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君失薔薇我失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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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男人在堂屋桌上趴著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12師的調令下來,他要回上海去任職。

    高峰儀大概巴不得他馬上走,楊衛國心裏清楚,他們之間的臉皮算是撕破了。

    走就走吧,不礙別人的眼。

    楊衛國決定最後一次開軍車上珞珈山去接一位姑奶奶。

    M城曆史係教導辦公室。

    教導主任聽到他的來意,頗為意外:“小冷同誌已經辭職離開了,她說她父親病了,要回家去。”

    “病了?”

    楊衛國錯愕,“打擾了,主任。”

    男人空手而歸,心裏閃過一絲失落。

    楊衛國萬萬沒有想到冷暮雨居然辭職離開了m城大學,她老頭子真的病了?

    男人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母親接電話的時候,語氣裏頗有埋怨:“冷先生身體好得狠,帶領考古隊外出考察去了,你們夫妻倆在幹什麽呀?結婚這都多久了,孩子都沒有一個,我聽你爸說,老陸家的兒子,婚沒有結,但是孩子已經打醬油了。”

    楊衛國無心聽這些,準備掛上電話,誰知,母親補了一句:“幫我給暮雨捎句話,叫她不要忘記她的本職工作,生兒育女是一個女人的天職,這幾年,我已經跟她重複了很多遍了,這孩子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做。”

    “你說什麽?”

    楊衛國眼神狠戾起來。

    母親卻絲毫不懼,在電話裏大聲頌揚著:“媽哪句話說的不對?我們楊家對她不薄,你可知道冷先生下放的那些年,她跟她的弟弟妹妹日子過得有多艱難,說起來冷家還有兩房,可是沒有一房是願意伸出援手的,若不是我看她可憐聰慧,你父親又跟冷先生交情深厚,斷不會出手相助。”

    “你幫都幫了,還講那些做什麽?”

    楊衛國聽得心煩,那個死丫頭本來就敏感,又受不得氣,稍微說點侮辱人的話就要自殺。

    想到這裏,他心一沉。

    兩年前,自己不過是說了句玷辱她名節的話,她就拿剪子自裁。

    前天晚上他可是硬生生打了她一巴掌。

    “衛國,我最後代表你父親給你下通牒,今年過年之前,帶你媳婦兒懷著身孕回來過年,你的體檢報告我手裏有備份,暮雨的體檢報告我每年都會保存,你們兩個人都是健康人,不可能懷不上孩子,很多話不需要點破,大家心裏都明白!”

    楊母官方地掛上電話,留楊衛國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男人失神地走回住處,望著厚重的書架,歎了口氣。

    還以為她整天陰陽鬼怪地倒騰,日子過得很小資情調,應該是舒心順暢的。

    沒成想頂著高壓在求樂趣。

    這兩年,母親到底催了她多少次?

    男人有點心疼。

    她畢竟是個嫩生生的女學生。

    他當小姑娘圖個新鮮養在家裏,給自己找不自在的小寵物。

    這一晚,他和衣而眠。

    火車票是後天,等他醒過來,他就會收拾行李,然後離開,再也不回來。

    **

    冷暮雨依舊沒有回來,看來她是真的生氣了,說不準已經離開了m城,回到上海,找她娘家哭訴。

    楊衛國很大度,幫她一道把行李給整理了帶走。

    這女人就是書多,平日裏穿得洋氣,但是找來找去,衣服好像就那麽幾件。

    她不戀舊衣,過時就甩掉。

    因為衣櫃上貼了一張字條“衣不如新”。

    楊衛國撕下來,藏在書裏夾好,笑了笑:“敗家娘們!”

    等到那堆書搬下來時,他才呆怔了。

    這是一本冊子,他打開的時候扉頁上用簪花小楷寫了四個字:“人不如故。”

    “小竹馬?”

    楊衛國好笑地翻開女人的圖冊,雖然被逮了小綠帽,卻不腎生氣。

    直到……

    他看到自己的側臉,安靜地在紙上微笑。

    後麵……每一張……

    睡顏笑容怒容愁態,栩栩如生。

    他也聽見了心髒碎裂的聲音,這是中年人的情懷,他失去的青春歲月。

    “蠢蛋!”

    男人苦笑著合上了冊子。

    他不敢再翻下去,形如逃難似的將所有的行李打包第二天一個招呼都沒有打,獨自踏上了回上海的火車。

    綠皮火車呼嘯,他望著矮小的山和遠處的雲,眼底浮現起女人泛紅的眼。

    她說:“再見!”

    再也不見!

    楊衛國心疼,這個傻丫頭。

    明知他混蛋,為什麽還要一頭往裏栽呢?

    一切都有跡可循,隻是,白薇薇隻要一回來,他的眼睛就不會再落到任何人身上。

    兩年前,他開車載著白薇薇去找藺婷婷遇上了她。

    晚上,她跟他鬧別扭鬧自殺。

    今年年前,白薇薇從深圳回來,他蠢蠢欲動,想要趁虛而入,了結了這些年思而不得的痛苦。

    她不知從哪裏曉得了他們見麵的地點,在家裏跟他大吵大鬧,還跑去新華書店門口打了白薇薇一巴掌。

    或許是高峰儀告訴她的,楊衛國不知道,也不想再去深究那些細節。

    他甚至不去揣摩冷暮雨的心情,隻覺得這女孩子是怕被人搶了榮華富貴。

    畢竟,冷家的情形,哪裏能維持她的小資調調?

    他在用功利揣測她,可是她卻動了真感情。

    這可憐的傻丫頭。

    楊衛國心底滿是同情,就像同情這些年來的自己。

    如果她還在,如果她沒走。

    楊衛國一定會補償她,他要對她好,捧著她寵著她,把自己這十年來得不到的都給她。

    他垂憐一個女人,隻是因為那個女人就像這十年來的他自己。

    原來,他是個長情的人。

    **

    1988年的上海。

    保留著大量民國建築,雍容繁華。

    楊衛國嗅到了黃浦江的氣味,不似長江的水,倒有鹹濕的海風味。

    三十六歲的男人回來了,他的故土,他在這裏長大,也將在這裏長眠。

    除去逝去的青春,和從頭到尾獨自花開花謝凋零的愛情。

    他兩袖清風,一無所有的回到這裏。

    “潮起潮落,又是一春!”

    男人念了一聲,抬步往前方走去。

    他要好好開始,新的生活。

    生活裏不再有白薇薇,陸少東……

    從今以後,隻有冷暮雨,和新的朋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