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沒有留在家裏再說什麽，而是去了城防營。
    如今整個京城都是人心惶惶。
    往南走的人已經有不少了。
    從雄山關錦山關南下玉屏關不過三日的時間，正月二十一，玉屏關交戰。
    朝中已經緊急調撥南方的兵馬北上，可是需要時間。
    而與此同時，陛下要南巡。
    誰還不知這是什麽意思呢。
    正月二十二，蘇南丞送走了成康侯府的女卷和孩子們。
    留下的是成康侯，還有他的三個兒子，六個孫子。
    成康侯並沒有主張要如何戰，可也沒主張退。或許這位老臣的內心也是很複雜的吧。
    正月二十三玉屏關破。消息是次日送回京城的。
    正月二十四，皇帝正式決定南巡。
    帶著他的嬪妃和皇子們。還有忠臣老臣們。
    蘇南丞這回沒有跟隨禦駕，陛下隻帶了羽林衛和一小部分的城防營兵馬。或許是想為京城留下一些戰鬥力吧。
    蘇南丞站在南城門上，看著禦駕遠走。
    又轉身，去看北方。
    並不能看見什麽，可內心知道，此時的北方，正在戰火中。
    也不知大軍幾日能南下。
    其實蘇南丞如今想走很容易，隻是不知為什麽，他選擇了留下。
    當然也有很多人選擇了留下。
    完全沒有必要不是嗎？
    他南下也可以過得很好，北夷人一時半會不可能打過來的。完全可以……
    可是事到臨頭，他卻沒有那麽選。也許是因為心中還有一些不甘，身上還有一絲血性。
    正月二十六，北夷大軍渡汾河。
    過了汾河，中原腹地再無險可守。
    沿途所有城鎮兵馬全線潰敗。
    赫連曜帶著的一隊兵馬從晉城過，直入京畿。
    正月二十九日，大軍兵臨城下。
    京畿是有兵馬的，如今有一大半都在京城中。如果說中原腹地還有哪裏可以守，那就隻有京城一處了。
    赫連曜的大軍號稱十萬，南下的這月餘也有不少損傷，實際數目大概還有七萬。
    但是從盧揚過來的另一隊北夷兵馬也還有五六萬。
    其實這點人比起大元的軍隊來，並不多。
    隻是大元的軍隊如今如同一盤散沙，根本無法凝聚。
    但是北夷的每一個戰士，都是野狼。
    北城門上，蘇南丞跟隨賀都督等人看著城外的大軍。
    說不緊張是假的。
    他並不是什麽經天緯地的人才，就算比別人多了十幾年不一樣的經曆，仍舊隻是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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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懼怕之餘，他也有種莫名堅定。
    不知道為什麽。
    或許會敗會死，可他還是不想走。
    至少現在不想走。
    京城九門，由賀都督，柳將軍，萬將軍，裴將軍共同指揮。
    蘇南丞分到了西城門。
    其實京城裏存著的箭失不少，如今整個北方的軍隊，大概就京畿的狀態最好。
    他們至少吃的上飯。
    陛下的南巡是悄悄走的，所以並沒有叫所有將士們都知道。
    所以，很多人還有保護君王的心思。
    向將軍的兵馬已經北上，如果京城可以頂住十日，完全有機會將北夷人趕走。
    十日啊……
    正月二十九夜裏，大戰開始。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格外殘酷血腥。
    處處都是血肉橫飛的場景。蘇南丞很不適，可也堅定的沒有退走。
    如今是堅守不出，城中的將士們在城牆上射箭，死守著城門。
    可北夷人異常凶悍，打起來是不要命的。
    才第一夜，西城門就幾度差點被破。
    黎民時分，兩軍默契停戰。
    大家都需要休息。
    蘇南丞下了城牆，看著手腳發軟的士兵們換人守著城門口。
    有人將城牆上被下麵的弓箭射死的戰友們帶下來。
    城牆內，屍骸遍地。
    正月三十黃昏，京城南城門被叩響。
    誰也沒想到，南巡的皇帝回來了。
    當然不是自願的。
    而是被費鳩‘請’回來的。
    費鳩的平亂軍也有兩萬多人，他遇見了要南巡的皇帝，直接兵諫。
    皇帝帶的隻有幾千兵馬，做夢都想不到會遇見費鳩。
    費鳩本就無牽無掛，事到如今京城都要破了，還怕什麽？
    無可奈何，皇帝隻好再度回京。
    蘇南丞聽說的時候，已是深夜。
    西城門戰事激烈，他單獨騎馬去見費鳩。
    費鳩親自送皇帝入宮。
    並且要求皇帝親臨城上。
    如此方可激勵將士們，大軍士氣大增，對於守城更是有利。
    蘇南丞趕去宮中的時候，正遇見這一幕。
    對此，別的朝臣也是讚同的。
    既然南巡沒走成，也走不成，那就守住京城。
    文官們當然更同意不去南邊，誰願意拋家舍業呢？
    老皇帝氣的要死，可此時這樣子，他哪敢說一個不？
    但是叫他親臨城上是不可能的。
    他不敢。
    “朕即刻退位，傳位太子。太子年輕，正是該為我大元出力的時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不過除了接受，也別無他法。
    極其簡陋的傳位，什麽都不必做，皇帝親手寫下詔書，蓋上玉璽便是了。
    做太子不過幾個月的九皇子，如今走馬上任皇帝。
    他也不想上城，可費鳩更直接：“陛下請吧，若是陛下也不能，就再退位傳位。皇子還有的是！”
    新皇帝還能說什麽？
    被人趕著出宮，上了北城門。
    出宮後，蘇南丞才跟費鳩說話：“怎麽就回來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死戰罷了。隻是你並沒有上過戰場，怎麽也不肯走？”費鳩問。
    蘇南丞搖搖頭：“我說不清楚，其實我是該走的。可……我想想，也或許有將軍你跟我講過的當年吧？這個大元沒什麽意思，皇帝也沒什麽意思。可我生在京城，這是我的家。什麽都不做，就任由它毀滅嗎？我隻是有些不太甘心。”
    “哈哈哈哈！好，既然不甘心，就去做。大不了一死。”費鳩滿眼欣慰的拍他的肩膀：“去做吧！要是死不了，從此後你就會青雲直上，誰也攔不住。”
    “你也一樣。隻要我們不死，總有能奪回一起的機會。”蘇南丞道。
    費鳩敢兵諫將皇帝弄回來，顯然也想好了後果。
    兩個人相視一笑，各自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