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6294 加入書籤
新年過去的第一個節日是元宵節,元宵節剛過,他們就確定下結婚的日子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在上海結婚就好,畢竟這裏是她“走出來”的開始。但梅老爺子正月十六就回到香港去了, 梅景鉉就告訴她:還是回去香港舉辦第一場婚禮。畢竟, 他的大部分家人, 他關係要好的同事朋友都在香港。等回到上海以後, 再舉辦一場婚禮。這是南方一些城市的習俗, 婚禮在男女雙方家中各舉辦一次。
她同意了, 梅景鉉會安排好這些事情,他也比較擅長這些瑣事。
隻不過去香港以前,她忽然得到了一樣特殊意義的東西, 隻能改變了行程先去江西一趟。
事情是這樣的:某天, 她去了梅家的私人博物館的地下倉庫觀摩,以便收集資料。在巡視這些私人收藏的時候, 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存放在保溫櫃裏, 假的不能再假的“高仿品”骨瓷碗。更加湊巧的是, 這個骨瓷小碗她十分熟悉。
這不就是擺在秦禾家裏博古架上的那一件骨瓷碗嗎?!它,它怎麽在這裏?!
當抱著骨瓷碗回家的時候, 梅景鉉倒是很坦白地告訴她:“秦禾的私人收藏在他死後被公開拍賣, 這一件骨瓷碗是個工藝品,沒人願意出價。我倒是想起來,你第一次去他家的時候,唯獨注意到了這個骨瓷碗,所以心血來潮就拍買了下來。”
“多少錢?”
“五十塊。”
她笑了,梅景鉉在古董交易圈子裏是個聲名顯赫的人物。他交易的工藝品,那也該是以萬為單位來計價的。隻怕是沒交易過這麽便宜的物品。
於是道:“當時就沒人比你識貨?”
梅景鉉想到那天自己出價這麽一件假的不能再假的現代廉價工藝品,震驚到底下一圈“古董大佬”的場麵,也是頗感好笑。但他明白:“這東西對其他人而言一文不值,但我想,你看中的東西,應該有你的道理。而你的道理,就是我的道理。”
“……謝謝。”她是真的很謝謝梅景鉉。這件骨瓷碗對於她來說,是千萬件價值連城的古董也不換的稀世珍品。
“小五。”梅景鉉已經注意到了她的臉色有變,於是問道:“你認識這東西?”
“我認識,我不僅認識。而且還……還知道它,它是怎麽製成的。”她歎了一口氣,把骨瓷當中的秘密告訴了梅景鉉。這些往事,她本來打算不再提及的。但今天例外,她不會壓抑自己的心情,無論喜怒哀樂都會和梅景鉉好好分享。
這隻骨瓷碗裏,曾經承載了一個人的靈魂。這個人是她的大徒弟陸修遠。他的骨灰摻入到了這個骨瓷碗當中。如今,陳歸寧已經瞑目,她也無法再和這隻骨瓷碗交流了。但依稀覺得,手中的骨瓷還殘留著當初的溫度,如火的溫度。
“景鉉,我想先回去江西一趟。把這隻骨瓷碗移交給江西瓷廠紀念館。那裏有不少人的遺物。”大火焚燒以後,江西瓷廠不見了。但有心人在原址上建了一個紀念館。她一直想去看看,也算是和過去真正做一場告別。
“好。”梅景鉉俯身接過了她手中的骨瓷小碗:“我陪你去。”
於是,陽春三月,他們去了江西。到達紀念館的那天,她穿著藍色的裙子,身邊的梅景鉉穿著一身青藍色的夾克衫,裏麵是她親手挑選的白色襯衣。他們就像是一對再平常不過的情侶,走進這個地方,遊覽這個紀念館裏的每一段回憶。
台上的許多照片,都是關乎陳歸寧的。看得出來,建造這個紀念館的人對陳歸寧有著特殊的懷念之情。不僅如此,紀念館的導遊也告訴他們:“來到我們這裏的遊客,大部分是過來懷念陳老師傅的。這裏是全國唯一一家紀念她的地方。”
她親手把這一隻骨瓷碗移交給了紀念館的館長,說這是陳老師傅的遺物。
走出紀念館的時候,和風微動,如同她的心情,再也沒有了料峭的寒意。隻有絲絲扣扣的柔和。
在紀念館的門口,有一條河流。是記憶中的那一條金水河。從前,這條河的西邊還有一座觀音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修建的,70年代廠裏被“打雜四舊”的時候,她還躲在廟裏麵逃過了一劫。如今,那小廟已經被推倒了湖邊圍了一圈圍欄,變成了當地的一個熱門旅遊景點,名叫“如意湖”湖邊還有不少人在販賣許願如意的紅色鯉魚。
旁邊有一對情侶正在放生一條鯉魚,男孩對女孩說道:“我希望你能趕快嫁給我。”
她蹲下身也想要一條,梅景鉉付了十塊錢,於是小販給了他們一條小小的鯉魚。不斷吹來的風吹皺了這一湖碧波蕩漾。她雙手捧起了小鯉魚,把這個小生命放在了湖水裏。紅豔豔的小尾巴卷起一道漣漪,繼而悠哉悠宅地遊走了。
回頭,他們相視一笑。梅景鉉問道:“你許了什麽願?”
“我沒有許願。”她望著他傾注的目光:“現在這樣就很好,比我夢想的還要好。”
十天以後,他們在香港舉行了婚禮。婚禮舉辦得隆重,盛大,香港這個城市給足了梅老爺子一家的麵子,政治名人,商界大佬來了不少。從早到晚,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裏的一頭新品種梅花鹿,人們用好奇和讚賞的目光看著她。
當然,更多的人很好奇的是,她這個平凡的小女生是如何嫁進了這麽尊貴的豪門梅家。
倒是梅景鉉的朋友們都比較諳熟他的脾氣,一位姓周的更是笑道:“我說你小子肯定以後娶個古玩圈子裏的人,這不,孟小姐實在是個天才,你的那本大作我們都拜讀過了。連我老子這個搞青銅收藏搞了四十年的人都服氣得不行。”
她笑著招呼著這些客人:“那是大家太抬舉我了。”
說完了以後,她看到人群中間走過來一個人。這個人她無法回避,但無論如何都已經是陌路了。
她主動站了起來,披著婚紗,落落大方地站在他的麵前:“二少爺,別來無恙。”
梅景鑠的目光隻有片刻的漣漪,繼而恢複了平靜。好像在上一刻,他是那個懊悔的二少爺。到了下一刻,就變回了一個不曾認識的陌生人。不遠處,她還看到了那個名義上的婆婆——梅景鑠的母親,梅景鉉的後母。但這些家人,是梅景鉉刻意避免接觸的存在。她也不會令他難堪,所以搖晃著紅酒杯說一句:“我敬你一杯。”
“以後,我要叫你大嫂了。”梅景鑠的語氣很輕很淡:“想不到,你可以做到這一步。”
她知道梅景鑠對自己有所不滿,但並不介意。隻是最近聽梅景鉉說,弟弟有了新的目標。於是問道:“下個月,我和景鉉要回上海。你呢?”
“我去日本,那邊是個新的市場。做好了,產業價值不輸於內地。”
原來如此。她就祝他:“一路順風。”
“小五。”喝完了這一杯紅酒,梅景鑠改回了稱呼:“你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跟了他的?”
原來梅景鑠還介意她的背叛。但是她已經可以風輕雲淡地看待以往的一切了。於是笑了笑。
“梅景鑠,你哥哥在內地所取得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賺來的。我沒有幫他一點點,我也根本沒有參與到你們的爭鬥當中。至始至終,我隻想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來旁觀我所欣賞的兩個男子之間的鬥爭。我不想鼓勵你,也不想支持你哥哥……但我發現,在你身邊我做不到這一點。而你哥哥,則成全了我的心願,讓我置身事外。”
梅景鑠的目光移了開來。他是利用過她,還沾沾自喜得到一個得力的下屬用以對付哥哥。隻是如今,這一切好像一場笑話。
笑話完了,就是淡淡的口吻:“那祝你們夫妻新婚快樂。”
“對不起。”她還是有些愧疚地道歉,盡管這個道歉來得不明不白,不是時候了。
“你不需要說對不起,他已經對我夠縱容。我知道,他可以做的更絕一點。而不僅僅是讓我去了日本……我隻能承認一點,小五,他看人的目光比我準。老爺子你很欣賞你,欣賞到把你的書購買了一千多本,全公司上下人手一本。”
“……”
“再見。”梅景鑠轉身而去,搖晃的紅酒並沒有喝下。
婚禮結束在午夜時分,天上的煙花一朵朵綻開。她半醉半醒間進入了梅景鉉位於香港的家。這裏距離舉辦婚宴的維多利亞港有點遠,但遠了好,自在清淨。她先上了床睡覺,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大早。也不知道身邊的梅景鉉什麽時候回來的。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她慢慢靠近,他有所察覺,微微睜開眼睛。
她立即移開了目光:“景鉉,我們今天早上不是要去看你爸的嗎?早點起床。”
“爸他昨晚也是折騰了一夜,讓老人家多睡一會兒。小五,你要是餓的話,廚房裏有吃的。”
“我不是餓了。”這大半年來,梅景鉉似乎十分關心她“餓不餓”的問題。這也難怪,去年四五月份的時候,她簡直瘦的嚇人,目前已經恢複了九十斤的正常體重了,但男人似乎覺得不夠,努力想讓她的體重突破百斤大關。
她才不要長胖了:“你要是餓了,我去給你弄早餐。”說完,她就手腳麻利地下床了。
廚房裏有不少吃的,她知道他的口味挑剔,早上既想吃得清淡,又隻習慣吃西餐。於是想做一份雞蛋配吐司。隻是拿起平底鍋的時候,胃裏忽然有些不舒服。她立即扶住了桌子的邊緣,忍不住腹中泛濫的感覺,又跑去了衛生間。
出來的時候,梅景鉉已經起床了。他自然聽到了剛才的動靜。問她怎麽了,她張口剛想說:“我胃裏不舒服。”又是一陣惡心,這次當著男人的麵衝進了衛生間,出來以後,就被他捉著去了醫院。一路上,她還有些不高興。
“我們不是說好了早上去看你爸嗎?”
“看完醫生再去爸那裏也不遲。”
“我沒事,真的。剛才有些不舒服,現在已經好了。”
“到了醫院再說。”
於是梅景鉉押著她去了醫院,掛了內科,聽說了症狀後,醫生建議他們轉去婦科。婦科的大夫倒是直白:“……這個症狀,倒像是懷孕後的反應……”於是她開始發愣,直到梅景鉉拉著她去做進一步的檢測,然後一起在門口等報告單。
報告單很快就出來了,梅景鉉去接的。
坐回了她的身邊,梅景鉉把單子地給了她,一手摟著她的腰,一麵驕傲道:“小五,今天去看爸,正好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老人家等不及抱一個孫子了。”又親了親她的額頭,他很少在公開場合做出這些親密的動作,現在倒是不避嫌了。
她這時才反應了過來:“我懷孕了,是嗎?”
“對,懷孕一個月。預計今年年底,我們的孩子就出世了。”
“哦,好。”巨大的感情洪流湧上心頭,一時間,她感覺到了無以倫比的幸福。下意識地,她抓住了他的手,好像抓住了一生的幸福。
“走,我們一起去爸家。”梅景鉉扶著她站了起來,還不忘叮囑道:“你看到爸以後,別稱呼伯伯,以後跟我一樣喊爸。”
她瞪了他一眼:“趕明年,還有一個人喊你爸了。”
“小五。”梅景鉉好笑道:“或許你懷的是雙胞胎,這樣就有兩個人叫我爸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