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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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人開了鎖,辛太妃想要瞧瞧遇園裏那條連著後院與滄浪軒的泥金小路,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季,不曉得荒蕪成了什麽樣子。

    幾株高大的紅棉樹基本開敗,樹下還落著殷紅的殘瓣。竹枝未曾修剪,長得參差不齊。舊年間蘇暮寒植下的蘭草,有幾盆未曾搬到暖房,早已枯萎成蝶,隻留了幾縷焦黑的殘軀。

    一座竹亭裏擺著未了的棋局,參差落著些墨玉的棋子。

    滄浪軒內的陳設依舊,卻已然迎不回它的主人。

    從滄浪軒的前門踏出,辛太妃再立在蘇睿的外書房前頭。

    杜若鋌而走險、安國王府的生活天翻地覆,好象是從自己無意間發現那封秘信開始。若再細細追究,辛太妃又覺得好似與自己無關。

    打從那封秘信未曾發覺,蘇暮寒與蘇光複便已經展開了他們的計劃,那封信不過是條導火索,更快地激化了彼此的矛盾。

    抬頭仰望碧藍的天空,漫看白雲蒼狗間雲卷雲舒,細想過府的這些年,辛太妃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步出這空曠的院落,外頭的世界依然精彩,杜若若是留到現在,她想要的自由唾手可得。可惜為著一己之私,她卻不惜衝昔日的好姐妹下手,到頭來落得自己命喪黃泉。

    如今這自由便擺在自己眼前,隻要自己肯點頭,辛太妃便與安國王府再無瓜葛。明明可以走得無牽無掛,奈何想起昔年雨夜裏宮門口初見那高大偉岸的青年將軍,她曾經滄海的內心還是忍不住銳銳疼痛。

    借著入宮給皇太後請安,辛太妃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彼時壽康宮內慕容薇姐妹與湯伽兒都在坐,正瞧著皇太後命白嬤嬤尋出好些自己年輕時的首飾,想要替陳芝華添妝。

    炕上擺著整套的赤金、翡翠、紅珊瑚,還有綠鬆等各色的頭麵首飾,皇太後興致勃勃地撿著,不時詢問著慕容薇姐妹的意見。

    瞧著辛太妃進來請安,皇太後揚一揚手喚她:“你素日眼光不錯,快來幫著哀家選一選,什麽東西新巧又貴重,能配上陳家的丫頭?”

    皇太後與老太君的交情擺在這裏,陳家又是慕容家的至親,無論衝著哪一邊,這份禮無論如何不能簡薄了去。

    瞅著方才慕容薇等人挑出來的翡翠、紅寶與東珠頭麵各二套,還有一匣子的釵釧珠環,皇太後猶不過意。她拉了辛眉立在炕前,再指向那一套蟾宮折桂的赤金發飾:“你瞅瞅這個寓意好不好?”

    白嬤嬤笑咪咪陪在一旁,卸下了心上沉重的包袱,如今的白嬤嬤臉麵舒展又慈祥,她攙著皇太後另一隻臂膊,向慕容薇笑道:“奴婢可是頭一閃見,太後娘娘將她壓箱底的東西都翻了出來,好似開雜貨鋪子一般。”

    皇太後聽得有趣,開口道:“原是該擺一擺雜貨鋪子,索性今日一並料理了正好。先是蘭馨、再是阿薇,好事一樁接著一樁,哀家到盼著她們將哀家這些壓箱底的東西搬空。”

    說到自己身上,慕容薇麵露羞澀,到也聽得出皇太後言下的歡欣。

    慕容蕙拉著湯伽兒輕笑,卻又從大炕上撿出一對鏤雕鳳仙花的琉璃耳墜,好奇地撥弄著外頭方型的鏤金點綴,發出訝異的讚歎:“原來這墜子外頭的鑲嵌是活的,這鳳仙花竟能轉動。”

    皇太後看了一眼,認得是自己年輕時的舊物,東西算不得金貴,卻小巧精致。她慈愛地摸摸慕容蕙的頭發,將墜子遞到她的手上:“這是小女孩的玩藝兒,祖母如今帶不得這些東西,送給你拿去玩吧。”

    慕容蕙笑吟吟地收下,繼續興致盎然地隨著皇太後翻撿,不時挑出些精巧的東西。皇太後也不大看重這些身外物,尋出幾件這幾個孩子戴得合適的東西,便當場送給她們姐妹去戴。

    湯伽兒推辭不過,也受了皇太後幾朵珠花,還有根捎給湯老夫人的碧玉發簪和一塊翡翠抹額,忙不迭地替祖母謝恩。

    辛太妃瞧著眼前其樂融融的場麵,想著自己終究熬不成兒孫繞膝的福份,到沒得羨慕旁人。

    她打起精神依著皇太後的喜好,又挑了一對鎏金點翠的垂珠飛鳳釵、兩朵攢絲金線牡丹、兩枚紅珊瑚的海棠花長簪,還有一對沉香木珍珠梳篦,與早些選出的那六套頭麵擺在一處,請皇太後過目。

    瞧著皇太後滿意地點頭,白嬤嬤這才將東西收去,又吩咐人打了水來給主子們淨手。壽康宮內重新排下果碟,宮婢換了茶來,幾個人坐下來說話。

    曉得這幾個孩子口風頗緊,也不是不曉事的人,辛太妃也不用避嫌。她往地下一跪,表達了自己想要追隨楚朝暉的心願,懇請皇太後成全。

    昔年身邊最得力的四個丫頭,徐孟二妃如今雖然金尊玉貴,卻是夜夜獨眠,。杜若雖說咎由自取,卻是因愛生恨,落得一縷芳魂早赴黃泉。辛眉如今雖有著太妃的稱謂,卻是至此花信妙齡,依舊是女兒身。

    皇太後孑然長歎,湧起一片歉疚之色。當年為著崇明帝膝下無子,萬般無奈才行了此舉,遣散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四個丫頭,生生改變了她們四個人的命運。

    幸或不幸、是怨是恨,如今已然都不重要。皇太後憐憫地瞧著辛眉,眼尖地發現了她鬢邊竟有幾根早生的華發,忍不住無聲歎息。

    徐、孟兩位娘娘如今雖說夜夜獨眠,卻好在有兒子傍身,勝似辛眉無依無靠,白白擔著太妃的名聲。

    曉得辛眉瞧著性子綿軟,骨子裏卻剛硬無比。既然求到自己麵前,連這幾個孩子都不忌諱,一定是心意早決,並非心血來潮。

    皇太後麵無表情,隻淡淡問道:“你可要想清楚,你這一去,安國王府裏再沒人守家,如何能夠離開?”

    辛眉早有打算,她輕輕叩了個頭,靜靜說道:“嬪妾已然考慮了多時,夫人既然將整個身家交給嬪妾打理,嬪妾臨行之前,一定會安排妥帖。”

    辛眉不是一時衝動,她打理中饋多年,思路極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