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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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應州府八月初的天氣,秋高氣爽,街上百姓呼兒喚女,很是熱鬧。

    自被遼軍占領之後,本地百姓日子過的戰戰兢兢,家裏有女兒年輕媳婦子的,都恨不得將女眷們藏到地窖裏麵再不出世。家裏有青壯勞力的,更要防著遼人將青壯勞力拉了去做民伕……很可能就一去不回了。更有那家資富裕的,遭了遼人哄搶,多年積蓄化為烏有,恨的捶胸頓足,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苟延殘喘下去。

    自燕王收複了應州府,城內百姓總還是擔心戰事吃緊,應州府再次落到遼人手裏,直等聽到議和,遼人撤兵的消息,城內頓時張燈結彩,放起了鞭炮。

    遼人撤兵收複失地的興奮足足持續了好幾日,城裏的鞭炮聲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夏芍藥住在應州客館裏,每日都要站在大門口朝著大街上張望幾回,就盼著夏景行回來。

    自她跟著去照顧蕭玉音開始,就再沒見過夫婿的身影。城下議和,夏景行沒回來;遼人送了擄走的兩州青壯男子以及婦人送過來,燕王帶著人親自交接,夏景行沒回來;直到蕭玉音跟著耶律璟離開應州府,夏景行還是沒回來!

    她整日站在門口張望,也知道戰事雖勝,但後續安置應該也是一件極為繁瑣的事情,況軍中將士折損總要上報朝廷,千頭萬緒也得他為燕王分擔,她便隻能默默的計算著日子,想著夫婿大約還有多少日子才能回來,倒不曾去過府衙打探消息。

    燕王忙的眼瞼下一片烏青,好幾日頭昏腦漲沒空睡覺,身邊跟著的幕僚也好不到哪裏去,還不能懈怠,要親自帶兵前往幽州,走到半道上才想起來夏芍藥還在客館候著,不由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這個夏少東真是個怪人,夏景行不知生死的時候,她日日往府衙門口站班,追著攆著跟我要個說法。現在人回來了,隻是忙了些,她倒一次都不往府衙門口跑。”他這裏點算撫恤銀子可不正缺個算帳的好手?

    幽州地處邊疆,男女大防比之洛陽更為鬆懈,街上到處是拋頭露麵謀生的婦人,生的豐腴的寡婦開著酒館,碰上吃醉的漢子要占便宜,胸前臀上出其不意的摸一把,能換來婦人拎著鍋鏟追出半裏地去,話語跟石頭一樣硬梆梆的砸過去,就怕攻擊效果太差。引的酒館裏吃酒的漢子,街上走動的婦人轟然大笑,煽風點火,似乎生怕那占便宜的漢子被揍的輕了,大家沒有樂子可看。

    這等環境之下,燕王請了夏芍藥去算帳,倒也沒什麽可顧忌的,隻不知夏少東情願不情願。

    派去接人的打頭的是燕王親衛隊裏的小隊長禹興國,帶了七八個兄弟,奉的是燕王的死令,無論如何也要將夏少東帶回幽州城去。

    “殿下要咱們將夏夫人帶回去,別是……見夏夫人生的美貌,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吧?”

    燕王並不曾明說要請了夏芍藥去做什麽,這些人久在軍中,除了奉命行事,腦子裏差不多都是一根筋,北地男子心思粗獷,立刻便往男女之情上想過去了。

    也怨不得他們這麽想,燕王妃早就帶著世子回了上京城,而蕭恪一直忙於戰事,許久不近女色。況當初夏芍藥站在儒州府衙門口追著燕王想要夏景行的下落,軍中再無人不知定遠將軍的妻子千裏送糧,竟然是個容色極為出色的美人兒。

    禹興國最初接到密令的興奮勁兒過去了,這會兒冷靜下來,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照理說,殿下可不是這般急色的男人啊!可男女之事,誰能說得清呢,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趁著定遠將軍前去安置遼人女奴牲畜,燕王殿下與夏夫人親近親近……也算得一樁密聞了。

    沿著這條思路下去,禹興國便徹底忽略了最初燕王殿下說的那個“請”字,本著為領異辦貼心事的態度,特意派了個機警的小個子軍士去客館打探,聽得夏芍藥準備就在應州住不挪窩,幾人一核計,索性將人給綁了,蒙了眼睛扔到馬車裏。保興無意中瞧見,頓時嚇的魂飛魂散,還當夏芍藥也碰上了遼後的事情,追的鞋子都跑掉了,禹興國見他喘著粗氣跑的跟伏天的狗似的,舌頭都快伸出來了,後麵留了個人緩了馬兒,提著他的後脖領子將人拎上了馬,主仆二人迷迷糊糊就被帶走了。

    留著這小子,豈不給定遠將軍留了條尋人的線索?!

    夏芍藥經過數日顛簸被綁回了幽州城,直到進了燕王府人還是愣著的。路上這些人一問三搖頭,咬死了不說綁她做甚。其實禹興國也冤,軍令如山,又是這種不能公之於眾的密令。因此他一路之上還特別委婉的勸夏芍藥:“女子就要將眼光放的長遠一點,總要為家人自己的長遠做打算。”簡直是拿出了勸人改嫁的勁頭來。

    夏芍藥被他說的糊裏糊塗的,心裏直打鼓。見他們服色乃是大齊將士,威逼利誘都用盡了,這些人皆不為所動,隻咬死了一條:跟著他們去就對了!

    燕雲十六州地域遼闊,這般費盡周折綁她,夏芍藥無論如何也覺得這不應該是夏景行的作派,自家夫婿可沒有嚇她的愛好。且晉王的手也伸不了這麽長,她與燕王無冤無仇,還於他收複失地大有功勞,想來他也沒必要這麽做,夏芍藥絞盡了腦汁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誰非要綁了她去。

    等到進了燕王府正堂,見到蕭恪,頓時肺都氣炸了,“殿下這是好好的王爺不做,倒做起綁匪來了!”嚇的她一路上覺都睡不踏實,生怕這些人半道上撕了票。

    燕王見到被綁著的夏芍藥,也是一愣,磨著後槽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禹興國,這是怎麽回事?本王不是讓你好好的請了夏少東來嗎?”

    禹興國進廳來複命,看到燕王的臉色就知道要糟——殿下這是多久沒睡了?難道是怪他慢待了美人兒?

    也是,任誰瞧見朝思暮想的美人兒被綁了回來,還一臉氣咻咻要找燕王算帳的模樣,那滿腔的綺思可不得大打折扣?

    禹興國朝自己臉上扇了兩巴掌,十分自責,“殿下說了是請,但是屬下怕夏少東不同意,就隻好……隻好這般請了她來……”還朝著蕭恪擠眉弄眼:殿下,屬下為了您可是忍辱負重,做了回惡人啊!

    夏芍藥狠狠瞪了禹興國一眼,才與燕王算帳:“殿下綁了我來,這是要做什麽?”

    燕王有苦難言,喊了人來替夏芍藥解繩子,上前去朝著禹興國就是一腳,“辦事情的時候多長長腦子!還不去外麵跪著去!”

    他手底下都是些什麽人,燕王心裏還是大致有數的。

    這也怪他沒有說清楚,瞧瞧禹興國那擠眉弄眼的模樣,就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了。不怪說了讓他們請夏少東來幽州,這些混帳玩意兒便將人悄摸綁了來,越想越可恨,又揚聲朝著院裏喊:“一人十軍棍,為夏少東壓驚解氣!”

    夏芍藥活動活動手腕子,坐下來喝口水,聽得院裏棍子打在肉*體之上沉悶的聲音,等聲音停止了,猶不解恨:“還請殿下給我個說法!”

    燕王這會兒也覺得理虧,麵上堆了笑,顯得十分不好意思:“這不是……這不是軍中需要算帳的地方多嘛,軍吏不夠使,本王記得夏少東有一門絕技,盤帳尤為厲害,所以……”

    “所以就綁了我來?若是我不答應,殿下預備怎麽辦?”

    “不是綁,是請!本王下令請了夏少東來,隻這些蠢貨自作主張,真跟本王無關啊!”

    燕王覺得,他真是好生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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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景行回幽州城複命的時候,見到一瘸一拐的禹興國,還開玩笑:“禹頭兒這是怎麽了?”沒聽說最近有戰事啊。

    禹興國幽怨的瞧他一眼,心裏是說不出的痛悔。

    他原還想著,夏將軍家裏的渾家生的嬌美纖弱,大約除了針線女紅,溫柔解語,便沒旁的技能了。頂好就是個花瓶,放在男人身邊賞心悅目,抱在懷裏滿臂生香,隻沒想到她居然還有看家本領,坐在燕王府前院單辟出的院子裏,殿下便派人將卷宗賬簿子一疊一疊往進抱,摞的山高,她坐在廳裏算帳,門外都能聽得到算盤劈哩叭啦連珠般的響。

    ——感情殿下是請了個帳房先生啊?!

    禹興國的揣測落了空,反挨了十軍棍,手底下一同參與此事的兄弟們都吃了啞巴虧,再見到夏景行能淡定才怪。

    夏景行一直掛心著老婆,隻是抽不開身前去見她,忙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回幽州來複命,想著總能抽出幾日功夫往應州跑一趟的。當初說好了的,她在應州等自己。

    進了燕王的書房行過了禮,還笑:“殿下可知禹興國怎麽了?末將方才進來,問侯了他一句,他倒拿斜眼瞪末將,末將……好像也沒得罪他啊!”

    燕王麵上浮現一絲尷尬,很快便被極好的掩飾了,“哦,他那是去應州接你媳婦兒,粗手粗腳的惹了你媳婦不高興,我那是替你媳婦兒出氣,就讓人打了他十軍棍。”

    “殿下是說我家娘子在幽州?”夏景行樂的笑開了花,“我媳婦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禹興國既然惹的她不高興,那肯定是禹興國的不是!”

    有這麽護短的麽?聽都沒聽事情經過,便武斷的下了結論。

    不過燕王也很不好意思告訴夏景行事情的經過,隻能在心裏嘲笑他但凡涉及了自家媳婦,瞬間從一個精明的人降格為二傻子,總覺得夏少東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完美。如果有問題,那也是別人的問題,而非自家媳婦的。

    夏景行心裏早飛到了老婆身邊,心不在焉的向燕王稟報了安置遼人女奴與牲畜的事情,立刻便告辭出來,找府裏的人問夏芍藥住的院子,腳下如飛,身輕如燕,無論見到誰都露出個燦爛的笑容,與在門口值守的禹興國再打照麵,還抬腳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讓你得罪我媳婦兒!”

    禹興國疼的眥牙裂嘴,悔的腸子都青了,隻恨自己見識太短淺,沒想到夏家後院居然還藏龍臥虎,值得殿下大動幹戈的請了人來。

    等到夫妻倆見了麵,夏景行問及禹興國如何得罪了老婆,聽夏芍藥狠狠在他麵前告了一狀,頓時覺得方才自己踢禹興國的那一腳還是太輕了些,就應該狠狠在他屁*股上踩個十來八腳!

    ——連他的媳婦兒都敢綁了,這哪裏是得罪的問題,而是準備跟他結仇了!

    夏芍藥揉著手腕子偎在他懷裏,聞著他身上的汗味,隻覺心安,還悄悄在他腮邊香了一記。夏景行低頭去瞧,她雙目晶亮,閃爍著快樂的光芒,聲音輕快,“夫君,你知道我多高興嗎?遼人退兵了,這下咱們就能一起回去看兒子了。”提起兒子她眼圈都紅了,“我走的時候他不知道,也不知道回去他會不會生氣?”

    他還太小,有些事情說了也未必明白,索性夏芍藥走的時候便沒告訴兒子。想到那香香軟軟的小肉團子,夏芍藥整顆心都要融化了。

    尤其,當初來幽州是抱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打算,就連衣服她也全挑的素色不打眼的,就怕萬一聽到噩耗。哪知道世事出人意料,夫婿不但活著回來了,還連連立功,想來上麵定然會有所嘉獎。

    如今心情,與當初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夏景行懷裏攬著媳婦兒,禁不住心猿意馬,攬著她的細腰就要親,被夏芍藥拿小手按在了他唇上,不安的四下去瞧,“這廳裏是殿下分給我算帳的地方,哪裏就能……”剩下的話便被夏景行吞到了肚裏去,隻餘小貓般咕噥的抗議。

    他覺得可愛,隻覺攬在懷裏的腰身瞬間就僵硬了起來,便知她這是緊張了,生怕有人撞進來。也難怪夏芍藥擔心,她在這廳裏算帳的時候,就從來沒停過人,時不時就有人抱著卷宗帳冊進來,除了要核傷亡人員的撫恤銀子,還有錢糧穀草,軍械之類,都是外麵軍吏們分幾處來做,最後全堆到她這裏來核的。

    夏景行嘬得她口內香津,隻覺全身燥熱,懷裏的人兒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反應,掙紮著死活不肯再往他膝上坐著了,扭了身子要下去,他卻銜了她的耳珠去嘬,喘息聲漸粗了起來,大掌隻往她胸前去撫*弄,夏芍藥被他這番孟浪行為驚的死死揪著自己的衣襟,生怕他更進一步。

    “夫君你……”明明以前是個溫潤君子,軍中曆練三年,倒越來越似軍痞了,行事簡直再沒了禁忌。

    偏他嘬兩下,還在她耳邊輕語,“在草原上的時候,好幾次半夜為夫都夢見了你!”又抱怨燕王,“手底下也不是沒人,幹嘛非要使喚我媳婦兒?”又不拿俸祿,也不請軍功,這不是白使喚人嘛。

    還白白浪費了他們夫妻相處的光陰。

    二人在房裏廝磨了好大一會子,夏芍藥隻覺得渾身火燙酥軟,隻覺得再被他摟在懷裏搓弄,都要出事兒了,這才分開坐了,各喝了一杯涼茶消消火。

    廳裏桌上案上甚爾榻上都堆滿了帳冊卷宗,夏景行皺著眉頭瞧過去,可是心疼壞了,“這麽多帳冊要算到幾時去?”

    夏芍藥見了他,滿心滿眼都隻有他,哪裏還有心情算帳,以手撐著下巴撒嬌,“我也不知道呀,什麽時候算完什麽時候再說吧。”恐怕一時半會算不完了。

    又問及他今日可能歇息,夏景行麵現為難之,他倒是也想與老婆好好過兩日二人世界,隻燕王那裏一大攤子事兒恐怕不得空,隻能安撫她,“等忙過這陣子就好了!”院裏已經有人在喊,“將軍,殿下請了你過去,說是有事兒要商議!”

    夏芍藥頓時將整個腦袋往麵前的賬簿子上埋下去,哀歎一聲,“得!我還是算帳吧,至少還能打發時間,忙起來時間也過的快些!”

    夏景行湊過去捧起她的臉,往她臉蛋上狠狠親香了幾口,這才意猶不舍的要走,夏芍藥起身去送他,掀起簾子一瞧院裏,頓時滿臉羞紅。

    ——院子裏依次站著整一列捧著帳冊的軍士們,前鋒營的四人正站在廳門口攔著不讓這些人進來,殺雞抹脖子的嚇唬,免得這些人沒有眼色打攪了他們家頭兒與夫人的甜蜜時光。

    捧著帳冊的軍士們直恨不得自己生個鵝脖子,好伸長了往廳堂內瞧一眼,一個個興奮的直朝身邊的人打眼色,就是沒人說話,院子裏安靜的嚇人,恐怕屋裏的響動都教這幫家夥聽了去。

    夏芍藥的臉兒瞬間就紅了,腦子裏轟的一聲,胳膊伸到夏景行背後,朝著他腰側的軟肉使勁掐了一把:都怨他!教她丟這麽大的人!

    成親的時候都沒人聽壁角,偏今兒被人堵在廳堂裏聽了會壁角。

    她扭身就往廳裏去了,夏景行卻不以為意,還朝著捧帳冊的士兵訓話:“一個個的打起精神,別東張西望的!”壓低了聲音威脅:“要是多瞧一眼,小心本將軍挖了你們的眼睛!”

    他如今戰功赫赫,在燕王手下可算是一員戰將,普通士兵見得他俱要稱一聲“夏將軍”,平日也算得有些威嚴,但這話說出來捧著帳冊的軍士們齊齊低頭應是,抽著肩膀笑的東倒西歪,全無正形!

    ——沒想到定遠將軍吃起醋來,現平日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