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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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唐關內夜色深濃,安靜地隻能聽到遠遠幾聲犬吠。羅綺身形如煙,借著幾株胡楊樹的遮掩,在屋頂上靈巧地跳躍騰挪,離得大營越來越近。
營地四周懸著幾盞燈籠,昏黃的光線在夜色中好似朦朧一團。偶爾有巡邏的士兵列隊走過,遠遠響起喝問口令的聲音,卻是聽不真切。
與邊城大營的布局十分相似,靖唐關內的帥帳亦是設在大營深處的空曠地麵上,為防有人覬覦,四周並無遮掩,好叫人無處藏身。
羅綺苦苦思忖如何才能接近帥帳,瞅瞅那裏頭都有些什麽人。奈何帥帳四周燈籠高懸,映得亮如白晝。她不敢以身犯險,便隻能繞著營盤大體點點數目,以此推斷城中的守軍並不多,隻在兩三萬之數。
眼瞅著東方漸漸泛白,羅綺不敢再留在大營附近,隻能悄悄折轉身形。她尋得一處無人居住的民宅,藏身在房梁之上,打算等到天黑再出城。
也是天從人願,這一番藏匿,竟然令羅綺瞧到了叛賊黃捷的身影。
原來那黃捷自打入了靖唐關,與童大海聯手整頓軍隊與城內秩序,每日早晚帶著一隊士兵們尋城。今日天將放亮便又打馬出了軍營,在城中四處盤查。
羅綺聽得馬蹄之聲由遠及近,深怕是自己行藏敗露,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將纖纖玉足勾住屋梁,一個倒掛金鉤探下身來,從虛掩的窗戶向外瞧去,見原來隻是一隊士兵尋城,才悄然放下心來。
遠遠一瞥間,羅綺便瞧見了被士兵簇擁著走在中央的黃捷。在邊城時曾見過他的樣貌,羅綺單從一個側影便斷定了對方的身份,愈發篤定蘇暮寒也在城內。
奈何勢單力薄,羅綺隻能繼續隱身,她急著將消息送出,並不敢四處搜尋。
整整躲了一個白天,趁著第二日晚間夜色深濃如墨,一身黑衣的羅綺才悄然潛出了靖唐關。她展開踏雪無痕的輕功一路疾行,趕在天亮前穿越黑山口,重新返回邊城大營。
去了整整兩夜一日,包括李之方在內的城中諸將無不替羅綺捏著把汗,如今瞧她毫發無損出現在大營之中,眾人又讚又歎,越發對老太君身邊這些暗衛充滿了好奇與敬仰。
羅綺匆匆洗了把臉,便將探得的消息稟報李之方,說到靖唐關內大約有二三萬的人馬,因未看清他們操練,不曉得戰力究竟如何。而且確實發現了黃捷的蹤跡,依然身著將服,可惜未曾親眼瞧見蘇暮寒。
當日這些人一同出得黑山口,必然是同往一個去處。
黃捷既是躲在靖唐關,蘇光複與蘇暮寒必定也會在城內棲身。眾將士聞得這個消息,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時便對靖唐關出兵,任它龍潭虎穴也去闖一闖。
李之方為慎重起見,命令各位將領不得輕舉妄動。單聽羅綺的敘述,他已然知道那靖唐關易守難攻。而且從邊城出兵,勢必要穿越黑山口那條小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行軍的時間一長,消息難免走漏。
到時候靖唐關那邊仰仗天時地利,來個以逸待勞,自己這邊雖有兵力上的優勢,想要拿下靖唐關,傷亡勢必慘重。
絕不能為著一個蘇暮寒讓士兵們這般去送死,李之方請眾將稍安勿躁,為今之計先解決幾個問題,方能出奇至勝。
一是李之方百思不得其解,那靖唐關地處雪山深處,它的糧草供給如何解決?若是能尋到它糧草的出處,從根本上斷去它的後路,更強如大兵壓境。
二是若真要攻打靖唐關,除卻黑山口外,是否還有別的道路可行?最好能尋得一條寬廣的道路,令三軍眾將快速行軍,這樣才能悄無聲息出現在靖唐關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一個靖唐關牽連的是廢安國王爺蘇暮寒與整個千禧教謀逆的大罪,還影響到建安與康南兩個友邦的安危,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之方還是寫了奏折,命八百裏加急速速送出。
瞧著李之方與諸將議事,討論著如何對靖唐關下手,羅綺悄然告辭出來,緩緩踱到楚朝暉的大帳前,想要進去給她請個安。
明珠含笑將帳簾挑起,請她入內。羅綺舉目望去,見大帳之中比自己臘月裏離去時添了許多溫馨,楚朝暉與辛太妃兩個正一左一右正坐在大炕上做針線。
臨窗的大炕上擺了隻紫檀木刻金絲雲腿細牙桌,上頭是一隻淡藍掐絲琺琅的花斛,裏頭插著一叢隨處可見的野花,蓬勃而付有生機。
幔帳與坐褥都用年前集市上買回的那些紮染布重新製成,大朵的團花蒼勁古樸,繽紛而又爛漫。
好些東西都是楚朝暉素日常用之物,如今由辛太妃千裏迢迢帶到此處,又依著楚朝暉從前的喜好擺了起來,到添了許多煙火氣息。
羅綺緊走了幾步上前請安,楚朝暉早已從炕上起身,親親熱熱挽住她的手:“快別多禮,沒承想這麽快便又能見到你,老太君一向可好?”
辛太妃亦含笑起身,就著一側的銅盆裏拿水淨了手,親自替二人斟茶。
瞧著麵前言笑晏晏的兩人,羅綺心上一抹隱痛悄然泛起。
除了場麵上的寒喧,羅綺委實不曉得如何開口與楚朝暉提及靖唐關的發現。
當日以為是壯士斷腕,黑山口前的割袍斷義已然了卻母子間最後的情緣,如今卻是風雲迭起,她要將楚朝暉已然結痂的傷口重新撕開,再讓她正視血淋淋的現實。
瞧著羅綺緊咬下唇,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楚朝暉輕輕擱下了手裏的杯盞。
日前已從李之方口中曉得靖唐關之事,聞聽千禧教依然在厲兵秣馬,楚朝暉心內五味俱全,說不上什麽滋味。
若兒子自此亡命天涯,母子間即使一輩子不相往來,也是各自無牽無掛,強如現在不曉得哪一天,又是戰場上兵戎相見,拚個你死我活。
聽羅綺將靖唐關中的一切和盤托出,楚朝暉越聽心越往下沉,如被冰水浸泡,又似被熱油煎熬,說不上是難過還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