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巨大漩渦在慢慢消失, 那一襲白衣的男人仰頭看了陰鬱的天空許久，直到烏雲散去天空灑下溫暖的陽光，他才扭頭看向不遠處的那座海島。

    一聲龍鳴響起, 帶著悲戚，韓凜於是知道朝天也感受到了。

    天劫隨時都有可能到來。

    很近了。

    韓凜苦笑一聲, 飛向他們，王小胖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不理解, 隻知道那巨大的漩渦沒了。

    “師尊, 海上那個大洞是你弄出來的嗎？”王小胖問道，乖乖的讓韓凜抱進了懷裏。

    “嗯。”韓凜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輕拍朝天的龍背，朝天會意，載著他們一個神龍擺尾，衝進了雲裏。

    “好玩!”王小胖笑嘻嘻的，剛才那景象確實是壯觀的，繞是心智不成熟的王小胖都被震撼到了。

    “……以後若有機會, 師尊還變給你看。”韓凜意味深長的說道, 把下巴擱上了王小胖的腦袋。

    朝天在雲霧中穿梭, 帶著他們一路向北, 王小胖在韓凜懷裏自顧自的戲耍了一陣, 才後知後覺的問道:“師尊, 我們是去哪兒啊?”

    “你林叔叔那……”韓凜話未說完就頓住了，他沉吟了一陣，又盯著懷裏的少年看了許久, 深邃了目光。

    “小胖，你想修仙嗎?”韓凜抓著少年的手，一邊問著一邊把玩他的指頭。

    仔細想想，對於修仙王小胖從來沒有主動過，一開始是自己的逼迫，即便後來開始苦修也不過是為了達到自己的期望。

    也許是時候給他自由了，讓他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將那些期望、壓力、責任都強加給他。

    “修仙?”王小胖似懂非懂。

    “就是像本尊這樣，通過修煉提升修為，成大道者能呼風喚雨，甚至飛升到另一個更廣闊的世界。”韓凜解釋，並沒有說的太細，反正小孩兒也不懂。

    “像師尊一樣啊……”王小胖眨了幾下眼睛，想到韓凜幾乎日夜不停的打坐苦修，當即害怕的皺起了臉:“好像很辛苦呀!”

    “辛苦……也不見得，看個人吧。”韓凜說道，眼裏有了懷念和複雜:“師尊在遇到小胖之前，對什麽事情都不太感興致，沒什麽愛好的東西，也沒什麽厭惡的東西，因為身懷冰靈根，大家都對我抱著期望，我便遂了他們期望，反正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麽了，所以修煉對我來說並不辛苦，它很好的消磨了我的無聊和時間。而遇到你之後……”

    韓凜似想到了什麽，那張俊美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來：“我才真正的想要變強，我想保護你，成為你的依靠，所以修煉，一點都不苦。”

    王小胖訥訥的聽著，還困惑的用手撓了下腦袋，韓凜笑了笑，也不怪他聽的稀裏糊塗的，末了，又補了一句：“不過韓光宗前輩也對我的修煉產生了不小的驅動，我想成為像他那樣的人，強大而心懷憐憫，讓人覺得不愧是成為了神仙的人。”

    王小胖聽懂了：“師尊想做神仙？”

    韓凜笑著否認了：“不，隻是純粹敬仰前輩那樣的人罷了。”

    王小胖對韓光宗幾乎沒了印象，所以不清楚韓凜的感情，但還是高興的接話道：“我也有敬仰的人！”

    韓凜來了興致，心中也有了期待和緊張：“哦？誰？”

    “我爹！”王小胖已經很少想他爹娘了，但這會又記了起來，“我爹是縣令！是個了不起的大官！”

    “……”韓凜心中一空，臉上雖沒有表現出失望，聲音卻不可避免的有些低了：“縣令麽……縣令……小胖也想做縣令嗎？”

    王小胖用力點頭，臉上是燦爛的笑：“嗯！想做縣令！和我爹一樣!”

    韓凜也笑，心裏有些苦，但更多的是釋然。

    “那咱們就不修仙了。”韓凜柔聲說道，眼底滿是寵溺:“小胖的話，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縣令的。朝天，掉頭，去小胖家！”

    白雲之上，響起了龍鳴。

     ……

    韓凜把王小胖送到了他家村莊附近的一個山穀裏，並花了一日的時間在穀裏建了一座小院落和布下禁製。

    把吃過藥的王小胖哄睡，韓凜把噬靈蟲和雷靈叫到了外頭。

    “小胖如今的狀況不適合回家，他爹娘人老了，看他如此必然也會受到刺激，所以你們倆在此照料著，等他魔魂徹底褪了再讓他回家。”韓凜說完把王小胖的藥物拿了出來，交給噬靈蟲，“他的魂魄隻剩下丁點黑斑未褪，我估計再吃一個月的藥便可徹底治愈，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把引出他魂魄的口訣教給你們。”

    韓凜說完把口訣細細的教給了它們，之後雷靈“嘰啾”著在空中蹦噠了幾下，表示自己記下了。

    韓凜於是知道雷靈這邊沒有問題了，這小家夥打自認可了王小胖以後就再沒想過逃跑了。

    至於噬靈蟲這邊……

    韓凜看向娃娃模樣的噬靈蟲，神色肅穆起來：“噬靈蟲，你尚未開智時就已懂得辨識人心求生，如今徹底開了智更是聰慧過人，所以照料小胖的任務主要還得靠你，但我知曉你是個利益至上者，所以有什麽要求就提出來，隻要我能滿足的……”

    噬靈蟲不等韓凜把話說完就伸手指向一旁的朝天：“我要他！”

    韓凜和朝天都吃了一驚，繼而朝天激動的漲紅了臉，正當他想走上前對噬靈蟲說些什麽什麽時，噬靈蟲卻又改了口：

    “開玩笑的。”

    噬靈蟲對著朝天吐了吐舌頭：“才不要你。”

    朝天有些低落的退了回去，噬靈蟲看向韓凜，繼續說道：“放心吧，就算沒有好處我也會照顧好他的，怎麽說……也是把我從肚子裏孵化出來的‘娘親’不是？”

    若是最初是為了活命瞎叫的“娘親”，現在已確確實實帶上了感情。

    韓凜深深的看了那小娃娃一眼，爾後用一個儲物袋把王小胖的衣物、玩具等等都交給了他，待噬靈蟲收好，他轉身走向了那棟新建的小屋。

    王小胖在屋裏睡的正香，細長的四肢大字型的分著，被子幾乎要掉到了地上。

    韓凜幫他把被子蓋好，又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他不敢親嘴，王小胖對嘴唇的觸感意外的敏感，即便在睡夢中被輕輕碰了嘴巴也會猛地醒過來。

    起身，韓凜轉身要走，衣袖卻被一隻白皙的手給抓住了，他愣了一下，然後回頭，對上了一雙霧氣蒙蒙的迷離雙眼。

    “師尊去哪裏？”王小胖打了個嗬欠，他不是沒有半夜起來過，但陌生的環境讓他想要個人陪著。

    “……哪裏都不去。”韓凜坐到了床邊，輕聲問他：“被我吵醒了？”

    “嗯。”王小胖應了一聲，“師尊又偷偷親我了。”

    韓凜低頭看他：“不喜歡？”

    王小胖搖頭，韓凜想了想，心跳略有些加快：“那……喜歡嗎？”

    王小胖傻乎乎的笑了起來，扭了下腦袋又打了個嗬欠，沒回答韓凜的問題就又閉上眼睛睡了。

    韓凜苦笑一聲，抓著王小胖的手陪他入睡，等王小胖的呼吸變得深長而均勻，他才再次起身，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走到桌邊拿出紙筆書寫起來。

    不過一張紙的內容，韓凜卻停停頓頓寫了一整夜，直到天空破曉、山穀有了蟲鳴鳥叫，他才把那封信折疊好密封起來。

    回頭，躺在床上的那個少年還在酣睡，但韓凜知道他很快就要醒了，於是不再猶豫，靜悄悄的出了屋子。

    院子裏，兩個毛孩子並肩坐在草地上說話，看到韓凜出來了都站了起來。

    韓凜把那封信遞了過去:“等小胖恢複了記憶，若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將這封信交給他。”

    噬靈蟲接過，他看了看那封信，又抬頭看韓凜，“是說，可能不回來了嗎?”

    “會回來的。”韓凜看向遠方，目光飄渺:“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那就是不回來了。”噬靈蟲頂著一張幼童的臉，卻笑的嘲諷:“一般這麽說的，都不可能回來了。”

    “……”韓凜靜默了片刻，重複了一句:“會回來的。”

    韓凜說完輕拍朝天的背:“走了。”

    朝天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噬靈蟲，又最後喚了聲“小媳婦”，然後才化為巨龍載著韓凜走了。

    他們剛走，王小胖就一臉迷糊的從屋裏出來了，嘴裏嘀嘀咕咕的:“師尊，早上了……”

    王小胖被韓凜帶慣了以後，睡醒了都會叫他的，隻因心智隻有三歲的他洗不好臉也穿不好衣服，而韓凜哪怕修煉到緊要關頭都會停下來幫他。

    其實，若沒有將王小胖帶在身邊，韓凜可以更早回到化神期，隻是他真的放不下。

    但到了這個時候，再放不下也得放下了。

    “你師尊已經走了。”噬靈蟲說道，邁著小短腿走向王小胖，“來，我帶你去溪邊洗臉……娘親。”

    “哈——”長長一個大嗬欠，少年依舊無憂無慮的:“你咋叫我娘親啊?”

    “你是啊。”

    少年聽的稀裏糊塗的，卻沒有繼續追究:“師尊去哪兒了呀?”

    “去他最在乎的人那裏了。”小娃娃拉著少年慢慢的走。

    “是誰呀?”

    “不是你就是了。”

    蹲在溪邊洗臉的少年愣了一下，心裏忽然有些奇怪，可當一隻兔子從他身邊躥過時，他又不在乎了。

    “有兔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