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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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梅夫人提起自己這些年受的苦痛,白嬤嬤臉上陰霾疊起,挾裹了厚厚的風暴。她窮畢生的恨意,狠狠一掌摑在梅夫人臉上。

    白嬤嬤這一掌,打得梅夫人一個趔趄,有血跡沿著她的嘴角流出,如點點紅梅綻放。梅夫人卻依舊宛爾輕笑,眼裏閃著萃然的色澤。

    咬著牙卷起衣袖與褲管,白嬤嬤悲憤地將沒有一塊好肉的皮膚裸露在人前。

    那上頭新傷舊斑痕跡累累,深深淺淺的刀傷縱橫交織,全是白嬤嬤自己對自己下的狠手。

    為了不受千禧教的挾製,白嬤嬤強忍著不服用右使帶來的丸藥。每每疼得死去活來,想要衝那錦囊伸手,她就用匕首猛刺自己的胳膊與小腿,讓刀傷的苦痛蓋過烈焰焚身的難熬。

    楚皇後聽到此處,再瞅著白嬤嬤身上黑紅暗紫的傷痕,已然深深動容,顫聲問道:“你如今合盤托出,難道便不怕你弟弟受到危險?”

    提起弟弟,白嬤嬤老淚縱橫:“我弟弟早就不在人間,他們從前拿我弟弟設計,匡我們一同入教。將我泒往西霞,每月給我送一封弟弟的親筆信,其實我早就知道那信是假的,縱然筆跡有九成相似,我與弟弟約定的暗語卻一句不在。”

    梅夫人聽到此處,麵色終於有些地動容,她斜睨著白嬤嬤冷笑道:“幸虧教主沒有將寶押在你一個人身上,你猜得不錯,你弟弟企圖逃走,早在八年前便已經被教主殺死。”

    這些年,白嬤嬤的傷心早被恨意填滿,梅夫人的話雖然惡毒,卻傷不了她。

    七年之間,皇太後亦不曉得白嬤嬤受了如此煎熬,她低低喚了一聲白芷,許多安慰的話都梗在喉中,隻衝她微微點頭。

    白嬤嬤緊走兩步,跪在皇太後麵前:“太後娘娘,奴婢雖不曾暗害過您,卻也無能,護不得您的周全,以至於庸醫誤人,使您混沌七年。如今也算將功折罪,有生之年,希望繼續伴在您的身邊青燈古佛,也替我弟弟多頌幾遍《地藏經》。

    皇太後鄭重點頭,命人扶白嬤嬤起身。

    梅夫人匍匐在地,卻格格而笑,一張俏顏如花枝亂顫:“白芷,似你這等叛主之人,走到哪裏也不受待見。喬浣霞今日應你,也必定一早將你列在黑名單上,你的青燈古佛隻是癡人說夢。”

    白嬤嬤蔚然不動,聽著梅夫人的離間露出淡淡的笑容:“太後娘娘與千禧教主之間,奴婢一直都曉得該信誰、不該信誰。梅夫人、梅右使,您不必多費力氣。”

    再不必聽梅夫人在這裏聒噪,皇太後大手一揮,小安領人上前將梅夫人與那位宮裝女子一並帶下,投到詔獄裏仔細審訊。

    壽康宮內,眾人依著方向的話題繼續討論。歸根結底,所有的劫難都始自仁泰宮的沙盤被換,皇太後喬浣霞的錦囊妙計成了敗筆,先帝楚天舒兵敗障日城。

    老太君初時懷疑這是出自白嬤嬤的手筆,皇太後卻搖頭說是不可能。

    白嬤嬤垂手肅立,說起當年的往事,一直遺憾未曾查出究竟是什麽人動手。

    若說千禧教的內應,這幾年,除卻宮外這個假冒的右使與自己聯係,便是郭尚宮偶爾傳幾句話來,不曉得是否是郭尚宮的布局。

    沙盤至少需要兩個人挪動,除卻郭尚宮之外,必然還有一人隱在宮中,到如今也沒有露出行藏。

    若任由這篡改沙盤的人依舊留在宮內,依然是西霞心腹大患,必須剪而除之。

    十月的夜晚朔風凜冽,壽康宮內茶香盈袖。眾人依然縝密布局,想要釣最後那條魚上鉤。

    楚皇後衝著君妃娘娘婉然一笑,臉上帶了促狹的神情:“宮外的人來了,宮內的卻還沒有動靜。君妃姐姐,這次依舊要勞動你再受些委屈。”

    “豈敢?”君妃娘娘欠身回應,眼波如萃然的霞光流淌,臉上笑容格外的絢麗:“兩國已然聯姻,我便替兒子送份大禮,討他未來泰山大人的歡心。”

    崇明帝儒雅地麵容上浮起深深的笑意,朗朗應道:“娘娘放心,這筆人情,朕自然記在晨簫的頭上。”

    眾人這裏言笑晏晏,渾然沒有大敵當前的緊張。

    君妃娘娘怡然起身,接了香複遞來的披風,又故意除去頭上發簪,讓滿頭烏發披落胸前,做個脫簪待罪的模樣。

    香複依樣學樣,散著頭發伴在君妃娘娘旁邊。

    在幾位粗使嬤嬤的“護送”下,君妃娘娘怒目而視,由秦瑤帶去鳳鸞殿。

    郭尚宮領著人立在壽康宮院內候旨,瞧著君妃娘娘與貼身侍女這般樣子走出太後寢宮,心上簇簇一動,隻垂著頭默不作聲。

    秦瑤故意喝道:“君妃娘娘,如今多說無益,寧輝殿已被潛龍衛包圍。你們母子還有什麽話,等晚些時與潛龍衛說去。”

    君妃娘娘臉上烏雲翻滾,大聲叱道:“你們西霞無禮,本宮是堂堂一品命婦,怎能受此奇恥大辱?我康南鐵騎必會踏平你們姑蘇皇城。”

    秦瑤冷目相對,嗤笑道:“難道我西霞的好兒郎便是吃素麽?娘娘放心,你們來一對,我們殺一雙。”

    一群人推推搡搡,聲音漸漸飄遠。郭尚宮一雙腳方才凍得麻木,如今卻聽得熱血沸騰。她不經意側目,與左後方的綴兒眼神對視,兩人露出無聲的微笑。

    內殿裏,楚皇後鳳目睥睨,端正了身子,再吩咐半夏:“出去瞧瞧尚宮局都來了些什麽人,再傳郭尚宮進來待命。”

    半夏領命而去,步出大殿,瞧著肅然林立在院中的六部二十司四宮人,深歎郭尚宮疏而不漏,到如今也分不出她的親信。

    上前傳楚皇後的話,半夏眼神悲慟,微微屈膝行禮,嗓音有些喑啞:“皇後娘娘命郭尚宮速帶幾個人進去,要手腳麻利、做事大膽些的。”

    聽著是要處理太後後事的意思,郭尚宮心上驀然一鬆,聽著壽康宮內並無哭聲傳出,大約依舊是要封鎖消息的意思,怎能放過這查驗真相的機會。

    她悄悄問道:“半夏姑娘,裏頭究竟怎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