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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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先生信中言辭恭謹,卻隱隱透著邀功之意,顯見得春風得意,對將錢家財產據為己有一事,已然有著七八成的把握。

    蘇光複讀著書信,卻隱隱覺得事情太過容易。

    他與錢唯真以及錢家二子都曾打過交道,錢氏一家人的心思縝密,都是走一步往後瞧三步的人,又如何能這般痛痛快快便交出保命的資產?

    想是錢瑰不過一介弱女子,大約沒有她父兄那般的謀斷。蘇光複推斷如今錢唯真父子接連出事,錢瑰已然方寸大亂,若以想以闔府財產做為交換,換得她安安穩穩依托在蘇暮寒身邊,到也是情有所原。

    蘇光複想到此處,到將疑心消除了大半。他拈著頜下胡須,將信遞到蘇暮寒手上,笑著詢問他的意思,可否願意泒人將錢瑰接入靖唐關中。

    蘇暮寒漠然坐在蘇光複的上首,隻瞧了兩眼,便將信往桌上一扔,譏誚的笑道:“先生此次識人不清,這個姓莫的已然把事情辦砸。錢瑰是什麽人?她決不可能把錢家最後的希望交到我們手上,更不會甘願來這裏受製於人,這隻是她的權宜之計。”

    瞧著蘇光複愕然的神情,蘇暮寒唇角譏諷的笑容更盛,他冷冷說道:“先生莫非忘了?千禧教食言在先,她的兩位兄長與錢家的兩個寶貝孫子如今都身陷囹圄,根本沒有逃脫。她恨咱們還來不及,這姓莫的拿什麽跟她談條件?”

    錢瑰從前德藝雙馨的名頭享譽京師,她不為旁的公子王孫動心,一顆芳心卻在蘇暮寒身上錯許。

    蘇暮寒念及慕容薇,從前縱然不曾想過會與錢瑰有什麽交集,卻曾為著這如花美眷傾心自己而有過沾沾自喜。

    少年人自負自傲的心思作祟,蘇暮寒偶爾會留意錢瑰的舉動,對她的性情與處事風格都了解頗深。

    錢瑰不是流蘇那般的下人,不需要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完成由奴婢到主子的蛻變;更不是梁錦官那樣的商賈,空有張如花似玉的麵容,骨子裏任性又浮淺。

    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從小便依著皇親貴戚與世子夫人的典範培養,大家宅裏的繞繞彎彎見識得太多,骨子裏還有著不容小覷的自尊與貴氣。

    淪落到拿自己的終身來談條件,還要附贈整個錢家的財產,固非錢瑰所願。

    蘇暮寒尚有自知之明,曉得錢瑰心思縝密、處事周全。她瞧著綿軟淑婉,實則性情剛烈。若以懷柔之策慢慢感化,事情尚可有一絲轉機,如今這姓莫的大刺刺上門,空談什麽千禧教的恩惠,隻會觸動她的逆鱗。

    見蘇光複半信半疑,蘇暮寒將袍袖一撫,淡淡說道:“錢瑰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如今為了錢家可以與任何人拚命,她憑什麽要在我這棵樹上吊死?先生若不想叫錢家的財產落空,不如直接拿人,莫再要使什麽欲蓋彌彰的行徑。”

    連招呼也不打,蘇暮寒轉身撫袖而去,第一次給了蘇光複一個冷臉。

    蘇光複滿腔熱情被潑了一盆冷水,他捏著信楞在那裏,仿佛聽到冰棱斷裂的聲響在胸間崩開,悲傷的蔓延無法釋懷,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一日黑山口外兩人之間的裂痕仿佛又再擴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想像。

    過了好一會兒,蘇光複在黯然抬起頭來,認真思考著蘇暮寒方才的話語。

    憑直覺判斷,蘇暮寒對錢瑰的了解自然比莫先生更深,他的話雖然犀利,卻很有幾分道理。若想霸占錢家的財產,便唯有將錢瑰牢牢控製在掌心。

    蘇光複亦有些不齒自己對一介弱女苦苦相逼的嘴臉,卻耐不住這麽多口人的吃穿嚼用,他即刻給莫先生寫信,要他密切注意錢瑰的行蹤,萬萬不可讓她走脫。

    不過十日八日的功夫,蘇光複等來了大理那邊的第二封書信,他拆開看過之後,險些背過氣去。

    信是莫先生夫婦的手下所寫,再無上次的請功之言,而全是一片待罪之辭。

    信中言道這夫婦二人已然雙雙殞命,倶是混亂之中被一箭射死。那錢瑰狡詐無比,假托辦花燈會,竟然悄悄從府中脫身,如今下落不明。

    洱海之畔的李府化為一片灰燼,千禧教不僅半點銀錢也沒有撈到,還連接被人挑了幾處分舵。如今各處危殆,請教主聖裁雲去。

    層層包圍之下,居然被錢瑰走脫。從她身上沒有拿到一絲一毫錢財不說,還給千禧教千萬如此重大的損失。

    聯想到被一箭射死的莫先生夫婦,還有無緣無故被毀的分舵,蘇光複深切懷疑錢家沒有這個能力,必然是顧晨簫已然出手,想要與自己分一杯羹。

    蘇光複以小人之心揣測顧晨簫為了錢家那點財物,顧晨簫豈會將蠅頭小利放在眼裏,他實則隻想引出千禧教在康南的暗線,是以每次並不斬盡殺絕,而是由著千禧教的人在前頭上躥下跳,好借此將他們一網打盡。

    好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蘇光複再將信從頭到尾過了一遍,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又氣又急,當場便蘸了濃墨寫起回信,斥責手下辦事不利。

    麵對下頭噤若寒蟬的部下,蘇光複怒從中來,狠狠罵道:“以數十人之眾,看不住一個閨閣弱女。我養兵千日,要你們這些人何用。”

    下屬受這無妄之災,暗自對那好大喜功的莫先生腹誹,一個個誠惶誠恐,瞧著蘇光複盛怒之下,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蘇暮寒一直立在廊下逗著一隻雀兒,瞅著雀兒婉轉嬌啼,到徒增近來他心底揮不之去的失意。

    他意興闌珊地打開籠子,將那雀兒放諸藍天,瞧著它自由自在飛去,輕輕拍打了一下手上的灰塵,譏誚地挑起簾子進得屋裏頭。

    瞅瞅盛怒的蘇光複,再瞅瞅大氣也不敢出的幾名教眾,蘇暮寒大刺刺落了座,淡淡說道:“先生罵他們有什麽用,他們又不曾留在大理,又不能追蹤錢瑰,真正的罪魁禍首已然殞命。”

    蘇光複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曉得蘇暮寒這是諷刺自己不能知人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