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九章 黃河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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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好友shajia的打賞~~)

    中國北方,四月份是冬小麥收獲的關鍵時節,農民一般都在田間地頭忙碌著,山陝交界處靠著黃河西岸的臨晉一帶,情況恰恰相反,農戶三五成群,懶洋洋的坐田埂上曬太陽。

    那低矮參差不齊的麥子,幹涸龜裂的土地,灰黃顏色的天空,讓人提不起半點幹活的興致。

    從這裏過黃河是山西,山西是唐堯故國,中華文明的起源地之一,本是水草豐美之處,但關中經過幾千年的過度開發,水土大量流失,土地沙化嚴重,農作物的產量低的讓人絕望。

    一般年份,小麥畝產隻有五六十斤,極端年份,還有過三十來斤的紀錄!

    忙活一年,這麽點收成,其中的六成還要上繳給大順朝!

    “柱子,別睡了,下田把草除一除,怎麽著也快收了,能打點麥子總比啥都沒有好,否則軍爺那兒也不好交待。”

    一名三十來歲的漢子用腳踢了踢身邊的青年,翻身坐了起來。

    那名叫柱子的青年嘀咕道:“德貴叔,俺昨晚喝的稀,早上還喝稀,頓頓喝稀,沒力氣幹活啊!”

    “是啊,是啊!”

    不遠處,一名叫曹麻子的瘦麻杆附合道:“俺們一年就那麽點麥子,黃河裏的魚又絕種了,怎麽吃都不夠,以前闖王在關外打仗的時候,大夥兒天天盼著闖王回來,帶領大家過好日子,可現在闖王回來了,建立了大順朝,這日子還不如以前呢。

    給老爺種地,隻交四成地租,可是給闖王種地,卻要交六成啊,這闖王比老爺還要黑啊,咱們天天喝稀,這鳥日子啥時是個頭啊,我聽說早幾十年,江南就一天三頓了,一頓稀,兩頓幹,聽著就叫人眼饞,哎,你們說一天三頓飯,是個啥滋味兒?”

    “我呸,還老鄉呢,老鄉坑老鄉!”

    “什麽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草他娘的筆,全是騙人的!”

    一股怨氣憑空滋生,佃農們紛紛破口大罵!

    漸漸地,又如泄了氣般,陸續閉上了嘴,想象著傳說中的江南天堂,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很多人更是肚皮咕嚕嚕一陣亂叫,別說一天三頓,能每天吃上一頓幹飯,那都是做夢才會有的好事啊!

    “別做夢了,下田幹活吧!”

    德貴叔歎了口氣。

    “誒?是趙秀才,他怎麽來了?”

    曹麻子突然指向了田埂遠處,一個單薄的身影匆匆而來。

    趙秀才是讀書人,卻不是秀才,連童生都不是,隻因讀了些書,在縣裏教小孩識字,所以被當地村民稱作秀才,如他這樣稍微有點文化的人,教書可以勉強糊口,不用下地幹農活。

    趙秀才走的心急火燎,很快來到近前,二柱子問道:“趙秀才,哪陣風把你吹來了?你不在縣裏呆著,跑這兒幹嘛?”

    趙秀才半蹲下身子,神秘兮兮道:“我給大家送造化來了,就看各位敢不敢要!”

    造化?

    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佃農能有什麽造化?

    反觀當今天下,烽煙處處,除了拉一票人馬造反,還能有什麽造化?

    人人麵色,均是一變!

    德貴叔向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道:“我說趙秀才,你不是要造反吧?大順朝別的不多,就是兵多,看在同鄉的份上,咱們也不告發你,你趕緊走吧,全當沒這事。”

    “嗯嗯!”

    眾人連連點頭。

    “嘿,德貴叔,瞧你這話說的?”

    趙秀才怪叫一聲,輕蔑的笑道:“我姓趙的真要造反會來找你們這些慫貨?我確是給大家送造化來的,我問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蕩寇軍?已經打下了北京!”

    “我知道!”

    曹麻子立刻舉手道:“蕩寇軍的名頭可響著呢,在東邊混的風生水起,各路堂口有好漢幾十萬,聽說闖王都在蕩寇軍手裏吃了大虧,還把大明皇上給抓了!”

    “你就吹吧!”

    二柱子不屑道:“皇上不是在紫禁城裏住的好好的嗎?”

    “你懂什麽?”

    曹麻子壓低聲音,得意洋洋道:“那叫軟禁,聽說過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候沒?明朝皇上就是被挾持了,蕩寇軍的大當家抓了皇上,住在紫禁城裏,想那紫禁城中,萬千佳麗任他選啊,聽說大當家夜夜睡龍床,左手抱皇後,右手摟貴妃,啊呀呀,那都是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啊,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二桂子向往的問道:“可有村口的桂花娘漂亮?桂花娘也就是皮膚黑點,嗓門大點,腰身粗點,還有口齙牙,模樣還是挺周正的。”

    “這……”

    曹麻子撓了撓後腦殼道:“應該比桂花娘漂亮一點吧……”

    中國人都有打探隱私的癖好,尤其是宮幃秘聞,一時之間,曹麻子仿佛變身成了江湖百曉生,越說越得勁,就連趙秀才明知道曹麻子在胡扯,都是忍不住把耳朵湊了過去。

    對於平民百姓來說,最喜歡聽與帝王將相有關的愛情故事,在這類故事裏,那一個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具備了豐滿的血肉,才和他們一樣,具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哈哈哈哈~~”

    趙秀才終於受不了曹麻子的胡扯,哈哈大笑:“我說曹麻子,你從哪兒聽來的?亂嚼舌頭根也不怕掉腦袋?”

    曹麻子訕訕笑道:“這不是大夥兒都不會說嗎?可是?”

    “那是,那是!”

    附和聲紛起。

    “好了,既然大夥兒都知道蕩寇軍,現在我和你們說正事,與蕩寇軍有關,都聽好!”

    趙秀才突然收起笑臉,從懷裏掏出一份布告,念道:“大明內閣暨蕩寇軍司令部聯合公告:我軍已於崇禎二十年冬光複位於越南北部的交趾布政使司,將當地越南人驅趕一空,現該地空曠無人,大片良田閑置,故麵向全國發出公告!

    凡是願意遷居交趾者,不問男女,不分老幼,不計來源身份,每人分發良田十畝或山林五十畝,由交趾布政使司與當地駐軍協助安家,前三年免賦稅,三年後除正稅,無額外捐派雜稅,勞役年不超過三十日,日最大四個時辰,由交趾布政使司解決膳食。

    同時,交趾布政使司麵向全國招驀三千名各級官府公務人員,要求識字,不迂腐,不守舊,能接受新技術、新思維,自覺服從朝廷規章製度,稟性誠實,肯吃苦,一經錄用,待遇從優。

    另單身男子,根據年齡許配四十歲以下越女一名,目前共有越南女人四十萬,良田五十萬頃,數量有限,先來先得,不得挑撿,服從分配,欲來從速!”

    “轟!”

    佃農中炸開了鍋!

    “什麽,這是真的嗎?發田發地還發女人?”

    “俺聽說南邊至少一年能種兩季水稻呢,每畝至少能打兩百來斤,十畝就是兩千來斤,每年兩季,那是五千斤啊,俺每天撐開肚皮吃兩斤可好?還能結餘四千多斤哪!”

    “是啊,前三年免稅,三年後隻征正稅,這可比咱們守在黃河岸邊種麥子強多了,真要是過去分上田,稍微勤快點,家裏的稻米都吃不完啊。”

    “俺快三十了,麻個比,說出去也不怕丟人,不但到現在沒討上媳婦,就連女人褲襠裏長啥樣都不知道,我去,我去,我立刻去!”

    每個人極盡興奮,大聲喧嘩,渲瀉著對於土地和女人的渴望,眼睛都變綠了,至於布告提到的不得挑撿,服從分配,被自動忽略。

    窮的光屁股,一天兩頓稀,哪還管婆娘的美醜,是個雌的就可以了。

    在這些佃農的眼裏,還有什麽能比蕩寇軍的一紙公告更有資格稱作造化呢?

    廣大底層民眾的要求並不高,有飯吃,有屋住,有女人曖床,手頭再有兩個餘錢,而這一切,隻要去了交趾就可以得到。

    足足叫嚷了小半個時辰,或許是喊累了,喊渴了,喧鬧聲才漸漸小了下來。

    德貴叔帶著絲疑惑問道:“趙秀才,你這布告從哪來的?咱們都不識字,你可別糊弄大家啊?”

    仿佛受了羞侮,趙秀才臉一沉道:“是我在縣裏撿到的,信不信由你們,我好心來通知鄉裏鄉親一聲,大家路上有個照應,還反倒不落好了?你們看看,上麵蓋有蕩寇軍司令部與朝廷的印鑒,看清楚!”

    趙秀才把布告攤出,眾人湧了上來,在布告的尾款,蓋著兩個印章。

    二柱子又問道:“趙秀才,你也要去?你在縣裏能落口飽飯,家裏還有婆娘暖床,你不屬於單身男人,蕩寇軍不會發婆娘給你,你幹嘛還要跑那麽遠?從陝西到交趾得上萬裏吧?”

    趙秀才笑而不語,一副神秘莫測樣。

    曹麻子道:“這還用問,交趾需要招驀三千名官府公務人員,趙秀才識字,他是衝那三千人去的,要是被聘上,以後就是官老爺啊,趙秀才,可別忘了鄉裏鄉親啊!”

    “怎麽會?我趙秀才是那種人嗎?”

    趙秀才拍著胸脯,仿佛他注定會被聘上一樣。

    又一個人提醒道:“趙秀才,你和咱們不同,咱們過去是種地,不管在大順朝還是大明朝,都是農民,而你去了,就是反賊,將來闖王殺過去,是要抄家滅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