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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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陽王死得挺冤枉的,看起來似乎是一樁意外。
據說他離開肅寧郡王府別院後,就以心情不好為由,拉了蜀王世子做伴,跑到什刹海附近的一處酒樓裏,包了個二樓臨水的雅間吃酒解悶。期間他們叫過一個小唱,但時間不長,沒半個時辰就被打出去了。
據這小唱事後跟官府的衙役交代,當時山陽王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與蜀王世子說起他近幾年的艱難生活,說得都快哭了,接著又罵起了宗人府的幾個主事官員,也罵從前交好過的宗室長輩,覺得他們近年來變了臉,不肯再關照他,實在太過無情無義。興許是因為山陽王的言辭已經涉及到比較敏感的話題了,蜀王世子那時就把小唱打了出去,還特地多給了她二兩銀子,讓她不要把聽到的話說出去。
再然後,便是將近二更時分了。山陽王已然喝得大醉,起了酒瘋,跑到窗邊打開窗子,嚷嚷著叫喚新上任不久的城衛副統領楚正方,說他知道後者的秘密,叫後者小心些。這時候正好楚正方本人帶著一隊士兵在附近走過,瞧見山陽王酒瘋的模樣,眉頭大皺地打人來問是怎麽回事。山陽王也不知是不是害怕了,還是怎麽的,就這樣從窗邊翻了出去,掉進了什刹海裏。
這時候正月才剛過去,天氣還挺冷的,什刹海水麵的冰都還未完全融化。山陽王就這麽栽倒進去,人又醉得厲害,立時就沒了聲息。等到他帶的隨從、城衛的士兵與酒樓的夥計三方合力,把他從水裏撈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全身凍僵了。酒樓掌櫃請了大夫來瞧,說是已經斷了氣,救不活了。
屍送回山陽王府後,山陽王妃哭得驚天動地,卻怎麽都沒法將人救回來,便把怒火都泄到了隨從身上。酒樓的掌櫃夥計,同行的蜀王世子,還有傳聞中被視作山陽王今日心情不好的源頭的肅寧郡王趙陌,都被她哭罵了個遍。
當然,以趙陌如今的身份地位,山陽王妃也就是在家人麵前哭罵幾句罷了,還不敢真的在公眾麵前鬧得太厲害。真正被她當成軟杮子罵人的,還是酒樓與蜀王世子這兩方。
誰叫酒樓的掌櫃與夥計是平民百姓,而蜀王世子則是失勢的宗室,又是晚輩呢?
隻不過,等到後來酒樓方麵托人捎了話過來,道他們背後的東家也是有頭有臉的貴人時,山陽王妃罵的對象就隻剩下蜀王世子了。
趙陌在家聽了一晚上的消息,隻覺得莫名其妙。
什麽叫他是山陽王心情不好的源頭?山陽王頭一回上他家,無端端把他的東西給摔壞了,賠了禮,也賠了東西,他都沒給過山陽王一個白眼,仍舊是客客氣氣把人送出來的,禮物也都收了。山陽王憑什麽因為他而心情不好?如果是為了那送出來的禮物,難道那不是對方早就打算好要送他的?原本給未婚妻準備的禮物叫對方摔了,他都沒生氣。對方表現得如此象是個大逆不道的罪人,他還好心幫著調查真相,不叫對方受冤屈呢,怎麽就糊裏糊塗被潑上了這樣的汙水?真是豈有此理!
次日趙陌一大早就進了宮,去尋太子。在他們現了山陽王行為可疑的當天,山陽王就糊裏糊塗地死了,這事兒不可能是巧合!他們得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太子的表情也是滿臉的一言難盡:“今兒早上,底下人報上來的時候,孤還以為是弄錯了。昨兒孤心裏鬱悶,沒有多管就離了你家,回到宮中後,才越想越不對勁,覺得山陽王不象是那個罪魁禍。正與父皇商量了,要把人召進宮來細細問過呢,誰知他就死了呢?底下人說是意外,孤卻是不信的。天下間哪裏有那麽多的意外?!”
趙陌道:“侄兒也是這麽想的,隻是在家裏能聽到的,都是外頭能打聽來的消息,隻能進宮來問問殿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子道:“孤正要往父皇那兒去,你索性一塊兒來好了。父皇上,傳召了蜀王世子與楚正方等人,還有順天府尹帶來的酒樓夥計與山陽王府隨從的證詞。我們一塊兒來參詳參詳吧。”
趙陌本來還想問問太子,是否聽說了袁同知那邊後來傳回來的信,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沒必要著急,袁同知在通知他之前,肯定已經把實情報到皇上那裏去了。太子不管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反正早晚會知道的。
皇帝那裏,人到得頗齊,顯然皇帝也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還將太後、宗人府的幾位主官與休寧王等幾位宗室裏年高有德的長輩請過來,做個見證,山陽王妃一身縞素站立在太後下手側方,連個坐位都沒有。她身後還有個太後身邊侍候的嬤嬤,替她抱著年紀尚幼的山陽王獨子——皇帝至今還沒提到這孩子是否能繼承亡父的爵位呢。
趙陌隨太子前來,見到這個場麵,立刻就收斂了氣勢,務必表現得象是個低調的小輩,時刻表現著自己的無辜。
皇帝控場,一個個地開始問了。
先問太子,山陽王與蜀王世子隨他同往肅寧郡王府別院,是什麽緣由?什麽時候去的?什麽時候離開?期間是否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太子、肅寧郡王趙陌與蜀王世子皆在場,清楚地說明了當時的情況。山陽王其實說不上受了什麽委屈,山陽王妃聽完,也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自然不敢再明裏暗裏抱怨趙陌什麽,倒是朝蜀王世子的方向多瞧了幾眼。
山陽王從肅寧郡王府出來後就心情不好,這事兒是蜀王世子跟人說的。她就算誤會了肅寧郡王,那也是他的錯!她一個婦道人家,剛死了老公,孩子還小,其他人怎麽好意思跟她計較?
沒人跟她計較。趙陌隻需要說清楚自己的部分就可以了。隻要沒人往他頭上潑汙水,這事兒跟他沒什麽關係。
皇帝就問蜀王世子了:“你跟人說,山陽王離了廣路家後就心情不好,這是怎麽回事?”
蜀王世子其實沒有預料到皇帝會這樣召集齊各方人馬,當麵訊問對質的,這令他沒辦法當著眾人的麵繼續對個別人混淆視聽,但又不能反口改供詞,隻能含糊地表示:“王叔不曾說得分明,隻是模模糊糊抱怨,原本盤算好的事做不成了。臣侄原本還以為王叔說的是他摔壞了肅寧郡王的東西,怕肅寧郡王生氣,不肯答應他請求的事,便安慰了王叔幾句,說肅寧郡王不是那樣的人,今日待他也和氣,讓他隻管放寬心。王叔說,臣侄根本不懂他在煩惱什麽。臣侄問他,他又不肯明言,隻一個勁兒地喝酒澆愁。去肅寧郡王府之前,王叔從來沒有這樣過,因此臣侄便以為,他是在肅寧郡王府中遇到了什麽挫折,所以才會心情不佳……”
在某些知道“內情”的人聽來,蜀王世子的說辭也許會讓他們懷疑,山陽王其實是在摔了機關匣後,現內裏沒有偽造的那些書信,再加上三名北戎密諜或死或被擒,計劃受挫,才會心情不佳吧?
趙陌暗中盯了蜀王世子幾眼,又去看皇帝與太子的表情。皇帝麵上淡淡地,看不出有什麽想法,太子倒是有幾分訝異,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麽異樣。不知太子殿下是否相信了蜀王世子的話?
當趙陌暗中觀察的時候,蜀王世子又提到了他與山陽王前往酒樓吃酒的經過:“王叔想要尋個地方喝酒,說是在家裏喝,王嬸會管著他,他又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心情不佳,便問臣侄可知道有什麽好去處。臣侄哪裏敢帶王叔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兒?倒是有一處常去的酒樓,東西還幹淨,夥計也懂得規矩。臣侄就請王叔一塊兒去了。原本是想去臣侄常定的一間雅間的,王叔卻吵著說,要去能登高望景的地方,海子水麵開闊,他看著景兒喝酒,心情也舒暢些。臣侄也不好勸王叔什麽,就讓夥計帶路,去了二樓的雅間……”
再後來,便是他們叔侄二人對飲的事兒了。這一部分除了蜀王世子的證辭,還有山陽王妃從自家下人處問來的話,以及順天府尹審問眾多證人得出來的供詞,說得頗為詳細。
蜀王世子沒讓夥計在跟前侍候,等酒菜上完,就把人打出去了,叫兩人的隨從負責斟酒。等山陽王幾杯酒落肚,起了興頭之後,蜀王世子就讓自己的隨從帶著對方的隨從,在樓下另開一席,說是他請客,還親自執壺為王叔勸酒。他如此好客,當時興頭正好的山陽王又怎會不接受呢?山陽王的隨從後來見他叫了小唱,便以為兩位主兒要在雅間裏玩些什麽上不得台麵的勾當,不想要下人在跟前礙眼,都自以為機靈地吃喝去了。山陽王府處境不佳,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沒多少大吃大喝的機會。難得遇上蜀王世子這麽個財主,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接下來的事,有那小唱做證,事情基本也是清楚的。宗室長輩與宗人府的官員們知道山陽王醉後大罵他們的事,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山陽王妃見狀,也慫了,低著頭抹著淚,一聲不吭,心裏卻在暗暗地埋怨自家丈夫:不管有多少的煩心事,要喝酒為何不回家裏喝?鬧得如今性命都丟了,還得罪了一圈人,這叫他們孤兒寡母日後怎麽活?!
當順天府尹將小唱的證詞宣讀完後,便稟報皇帝,直到山陽王酒瘋從二樓窗台上栽進水中為止,都沒有相關證人能提供任何供詞了。因為這一段時間裏,知道山陽王做了什麽的,隻有與他同在一個雅間裏的蜀王世子一人。
而眼睜睜看著山陽王越喝越醉,卻未能及時阻止他的,也隻有蜀王世子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他的臉上,神色各異。蜀王世子見狀不由得心下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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