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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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任大土司一片憤然,他將大碗青稞酒一飲而盡,再將酒碗重重一擱,懊惱地長歎一聲,惱怒自己被蘇光複所騙。

    大土司喃喃說道:“老土司過世時萬般囑托,要族人替他照顧阿黎公主。如今自己人竟然給自己人添了亂,叫我往後如何有臉立在阿黎公主麵前?”

    供奉在祠堂裏的大周聖物,如今成了雞肋,大土司命令暫時將它收進庫房,然後命族人斬斷與所謂的大周後人們一切聯係,不許再將他們放入山寨一步。

    曉得康南帝君身體不適,大土司又送了好些珍貴的藥草,請顧晨簫帶給君妃娘娘,或可解得一時之急。

    臨行前,顧晨簫依然到外祖墳前拜祭,將自己已然定親的好消息告訴這位素未蒙麵的老人泉下有知。

    回首雲霧繚繞、飄渺秀美的苗韁聖地,徜徉在母親曾經生活的地方,顧晨簫比前次的匆匆來去更多了一重領悟。

    縱然山高水長,無論時光如何流淌,已然深入骨髓的親情與血脈卻是永遠無法割舍。便如同他自己,隻要一踏上苗疆的土地,那顆心也隨著此處的人一起沸騰,彼此的信任與默契難以言說。

    臨別時,全寨的人將顧晨簫送到山下,大土司指著那片依舊籠罩在薄霧裏的桃林,與顧晨簫說道:“那裏便是你父母遇的地方,老土司時常獨自一個人坐在這裏凝望。他雖然不說,我們都知道他是在盼望阿黎公主回家。請轉告公主,無論她身在何處,永遠是苗疆尊貴的阿黎公主,苗寨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

    顧晨簫重重允諾,一定將大土司的話帶給母親。兩下裏灑淚而別,顧晨簫再次回首凝望,霧靄深處,依然能瞧見大土司和眾人遠遠佇立的身影。

    苗疆之行順利切斷了蘇光複與他們的聯係,係起了顧晨簫與自己母族的紐帶。翻看著兒子帶回的藥草,咀嚼著大土司的肺腑之言,想像著族中一位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對自己的期待,君妃娘娘十分感動。

    沉寂了多時、那顆死水微瀾的心輕輕悸動,曉得父親早已原諒了自己,君妃娘娘真得興起了去往家鄉走走的念頭,而且一經發芽便如漫漫荒草滋生。她期待著忙過這一段,待一切塵埃落定,一定要帶著自己的兒子與兒媳一同歸去。

    西霞皇太後賜下的朱果擱在玉盒之中,雖然已然風幹,藥性卻半點不失。

    君妃娘娘傾盡全力配成十粒救命的丸藥,已然卓有成效,很好地遏製住了康南帝君顱內毒素的發展,困擾了康南帝幾十年的頭痛與惡心都大大緩解。

    既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康南帝君便放緩了想要與納蘭一家同歸於盡的腳步,開始穩抓穩打。

    十月末,聖旨已然頒下,改封寧王殿下顧晨簫下為寧親王,賜下龍虎兵符,統攬天下兵權。再賜下與西霞接壤的臨水三郡為寧親王封邑,命他即刻起程,不得有誤。

    隻要兵權一日握在顧晨簫手上,納蘭家連同太子顧正諾都隻能望洋興歎,更不敢在京中翻出花樣。相對來說,反而更加保障了君妃娘娘的安全。

    慕容薇掐指算去,這信已然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瞧瞧上頭落款的時間,顧晨簫此時應當已然啟程,正在去往臨水的途中。

    臨水三郡離著姑蘇皇城不過十餘日的路程,兩個人的距離這便是又拉近了一重。顧晨簫也為這個開心,他在信裏說與慕容薇,若一切順利,他會在明春上元佳節趕往姑蘇皇城,陪慕容薇共渡佳節。

    慕容薇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不知不覺間,微笑漸漸染上眉梢,當如醇灑。

    猶記得今春上元佳節,顧晨簫一曲笛音動人。那時兩人交情淺淺,望月小築內一舞忘情,他替自己尋來踢落的繡鞋,重新催動前世今生的企盼。

    倏忽之間,一年將近。細數著重生的這段時日,慕容薇無比欣慰,親人們一個不少,都好生守在自己的身旁。

    九九消寒圖上第二朵寨梅剛剛開始綻放的時候,夏蘭馨再次入宮,為慕容薇送來雲持的帖子,邀她冬月二十三日拈花灣雲府小聚。

    此前眾人偶爾相約,除卻入宮,便是在夏閣老府上。

    夏蘭馨的知蘭苑寬敞大氣,少有拘束。幾美品茗彈琴,擁爐作畫,或者題結詩社,添了許多怡情雅趣。有段時日雲持久居京城別院,這幾個女孩子幾乎每日膩在一起,順帶著連阮夫人的糕餅鋪子也常常光顧。

    姑蘇雲家避居京郊拈花灣,一年到頭顯少接見外客。便是夏、雲兩家如今通家之好,夏蘭馨也不過隨著沈氏夫人去過一次,參加雲夫人的生辰小宴。

    如此一想,又是臘月將近,年關漸至,雲持選在此時邀眾人去往拈花灣雲府,帖子便來得有些突兀。再瞧夏蘭馨的模樣,亦有些鬱鬱寡歡。

    慕容薇打開帖子,認得是雲持飄逸灑脫的行楷,雋秀而超脫,依然字字珠璣。雲持錦心繡口,一封尋常約見的帖子都愛拿七言律詩合就,果然字如其人。

    隨著帖子一同送來的,還有雲持繪在絲絹上的一幅工筆仕女圖,小心地卷成長軸,裝在一隻淡紫色素綾長盒中,拿絲帶綁了個結子。

    慕容薇將絹畫展開,凝神瞧去。畫上那女子樣貌娟娟如畫,細眉籠煙長長入鬢,鴉髻青衣淡淡裝束,回首間低眉淺笑,信手撥動琴弦,似乎能聽到一曲琴音嫋嫋,儼然是雲持的自畫像。

    以肖像贈人,素有離別之意,慕容薇心內訝異,抬眸去睢夏蘭馨。

    果見夏蘭馨眉間幾許蕭瑟,低低說道:“本以為我們之間,婉姐姐會是第一個出嫁的人,然後便是我三哥娶妻,這兩樁都是喜事。未料想卻是子持嫁期在即,當真讓人措手不及。”

    這段時日宮內宮外一團忙亂,前頭有三國聯姻,接下來的叛亂又攪動著多少人的心。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又接上夏鈺之受傷。

    無論是慕容薇還是夏蘭馨,都忽略了雲持這位安靜如水的女子,偶爾接到她的小劄,也不過隨手回上幾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