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你這樣做真的不後悔麽？”

    有一些話，根本就不用說出口便明白的，畢竟，他和她都是成年人。

    她在沙發前坐下，偌大的客廳內隻有他們兩個人，自然而然，有一些話她也就沒必要瞞著他。

    “你知道，豆豆對我的意義嗎？”

    他不吭聲，她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得上，因此，她便繼續往下說。

    “我從小就沒有媽媽，‘媽媽’這樣的名詞，隻存在在我久遠的記憶裏，甚至，那段記憶還是模糊不清的，我唯一記得的就是，我爸將我撫養長大，他舍不得我受委屈，所以，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再娶。”

    “我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我爸這麽一個血親，所以，當我爸遭遇車禍危在旦夕，我整個人是受不了的，在看見我爸躺在手術台上的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是在做夢，因為這樣的話，等我醒過來以後就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不過是一場噩夢，我醒了，噩夢也就消失了，最重要的是，我爸還在，他依然在我的身邊，沒有離開過。”

    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慢慢地握在了一起。

    誰都不知道，這幾個月以來，她到底經曆了什麽，又是怎樣艱難度過來的。

    她幾乎每天一覺醒來，都發現自己的枕頭濕了一大塊的，特別，她還會夢見秦振時，夢見秦振時仍在，然後，醒過來發現，原來現實是那樣的殘酷。

    “沈翎是我的青梅竹馬，他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他幾乎陪著我度過了前半生。我知道他接近陸心瑤是為了報複，我知道那仇恨背負在肩膀上到底有多累，所以，在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以後，我還是選擇站在他那一邊，隻因為他那麽多年的痛苦，我親眼目睹。”

    “後來，他半身不遂，隻能靠著輪椅加以度日。你知道嗎？沈翎其實是一個很傻的人，就算到了那樣的地步，他還在為我著想，臨死之前，他為了不讓我傷心故意躲了起來，寧可自己一個人寂寞地死去，而他臨死前，仍然放不下我。”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已經是帶著幾分哽咽了。

    秦桑闔了闔眼，吐出了一口濁氣，有些事，即使已經過去了，可是對她來說，光是回憶起來，就仿佛花了她全身的力氣。

    因為，那一些記憶，每當想起都如同在她還未痊愈的傷口重新紮上一刀。

    有多痛？簡直就是痛不欲生。

    “在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最親的親人都離我而去了，你懂得那種感受嗎？就好像把我的心給挖空了一樣。我告訴自己，我要堅強，我要撐下去，因為，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孩子，若不是這個孩子，我早就受不了了，說不定，我已經瘋了。”

    是啊，就是這個孩子支撐著她走到現在，秦振時和沈翎的事對她打擊太大，之後，沈長青又出走了，她當真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要是沒了這個孩子，她甚至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義。

    秦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楚。

    “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命，隻要能把他帶回來，哪怕是把我的命要走，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相同的話，她曾經在產房前說過，簡珩清楚地記得，當時她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的神情，是那樣的認真，那樣的篤定，仿佛，孩子沒了，她也就沒了。

    他杵在那，竟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苦笑，她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他這是在心疼她？

    “簡珩，我很感謝你，這麽久以來，一直都是你陪在我的身邊幫我助我，可是，唯獨這一件事，我不後悔，真的。”

    哪怕，她連自尊都失去了，隻要她可以把孩子帶回來，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沉默了良久，才低著聲音開口。

    “秦桑，我希望你快樂。”

    “我很快樂，真的。”

    她這句話，並不假。

    她的快樂，源於孩子，她的難過，也將源於孩子，從此以後，她不會再為任何人所動，她的生命，隻剩下這個孩子。

    簡珩之後，沒再多說些什麽就離開了，她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才起身上樓去。

    豆豆早就在嬰兒房裏睡熟了，她推開門走進去，來到小床前低頭看著兒子恬靜的睡臉。

    沒有什麽比這一刻更令她覺得幸福了，以前，她從來都不知道這種感覺，等到她有了這個孩子，她才發現當初留下他的決定是對的。

    她已經把自己的未來想好了。

    接下來的歲月，她會獨自一個人撫養這個孩子長大，她會看著他慢慢地成為一個少年，再慢慢地有了屬於自己愛的人，結婚，生子，終其一生。

    而她的一生，也將會是如此。

    然而，秦桑永遠都不會知道，很多的事情往往都不會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她越是想要安安穩穩，越是發現現實的殘酷。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

    接下來的幾個月，倒也過得相安無事。

    新年很快就到來了，這是豆豆度過的第一個新年，還在嗷嗷待哺的他卻是聰明得緊，那樣小的年紀卻經常會對人咧嘴笑著，讓人覺得可愛極了。

    這個新年，秦桑哪都沒去，給傭人放假以後，她就帶著豆豆兩個人在秦宅度過，年夜飯的時候簡珩出現在門口，說是沒地方去求她收留。但是，這大過年的，簡珩也懂得分寸，跟她一起吃過年夜飯後不久就離開了。

    孩子向來很早睡，她把豆豆哄睡以後，就站在露台外，那冷風呼嘯地吹來，依稀之間，似乎能聽見遠方的鍾聲。

    她打個寒顫，連忙拉攏了一下外套，抬起頭望著遙遠的天邊，雖然，這個跨年有些寂寞，但她有一種感覺，感覺秦振時和沈翎仍然在她的身邊，陪著她過了這一個年。

    而她的新年願望，便是將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留在過去，她隻希望，新的一年能越來越好，安安穩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