放下去。”

    那人識趣地縮腿,嵌在牆壁上的機器人立即飛過來清理桌麵。

    莊晏在書桌後麵坐下,看到書桌上的邀請函,準確來說,是即將舉辦的機甲交流大賽的門票。

    那人笑嘻嘻道:“比賽看不看?”

    “不看。”

    “那來陪我嘛,咱們好久沒見麵了,小別勝新婚……”

    “好好說話,要麽就出去。”

    “好吧好吧。”那人為他的古板無趣搖頭歎息,手指在桌麵上一敲,笑眯眯道:“我聽說,你未婚妻看上周玉臣了?”

    莊晏頓了頓,抬頭,冷颼颼的目光刺過去。

    那人知道他這是踩到人家痛腳,忙道:“別別別,我不是來落井下石的,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別以為公主是普通人體質周玉臣就一點不會動那個心思,他這人啊,估計是不會找向導做伴侶的。”

    雖然通過莊晏的觀察,周玉臣的確對海倫娜公主沒生出男女那方麵的心思,但他還是皺起眉道:“什麽意思?”周玉臣不是因為一直找不到匹配度達標的向導才獨身的嗎?

    那人道:“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曾經和周玉臣合作過,他當著那次行動的所有人宣布過,他不會和任何向導結合。”

    “他這人,似乎很抗拒向導。”

    莊晏眉心一跳,那人道:“很奇怪吧?哪個哨兵能離得了向導。況且最新數據顯示,現在帝國聯邦加起來,哨兵和向導的比率接近十比一,也就是說百分之九十的哨兵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專屬的向導,結果他。”

    那人把書往桌上一扔:“那一回我的小隊裏有個未結合的小向導,一直仰慕他,後來任務回程的時候主動獻身,結果周玉臣二話沒說就把人扔出去了,然後就聲明,他不會和任何向導結合,哪怕匹配度超過百分之七十五。”

    “所以。”那人攤手道,“說不定他真會找個普通人做伴侶。是不是你的海倫娜公主就不知道了。”

    “不是。”莊晏道,“我和海倫娜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將桌上的書放回書櫃,道:“你呢?”

    “我什麽?”

    “你怎麽還沒找向導。”莊晏轉身回到書桌後麵,那人又翹起二郎腿,笑眯眯看著他,莊晏不由皺眉——軍部是怎麽讓這麽個吊兒郎當的人一路高升的?就不考察考察作風問題?

    “聽玫說你新近升了少將軍銜,也該收斂一點。”

    “我,誰管得著我啊?”那人哈哈笑,看著莊晏,忽然歎了口氣,“要是你也是向導就好了。”

    莊晏坐在座椅裏,沒有接他的話。

    那人注視了他片刻,起身拿起軍帽道:“機甲大賽還是來看看吧,知道你不肯接觸機甲,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的才華……”他輕歎道:“留在這裏太可惜了。”

    他大步走到門口,又轉身道:“對了,周玉臣的胞弟是我們學校的新生,這次也來了,我知道你肯定討厭死周玉臣,那你可以過來,看我好好□□□□那小子。”

    莊晏依舊不做回答,那人最後看了他一眼,戴上軍帽走出門去,一個拐彎,恰好和一個學生撞上。

    學生見來人一身高級軍官的軍服,緊張得直鞠躬:“不好意思!抱歉!”

    那人笑著擺擺手道:“沒事。”見那學生進了莊晏的辦公室,停了停步子,轉身離開了。

    凱文又過來送作業,低頭走過去的時候一眼瞥見莊晏辦公桌上的邀請函……天!還是最好的席位。他當然也想去觀看賽事,可是哪怕是賽館裏離比賽區最遙遠的小角落的座位,在校園網上的價格對他來說都是天價!

    莊晏察覺到他的留意,手將邀請函一推道:“想看就拿走。”

    凱文又開始顫抖了,這次是興奮的:“教、教授……”

    莊晏道:“學院用來訓練學生的機甲都是戰場上淘汰下來的,隻有少數還有一點看頭。”

    他的挑剔凱文是不會理解的,後者隻是又一個九十度鞠躬:“謝謝教授!”

    凱文走後,莊晏才得以享受安靜的氛圍,不過沒過多久,他的通訊器打破了寧靜。

    莊晏抬起手一看,眉宇的皺褶瞬間舒展了,是海倫娜。

    他立即接通通訊,海倫娜的映象出現在他麵前,她問道:“有空嗎?”

    莊晏道:“有。”

    “那見個麵吧。”

    莊晏剛要答“好”,想到那株還在店家那裏的鬱金香,便道:“過兩天怎麽樣?我有禮物要送給你,我帶著禮物去你的宅子吧。”

    海倫娜有些不耐煩,但想了想,還是答應道:“好吧。”約定好下午三點,她便切斷了通訊。

    莊晏看著中斷的通訊,想或許是海倫娜冷靜下來思考之後,決定服軟了——她之前從未主動找自己約會。

    想到這裏,他心情不由好起來,下指令讓吉祥跟花店確定,兩天後的上午鬱金香一定要送到他的辦公室裏。

    沒想到卻出了事。

    約會當天上午,鬱金香順利送到。他上午有兩堂課,中午吃過午飯索性不午休了,在辦公室把學生的作業批完,到了下午兩點左右,他起身準備出門。

    還隻從辦公桌前站起來,一則通訊就拖住了他的步子。是先前給他送比賽邀請函的人發來的。

    “莊晏,你的學生是不是拿了你的邀請函來看比賽?”

    “是。”莊晏看了眼時間,兩點整,他最討厭遲到,“有什麽問題?”

    “問題大了。”那人的語氣沒了平常的隨意,讓莊晏不得不抬首正視他。

    “你那個學生——”那人轉頭去征詢旁人的確認,“叫凱文·布爾維爾,是吧?他覺醒了。他是一名向導。”

    “什麽?”莊晏冷淡的眼睛終於睜大。

    “你最好過來一趟。”

    莊晏登上學校的救護車時,已經了解了事情經過——在觀看機甲比賽的中途,凱文·布爾維爾在觀眾席裏爆發出向導性征,擴散開來的向導素以及向導覺醒之初的屬於應激反應的精神攻擊引發了賽區中哨兵們的騷動。

    有一名比賽中的學員哨兵當時正處於駕駛機甲的“精神銳化”狀態之中,可能是因為和凱文·布爾維爾的精神共鳴較強,於是在他無意識的精神攻擊下也跟著受傷昏迷了。

    一名哨兵和一名向導,被隔離在救護車的兩個救護艙中,醫護人員隻能給他們注射鎮靜劑。哨兵還好,初入覺醒期的向導卻難以用一針藥劑撫平,可除了注射定量的鎮靜劑,沒有其他外界手段能幫助這個剛覺醒的向導,隻能靠他自己硬撐。

    莊晏隔著玻璃看救護艙裏的凱文·布爾維爾,年輕人時常漲得通紅的臉此時已經慘白,瞳孔緊縮,張大口,手指和手臂在痙攣,顯然在承受極大的精神痛苦。

    如果不是莊晏給他那一封邀請函,他可能不會這麽早覺醒,不會在這樣一個糟糕的環境下覺醒。哨兵和向導的影響是相互的,一個向導在有那麽多哨兵的場合下被迫覺醒,簡直是把覺醒期的痛苦放大千百倍,一旦支撐不住,就陷入自己崩塌的精神世界裏出不來了。

    救護車裏的醫護人員都在為這個蒼白的年輕人揪著心,祈禱他能撐過去,同時救護車在軌道上飛馳,速度越來越快,發出訊號命令所有交通工具讓行。向導是如此稀缺,偏偏又是如此脆弱,如果在這輛救護車上夭折一個,將會是多麽慘重的損失。

    學生的老師一直站在救護艙前麵,手掌緊貼著玻璃,臉色和艙裏的學生一樣蒼白。令人看了更是歎惋。

    莊晏背對著他,嘴唇卻在翕動著。

    他在喊凱文的名字,無聲的。

    “凱文·布爾維爾。”

    “凱文!”

    莊晏怎麽喊,玻璃罩子裏的年輕人都不為所動,甚至縮緊的瞳孔在慢慢放大,這是他在巨大精神負荷下放棄抵抗的表現。

    莊晏貼著玻璃的手掌握成拳,深吸一口氣,緊盯著凱文,咬牙切齒道:“你再不醒來,我就讓你掛科了!”

    他本來沒抱期望的。但兩秒後,凱文身體一震,瞳孔恢複了正常。

    “醒了!”“他醒了!”在眾人如釋重負、感激上蒼的呼喊聲中,救護艙打開,莊晏看著凱文艱難地扭過頭來,呆呆地和他對視一陣,動了動嘴唇,說出“教授”的口形。

    可能是莊晏的目光過於嚴厲,凱文又像做錯事似的慢慢把頭含下去。

    “真是蠢透了。”

    莊晏喃喃了一句,低頭看終端,已經三點了,他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