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夜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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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說的,是真的?”

    衛曦之趕緊坐起來,他如玉的臉總算有了些神采。

    東方無忌醜陋的臉不管怎麽動,都看不清表情,隻說道:“是。騙你的。我是說,我上次說她被幽冥蟲咬死是騙你的,她被柳細腰帶走了。”

    “師父,我希望,你這次說的是真的,你再說一遍!”

    “真的!”

    “師父!你為什麽要騙我!”

    “我,沒騙你。”

    “你以前為什麽要騙我?”

    “我不喜歡那個丫頭!”

    “你!我更不喜歡那個柳細腰!師父,我要去找她!我要殺了柳細腰。”

    “你敢!你要是敢殺了你師娘,我就,我就,就讓你師娘殺了你的小丫頭!”

    “師父,你,為什麽現在才說?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誰讓你這副德性!我原本以為,你過段時日就好了,誰知道你頹喪至此,我便隻好告訴你了。”

    “師父,看在你這些年與我如兄如父的情分上,我便算了,可日後你若是在這樣說糖兒,我便不認你這個師父了!”

    “嗬!天底下怎麽有你這樣的徒弟?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好,我讓你不認我這個師父!我不治你了!這便看著你毒發。哼!”

    東方無忌背著他枯樹枝般的手,轉身往外走去,沒走幾步,衛曦之卻已經跟了過來說道:“師父,我越來越不喜歡你了,你又壞又小氣,你這麽騙我,還不許我說你。”

    “哼!我又壞又小氣,怎麽就教出了你這麽癡情的一個徒弟呢?快滾去泡浴!”

    ~

    唐七糖醒來的時候,隻覺得好茫然,她分不清自己在哪裏。

    似乎自己回去了前世,好多車,好多人,賭場的輪盤呼呼的轉著,眼前的人影穿梭,師父的臉晃了一下,師兄們也在,耳邊有他們說話的聲音,風聲,帶著大都市的紛雜熱烈在腦海裏飄蕩。

    又似乎自己在和衛曦之鬥嘴,他的笑,他魅惑的眼,還聽見他奮力的呼喊,他這麽大聲喊自己做什麽?他這麽淒厲做什麽?自己又沒有死。

    死?自己死了嗎?好像看見自己的身體了!

    唐七糖腦子裏恍恍惚惚的,好不容易,才想起來要睜開眼睛。

    當眼前的事物慢慢在眼底鋪開,唐七糖還是覺得腦子沒有醒過來,她頭微微轉動,看眼前的木屋頂,木桌子,木椅子在眼前閃過,然後,在門口一個人形前定格。

    唐七糖看著那個人,一直看,一直看,眼角卻慢慢的滲出淚來,腦子依舊混亂,心卻似乎安穩了,感覺到它在跳了,自己還活著,自己沒有死。

    門口的人慢慢走了過來,唐七糖暈暈然坐起來,眼淚緩緩地流淌,卻努力開口:“曦,我真的禁錮了我一輩子?你怎麽這麽老了?我,也一定老了吧?老了,也好,我不逃了,我還是討厭你,可我不逃了,你得繼續寵著我,或許,有一天我會,會愛上你……”

    人影抬手,覆上唐七糖的額,很快放下來,一把蒼老的聲音溫和的問:“孩子,你醒了?要喝水嗎?這,是怎麽了?”

    唐七糖滿臉的淚,朦朧視線裏,人影高大的站在床邊,青色的短打下,粗黑的手有些遲疑的相互攪著。

    唐七糖茫茫然的拿手背擦著眼睛,看看自己的身體,似乎還是那件穿了許久的黑布衣,她遲疑著,再看看眼前的人,看了好久,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忽然從高高的地方掉下去,摔得彈起來再掉下去,疼得無法呼吸。

    她再抬眼,定定的看眼前的人。

    他,有著和衛曦之幾乎一樣的眼睛,隻是眼角都是皺紋,他有著幾乎和衛曦之一樣的臉型,隻是臉上都是溝壑。

    他的皮膚蒼老成棕色,留了一些長須,灰白的垂在胸前,頭發也幾乎全白了,卻腰背挺直,連這樣背手站著的樣子,都像衛曦之,老了的衛曦之。

    看著他,唐七糖仿佛以為自己看了一輩子了,以為自己和衛曦之都老了,以為自己一覺醒來,已是百年身!

    可原來不是,終究不是,這是個老者,長得像衛曦之的老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念他了,才以為這老人像他,還是因為這老人像他,自己才想衛曦之?

    唐七糖努力的睜著眼睛看人,淚水卻不爭氣的彌漫了滿眼。

    老人微彎了腰,湊近唐七糖,溫和的問道:“孩子,你可是遇到了什麽事?你一個人在林子裏,到底要去哪裏?你的家人在哪裏?可要我送你回去?”

    “這林子裏不要說毒蛇猛獸,就是被那些小蟲子咬一口,也不是說笑的。孩子,你可有傷到哪裏?我姓阮,你可以叫我阮老伯,你,叫什麽?”

    老人問著話,自一旁的木桌子上取了水來,遞給唐七糖。

    他的手骨節粗大,大拇指生硬的往外翹著,似乎受過傷,唐七糖緊盯著他的手,眼前卻浮現的是衛曦之那白皙修長如女子的手。

    好久,她眨了眨眼,大顆的眼淚掉下來,卻伸手接過那竹子做的水杯,沙啞著嗓子說了聲:“謝謝。”

    一口氣喝了一大杯水,唐七糖的眼淚也努力的咽了下去,拿手擦了擦嘴角,抬頭道:“我叫唐七,多謝阮老伯救了我,請問,這是哪裏?”

    阮老伯著一件青布勁裝,雖舊,但細看,那衣服做工極考究。

    他退後些,在一旁的木凳子上坐下,坐姿威嚴,話語卻溫和:“年輕人客氣了。這山脈,叫三娘子山,從遠處後,是高高的三座山峰,可其實,連綿著幾百裏,隔開了兩個國呢,這山林裏極少人來,蟲子特別多,一不留神,就無知無覺倒了下去,我在這住了近十年,還第一次看見像你這樣膽大,一個人進來的呢!”

    “蟲子?哦,我在路上倒是看見好些蟲子,可它們都挺乖的,輕易不咬人,我就是……餓的……”唐七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怎麽變成多愁善感的人了,這都不是自己了!

    “我看也是。你這孩子怎的瘦成這樣?膽子還這麽大!倒是少見。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吧?附近三十裏內沒有人家,即便獵戶,平時也不敢獨自來這裏打獵的。”

    “我,不是。我從很遠的地方來。那阮老伯,您又是怎麽在這裏的呢?”

    “我?我和別人不一樣,我大半輩子就在這附近過的,如今我老妻葬在這裏,我便守著這裏陪她了!”

    “老伯一個人住這裏?你不孤單嗎?”

    “孤單?怎會!我不是說了嗎?我老妻葬在這裏,我怎麽會孤單。好了,孩子,我看你該吃些東西,我去拿粥給你。”

    阮老伯站起來,往那木門外走去,可他那背影都像衛曦之,連走路都有些像。

    唐七糖看著這背影,深深地歎了口氣。

    老人拿了些粥過來放在桌子上,招呼唐七糖過去吃。

    粥裝在木頭碗裏,黑乎乎的並不好看,可許是餓了,唐七糖覺得吃起來倒還好,便也不客氣的把一碗粥給吃了。

    老人收拾了東西,又過來和她說話:“唐七……公子?你真不想和我說說,你要去哪裏?”

    唐七糖看出了他的遲疑,對她身份的遲疑,但這老人十分識趣,沒有硬要戳破的樣子,唐七糖便含糊道:“您叫我小七好了。我不是不想和你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裏。我隻知道,我要一直往西南方向走。”

    “哦?西南方向?為什麽一直要往西南方向走?”

    “說來恐怕老伯不信,我得了一個怪毛病。它一定得往西南走,要是不往那邊走,隔幾天,它就能讓我頭疼的死去活來!我就沒辦法,隻好往西南走。”

    “西南?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去藍輿聖殿找聖女給你治病吧?”

    “藍輿……聖女?我不知道啊!有人能治我這病?”

    “能不能治你這病,我不知道,但藍輿聖女肯定會治病療毒。隻是,一般人見不到她啊!”

    “老伯,您,您再給我講講,這聖女到底什麽情況?我,我,哎呀!難道我這病它自己知道要去哪裏找她?”

    唐七糖語無倫次起來,這怪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方向還有時間,簡直怪得不要不要的,如果它真認識這聖女,要自己去找聖女,唐七糖現在都願意相信它了。

    阮老伯皺皺眉,看著唐七糖,有些為難:“小七是吧?小七,先別說聖女了!就你這模樣,要翻過三娘子山,進入藍輿,都是極不容易的事,你倒真是無知無畏啊!聖女,是藍輿很隱秘的事,我也隻知道她隻要一滴血就能救人,但輕易求不到她,別的也不太清楚了。”

    “啊?一滴血就能救人?藍輿……”

    唐七糖嘀咕著,心裏也很茫然,什麽地方不重要,什麽人也不重要,可關鍵是方向對啊!那行吧,自己就去找這個什麽聖女吧。聖女,聖殿,聽起來,好牛叉的樣子,或許真能治這個病呢?

    唐七糖便說道:“事在人為,若這聖女真這麽神奇,我便去找找她吧。還請老伯指點指點怎麽走?”

    阮老伯不禁又上上下下看看她道:“你這副樣子,隻怕不行吧?風吹吹便倒了似的!這林子裏,多少危險?別說你去治病了,隻怕半路上跳出頭野豬來,也能撞翻了你!還有啊,你可知道,藍輿人,慣會養些蠱蟲,若是不小心被蠱蟲咬了,那可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藍輿聖殿哪是那麽好去的?”

    看著老人酷似衛曦之的臉,唐七糖隻覺得這老者很是親近,可他說的這麽危險,唐七糖也有些嚇到,看來自己還真是無知者無畏,一個人在林子裏走了這麽久,竟然沒有什麽事,可現在這老伯這麽一說,她倒有些不敢走了。

    她皺眉想了想說:“可是,阮老伯,我不走不行啊!我這病,它一定得向那邊走,若是我走了一天,倒是能歇一天,可我要是不走,就會疼死的!比起疼死,被蟲子咬死,還能少些痛,我也沒有辦法。”

    “還有這樣的怪病?……這倒是像藍輿人的蠱了!孩子,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蠱而不自知啊?”

    “啊?不,不能吧?”

    唐七糖愣愣看著老人,有些傻去了,不是吧,蠱?自己中了蠱?怎麽可能?

    她的愣,倒看的老人有些同情,他那和衛曦之極像的眼眸中流露出同情,看得唐七糖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隻聽他說道:“小七莫怕,我也隻是瞎說的,到底是不是,那可說不好。不管怎樣,如今你這身體,要往林子裏去,隻怕不成,你先和我說說,你能歇多久呢?要是不嫌棄的話,你便先在這歇幾日,我也好和你說說怎麽走?”

    唐七糖腦子裏暈乎乎的,看著老人的眼睛,不禁乖順的說道:“老伯,我聽你的,我已經記不清往那方向走了幾日,但七八日是定有的,那我便可以歇上七八日,等我疼了,我再走。”

    “如此甚好,你歇一會兒,我去打些野味回來吃。”

    “阮老伯,我和你一起去。”

    “你剛好一些,今日便先不去了,明日開始,我帶你在林子裏走走,也教你一些在林子裏生活的小本事,可好?”

    “多謝阮老伯。”

    唐七糖忐忑著,在老人的木屋子裏暫時住下來。

    趁著老人出去打獵的這辰光,唐七糖細細的打量起這木屋子來。

    屋子分了兩間,一間就是自己現在住的這房,粗糙的木桌木椅木床,沒有什麽多餘的擺設,簡簡單單,卻質樸幹淨。另一間更寬敞一些,有灶台,有又長又大的長桌子,上麵擺著各種木工工具,牆上掛著好幾張弓,還有些長矛羽箭之類的東西,箭頭擦得鋥亮。

    唐七糖想了想,主動將那長桌子清理起來,把那上麵的東西收拾到一邊,準備晚上就在這長桌子上過夜,畢竟人家救了自己,收留自己,再占著人家床鋪,實在說不過去。

    收拾到一半,桌子上顯出刻的一行字來,唐七糖拿手抹掉一點灰,略微識別,便看出來是“青雲有誌一聲鳴”七個字。

    唐七糖念叨了幾句,或者覺得這幾個字有些熟悉,唔……這詩,自己在哪裏看見過呢?一定看見過,可是,是在哪裏呢?

    似乎有些久的記憶,一時想不起來,唐七糖狐疑著繼續收拾東西。

    看看那灶台,有水,也有些剩的粥,她便主動清洗起來,洗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了,一句詩脫口而出:“峰回路轉九重關!”

    門口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回頭,卻見阮老伯手撐著門框驚訝的看著她。

    唐七糖正想招呼,阮老伯卻忽然飛身撲過來,一把抓了她的衣襟,那酷似衛曦之的臉沉著,問道:“你是誰?”

    唐七糖嚇了一大跳,這老人身影真快,和衛曦之有一拚了!對,衛曦之!對,我知道他是誰了!

    唐七糖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一邊拉住自己的衣襟,一邊說道:“阮老伯,我知道你是誰了!”

    老人有些棕色的眸子縮了縮,呼吸有些急,手又緊了緊,聲音卻沉穩下來:“哦,我是誰?”

    “您一定是衛曦之的外祖!您應該是鎮,鎮西侯!您一定是。”

    唐七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興奮,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對眼前的老人更添了敬重,她靠在灶邊,沒敢掙紮,眼睛望著老人,興奮得說道。

    老人眸光深沉,一直這麽看著唐七糖,忽然一把放開她,人卻沒有動,問道:“你,到底是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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