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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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慕容薇數次提及汩羅福地中的金桂與碧荷,臨行的前兩日,顧晨簫特意與她把臂同遊,叫她仔細瞧一瞧園中的好景致。

    兩人並肩而行,穿越長長的蕪廊,走到後園裏那株樹冠如傘的金桂樹下。

    樹底下已經鋪了厚厚的織金氈毯,擺著兩個墨綠織金團藥的大迎枕,支著一張櫻桃木的牙桌,上頭擱著齊齊整整的杯盤果碟。

    樹的四周,依然是金燦燦的丹桂落了滿地,再化做厚厚的花泥。

    君皇後雖極少入住,汩羅福地中卻有專人打理草木。後來賜在慕容薇名下,君皇後又特意整頓了下人,再加上慕容薇帶來的陪嫁,大多都會留在汩羅福地,如今園中婢子們人來人往間衣帶飄香,也是秀美無限。

    慕容薇遣了瓔珞等人遠遠侍立,她與顧晨簫一如前世那般,坐在樹下安靜地飲茶。從前多有傷感,如今卻是幸福感彌漫,慕容薇留言地望著園中景致,搜尋塵封了多年的記憶,忍不住眸間輕輕沾了濕意。

    顧晨簫自然瞧得見她對汩羅福地深深的情感,瞧她麵有追憶,不願徒增她的傷感,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阿薇,咱們摘些新鮮桂花,請羅嬤嬤午間做道桂花酪吃,可好?”

    慕容薇含笑點頭,顧晨簫便將外衣寬去,足間輕輕一點,便躍上了桂花樹的枝頭。他調皮地衝慕容薇眨眨眼,開始晃動桂樹上一根繁朵無限的枝椏。

    花落如雨,好似漫天飛舞。一片金燦燦的嬌芒裏,慕容薇歡笑著鋪開了月白色的披風,迎接那從天而降的花雨。

    片刻的恍惚裏,她又被從樹上輕輕謫落的顧晨簫溫柔地圈在懷裏。兩人的發上、衣上都沾了金黃的花朵,他的玄衣如風,她的茜紅如水,兩人在樹下久久相依,似是當年的舊景重現。

    慕容薇牽著顧晨簫的手,走遍後園每一處角落,想要尋找顧晨簫昔年被幽禁的場所。顧晨簫隻做她興之所致,便依著她隨處去逛。

    兩人順著一條偏僻的冗長匝道,行至一處月洞門前,顧晨簫心間一陣悲傷翻湧,疑惑地停下了腳步。

    一處從未來過的地方,卻又給了他那樣悲傷與絕望的熟悉感,宛然在澄園初見慕容薇的那一麵,他心間的傷感如海,波浪久久無地止休。

    月洞門的盡頭,是一個清幽的小院,兩扇黑漆如意門閉得緊緊。小院年代久遠,似是沒有人住,門上還鎖著一把銅製大鎖。

    顧晨簫手撫那把銅鎖,久久遏製不住心底的感傷。他命人喚了管家前來,仔細問道:“這裏什麽地方,為何竟落了鎖?”

    管家守在汩羅福地已有數年,對這裏一草一木了若指掌。他行禮回道:“打從昔年重修汩羅福地時,這處院落便一直落著鎖。據說是宮裏從前曾有人在此清修,陛下便命令保留了這個院落,沒有動它分毫。”

    “可有鑰匙?打開來瞧瞧。”強烈的熟悉感在顧晨簫心間翻湧,他也說不明白為何對這個院落心結千千。慕容薇瞧得他眉毛輕蹙,驀然便想明白這裏大約便是他前世幽禁之所。

    管家領命取了鑰匙,將院門打開,先命人將廊下結的蛛網掃除,再掃出一條清潔的小路,這才請顧晨簫與慕容薇兩人入內。

    小院年久失修,踏在那條六棱石子鋪就的小路上,顧晨簫愈發覺得莫名熟悉。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麽牽引,他不用管家帶路,自己大步前行,推開虛掩的房門,徑直走到滿是灰塵的書案前。

    他顫抖的手拉開書案最下層的抽屜,裏麵果然有一幅泛黃的畫像。

    “阿薇,你過來看”,顧晨簫揮退了眾人,他語帶哽咽,隻招手喚著慕容薇。

    就著打開的畫像,慕容薇瞬間淚如泉湧。那泛黃的紙上分明是前世裏自己年少的模樣,一身輕羅白衣的她立在青蓮台中,宛爾微笑間象是花間的精靈。

    前世裏無意間救了顧晨簫一命,顧晨簫便選擇一生默默相守,他一直記得她年少的模樣,在那樣生不如死的十年裏,這畫像大約是他唯一的慰藉。

    有些個記憶瘋狂地拍打著壁壘,想要破繭而出。顧晨簫仔細端詳著這明顯有些年頭的畫像,卻又穿不起那些殘破的碎片。他輕輕撫摸著畫像右下角上他慣用的題字,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自己何時做過這幅畫像。

    或許前世的命運裏兩人曾有過一次又一次的交織,又在最後的時刻求之不得。顧晨簫撫摸著畫像,能觸摸到自己前世裏漫天遍野的哀傷,還有深深的絕望。

    好在隻是前塵如風,今世裏鴛夢終於重溫。

    千言萬語無從說起,都化做一腔肺腑。顧晨簫隻回首凝望著慕容薇:“我早說過前緣注定,你偏不相信有過曾經,這幅畫便是明證。阿薇,感謝上蒼許我們重逢”。

    驀然間淚盈於睫,慕容薇抬手拭去,臉上早已濕漉漉一片。她拚命點著頭,回應著顧晨簫的話語:“阿薇亦感謝上蒼,雖然錯過了前世,卻許了咱們今生。”

    在這個曾經囚禁過顧晨簫的院子裏,除卻那簡單的一桌一椅,一張狹窄的木板床,再也身無長物。無法想像這謫仙一般的人物如何渡過了那漫長的十年,還終歸破繭成蝶。

    瞅著那畫像早已被被摩挲得紙邊泛黃,大約曾被顧晨簫時時拿在手裏。想到上一世的錯失,慕容薇任憑眼橫流,偎向顧晨簫的懷中。

    秋風起,黃葉落,邊城早又冰天雪地。

    顧晨簫攜慕容薇一路遊山玩水,踏上返回臨水三郡的歸程時,內憂外困的靖唐關外迎來了西霞的五萬大軍。

    蘇光複接到童大海的稟報,氣急敗壞地登上城樓,瞧著關外一夜間好似從天而降的西霞官兵,還有旌旗烈烈隨風在風雪中飛揚,他一口鮮血狂湧,結結實實吐在了城牆之上。

    鮮血在厚厚的白雪上綻放,似一朵奇異絢麗的曼莎珠華,美得令人目眩,卻結結實實打開整個靖唐關趕往黃泉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