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遇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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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大偉坐在賭場旁邊的小飯店,就著幾樣油膩的小菜喝酒,看到女兒進來,指指桌子對麵的座位,讓她坐下,自顧自地又拿了一個杯子,給她倒了一點點白酒推過去。

    “爸爸,該回家了。”

    刺鼻的劣質酒味讓桑紅皺眉,她小聲說著,想要推開那杯酒,卻沒有那樣做。

    隻能坐在那裏兩隻手摸著酒杯想主意,如何在他沒醉倒之前,把他勸回家。

    麵對暴躁無常的桑大偉,她一貫都是全身心戒備著,一點子小性子都不敢顯露。

    桑大偉抬頭不耐煩地瞪她:“喝了!”

    說完夾了一大筷菜仰頭塞進嘴裏,格嘰格嘰地發出很脆的咀嚼聲。

    “不想喝——”桑紅出聲抵抗。

    “喝了,爸爸有話和你說。”

    桑大偉咬著牙瞪她,眼睛發紅。

    桑紅擰了眉頭瞧過去,旋即垂眸掩飾心底的憤怒,故作乖巧地低頭看了杯子。

    桑大偉坐在她的麵前,咀嚼聲更大了。

    她一度都在懷疑,爸爸是不是上輩子就是騾子是馬之類的牲畜,所以才能毫無羞恥心地發出如此巨大的咀嚼聲。

    她悄悄地低了頭,周圍的視線她很熟悉,嘲弄的、蔑視的、諷刺的,同情或者鄙夷不屑的,反正都是讓她難受得恨不得埋了自己才好。

    她很想站起來,跑出小餐館,遠離這個帶給她屈辱感的男人。

    可她不能,對麵坐的可不是秦洛水那樣的無權支配她的溫婉的陌生人。

    爸爸對她一直都十分凶惡蠻橫,雖然他很久都不再對她動用拳腳,可是,她骨子總是對他存著膽怯。

    對,就是膽怯,雖然她不願承認,可是,她一直都在苦練拳腳,難道不是想著有朝一日,把這個折磨她們娘倆的男人揍得鼻青臉腫?

    桑大勇那跋扈又焦躁的眼神,時時提醒著桑紅他的無能和不堪,真想兜頭把酒潑到那臉上,當然隻是想想而已,畢竟那是她親老爸。

    如果她現在敢走,她能斷定他一定會追過來,揪住她的頭發,給她一個大嘴巴,那時,連裏子都不會有了,更何況麵子。

    她幾不可聞地歎口氣,抬頭客觀地審視他。

    灰色的不辨質地的皺巴巴的上衣,頭頂稀稀疏疏的頭發已經遮掩不住發紅鋥亮的頭皮,鼻頭也紅紅的,臉頰的肉可憐地垂著,透著嗜酒過度的頹廢。

    她無法理解,媽媽為什麽會嫁給這樣一個人。

    一個暴怒無能,乏味又毫無責任感的男人。

    桑大偉又卡擦卡擦地吃了幾口蔬菜,咽下幾杯酒,晃晃酒瓶空了,他遺憾地咂咂嘴放下,拿著殘餘一點點酒的杯子探手碰了碰桑紅麵前的酒杯:“來,咱爺兒倆幹一個。”

    桑紅在他的逼視下,抿抿唇仰頭把杯子裏的酒倒入了喉嚨,一股**滾燙的衝勁直衝肺腑,幾乎本能就要湧出,她抿緊唇強迫自己咽下。

    咽下酒,咽下不甘。

    “再拿一瓶白幹來。”桑大偉粗聲大氣地抬臂向著櫃台吆喝。

    桑紅探手按住他的胳膊:“別喝了,你不是有話要說。”

    一麵側頭對應聲的服務員擺擺手,那胖女人會意地收了取酒的動作。

    桑大偉接觸到女兒的目光愣了一下,惋惜地咂咂嘴,鮮見地沒有惱羞成怒,甚至還慈祥地笑笑丟給她一炸雷:“醫生說你媽的心髒搭橋手術,不能再拖了,這個月就是她的大限。”

    桑紅呼吸一窒,手指緊緊地摳到肉裏。

    “我也在想,就這樣不管她,讓她清清靜靜地去了,也勝過好死不活地躺著,可她還不到四十五歲,我怎麽忍心!”

    不忍心你還不管她到處濫賭,她冷眼瞧著等他說下去。

    他很老相,佝僂著背,苦著臉,聲音有些嗚咽,他是不好,可他畢竟也生養了她,是她最親的人。

    “她當年不顧家裏的阻攔執意要嫁給我,我也曾發誓要一輩子都疼她愛她的,早知道她的身體會在生了你之後成了這副模樣,打死我都不願意讓她懷孕,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

    淚水亮亮地順著他臉上的溝壑蜿蜒。

    桑紅瞬間有些絕望地瞪著麵前的這個男人,他在說什麽?在控訴她為什麽要存在嗎?

    他一貫都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類似的話也說過無數遍,可都沒有今天這麽刻薄。

    桑紅忍著淚,指甲掐得手心痛到發木,口氣涼薄:“我是不該生下來,可現在說這個問題,顯然無濟於事,媽媽的手術費怎麽借?”

    “怎麽借?有借無還,我哪裏還能借來錢?”

    “需要多少?”

    “三十萬。”

    “那麽多!”桑紅有些絕望了,這數目對她來說不啻於天文數字,她甚至想著,把她和爸爸一起賣了,恐怕也弄不來這麽多錢。

    “手術風險極小,醫生說她的心髒搭橋之後,最差的程度也是會生活自理,甚至到樓下轉轉看看,都可能做到。”桑大偉兀自憧憬著美好的前景。

    “弄不到錢,說這些做什麽!”

    “紅紅,隔壁開賭場的王金花倒是願意借錢給我們。”

    “王姨?她願意借這麽多錢給我們?”

    桑紅震驚,那女人和他們非親非故的,說交情,多不過爸爸是她賭場的常客而已,而且,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爸爸,找不出一絲值得人高看信賴的地方。

    “嗯,隻是,她說了,要讓你幫她做件事,事情要是順利,這錢就不用還了,包括我以前欠她的賭賬也都不用還了,還再追加五萬塊給我們。”

    桑大偉小心地看看女兒,這事情還是要靠她了。

    桑紅愣了,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女,這麽高的籌碼,要她做的事情會簡單嗎?

    當即寒聲道:“她倒是個好心的,她說的那件事情是什麽?”

    “這我打聽不出來,她說讓你今晚去找她談。”桑大偉第一次麵對著女兒低了頭,他也忐忑不安,卻隻能一籌莫展。

    “好,我現在就去找她。”

    桑紅不是不知道人心險惡,可是,她退無可退,這筆錢就是她媽媽的命!

    “爸爸,你先回家吧。”

    桑紅起身拉開椅子要離開,被桑大偉一把抓了胳膊,他表情為難地掙紮著,許久說:“紅紅,要是她的條件太苛刻了,咱就不借了,你媽的命就這樣,你不需要毀了自己來成全她,她知道了還怎麽活下去?”

    桑紅回頭看著他,他這是在擔心她嗎?

    當即咧開嘴諷刺地笑笑:“那就不讓媽知道好了。”

    裝修豪華的賭場包間裏,王金花和手下的一個姿色出眾、穿著暴露的女職員正陪著兩個貴賓打麻將。

    身穿黑色工作服的服務生進來附耳對她說了一句話,她皺皺眉頭,轉而眼珠一轉,笑了道:“讓她進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