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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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漢莫斯也沒工夫去思考麵前的人日子過得是如何的悲慘,因為那家夥現在正想殺了他。在眾多敵人的強攻下,斯瓦迪亞士兵的確殺死了很多炮灰,但更有源源不斷的新炮灰加入戰鬥。在他們眼中,麵前的這些芮爾典人就不是以死相搏的敵人,而是兵備,食物錢財,雙方都沒有放過對方的理由。更要命的是,這些還不是純粹的炮灰部隊,裏麵還夾雜這一些羅多克班。這些最小的羅多克作戰集團向來以默契的配合著稱,早已虛弱無力的斯瓦迪亞陣線自然很快就被突破。這不,剛剛趕到的漢莫斯就碰上了這個麻煩。

    前方的防線正在潰散,一個個羅多克士兵已經越過了芮爾典人的陣線,向城牆深處衝去,而剛剛趕到的漢莫斯和正在後撤的斯瓦迪亞士兵相比起來,明顯顯得鶴立雞群,尤其是他一身整齊的鎧甲。這不,姬個紅著眼睛的羅多克人嚷嚷著揮舞這砍刀向他衝過來。沒錯,這不是修辭,是真紅著眼睛,在他們看來,漢莫斯壓根就不是人,而是鎖子甲,平底盔,長矛和利劍,而且,說不定在他身上的某個兜裏還有難得的軍糧。

    漢莫斯大呼倒黴,不過還是一步踏出,雙手一挺,長矛搶先一步刺出,徑直刺穿了一人的肚子,然後按照老兵教的,手腕順勢一扭,被刺中的倒黴蛋慘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看樣子是活不成了。而他的同伴根本沒管被弄死的家夥,反而趁著漢莫斯騰不出手,繼續欺身而上。漢莫斯隻好舍了長矛,拔劍應對。

    隻是,現在拔劍明顯晚了一點,羅多克人早就衝到他麵前,哐哐兩刀毫無章法地砍在他的身上。漢莫斯就覺得身上吃痛,火氣立馬就上來了,揮起劍對著羅多克人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比就是一下。撲哧一聲,血汙賤了漢莫斯一臉,而那個羅多克人也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見此,漢莫斯一咬牙大喝一聲舉劍向前猛衝,狠狠將長劍捅進了羅多克人的胸膛。

    哐,他感到自己的後腦勺被重重地錘了一下,趕緊回頭,卻是另一個羅多克人,手中的砍刀已經高高地揚起。他下意識地想格擋,可是劍刃死死地卡在死人的骨頭裏,怎麽也拔不出來。完蛋了,漢莫斯畢竟隻是個征召兵,看著逐漸逼近的刀刃,駭地動彈不得。隻聽得耳邊倜然傳來一聲暴喝,一截矛頭突地從羅多克人胸膛裏鑽出,羅多克人的喊叫突然卡在了嗓子眼裏,握刀的手也漸漸失去了力氣,哐當,羅多克人和他的刀一起倒在冰冷的石磚上。

    老兵踩住羅多克人的屍體,用力一提,將長矛拔了出來,“你小子真特麽命大,幸虧碰到了老子我。”

    漢莫斯打了個激靈,這才看清楚,救了他一命的,正是之前不知道躲哪兒去的老隊長。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想到了什麽似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隊長小心。。。”

    “小心你個頭。”老頭子指了指漢莫斯的背後,他回頭望去,之間盔明甲亮的騎士們已經衝上了城頭。他們雖然失去了戰馬的威勢,但哪怕是武技,也絕不是羅多克這幫烏合之眾所能比擬,更何況還有那豪華地令人發指的鎧甲和武器。漢莫斯羨慕地看著不停衝殺的騎士老爺,連口水留下來了都不自知,而老兵,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他前麵去了。

    哐,他正遐想呢,突然屁股上有重重地挨了一下。

    “那個混。。。”他憤怒的回過頭,但怒罵卻個咯一聲卡在了喉嚨裏。他看見了一個嚴嚴實實的鐵罐頭,以及帖罐頭裏冰冷的目光。那個罐頭人揮舞了一下手裏的騎槍,指向羅多克人攻城的地方,冷冰冰道“還不快衝?”

    “是。。。大人。”漢莫斯咽了口唾沫,一轉身,灰溜溜地衝上前線。

    最終,羅多克人還是被趕了下去。一看到騎士們披堅執銳準備剛正麵時,縮在後麵抽冷子的羅多克班立馬退了回去,至於留在城牆上的烏合之眾,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哪怕他們來不及逃走,在騎士們放火燒了攻城塔以後被困在了城牆上,隻能無助地接受被屠戮的命運。

    至於漢莫斯,在城頭上最後一個羅多克人被砍下腦袋之後,支撐他的最後一點氣力也鬆弛下來,他靠著牆根,慢慢溜了下去。渾身各處的各種疼痛感在此時一擁而上,幾乎讓他陷入昏厥,尤其是腹部的轟鳴,順便也抽走了他身體上的最後一點力氣,讓他連呼吸都覺得費力。

    “嘿,小子”他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漢莫斯勉力睜開眼睛,又是他那老隊長。

    “給,吃飯了。”說著,拿一塊硬的跟磚頭似得麵包,把漢莫斯的頭盔敲得砰砰作響。漢莫斯一下子來了力氣,一把抓住麵包,也不管手上的血跡還沒有洗幹淨,就直接往嘴裏塞。也不知道是不是巴掌大的麵包裏那微不足道的麵粉起了作用,當他費力地將麵包吞下去的時候,就像魂魄回到了身體裏一樣,頓時全都舒坦了。

    看他吃的有些噎不過,老兵從腰上解下一個水囊遞了過去。這是他從一個羅多克軍士身上繳獲的,這個倒黴蛋沒能跑出去,和那些土著炮灰一起被堵在了城頭上。

    漢莫斯也沒空道謝,在胸口錘了兩下以後仰起脖子就要灌水,可是平底盔的後沿鏗地一下磕在了城垛上,讓他一陣眼冒金星不說,水囊裏的水也灑出來不少。

    靠!漢莫斯爆了句粗口,揪著頭盔就打算窄下來。嗯,扯不動?嗯~嘿!好緊!加把勁!嘿!他使勁一用力才把那頭盔扯了下來,順帶還把他的臉掛了一道傷口。

    漢莫斯捧起頭盔,卻驚愕的發現它已經有些變形了,頭盔的平底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凹痕,側麵也有不少坑坑窪窪,可見,他為自己擋了多少明槍暗箭。對了!漢莫斯打了個激靈,趕緊檢查自己的肩膀和腹部,他記得這裏也挨了兩刀。檢查結果讓他欣慰,除了戰袍被劃破以外,裏麵的鎖子甲隻是崩掉了幾個鎖扣而已,頂多在皮膚上留下幾道淤青,而那兩個砍他的羅多克人卻已經下了地獄。

    重新放下心來的漢莫斯再次鬆了口氣,可是,腹部的轟鳴之聲再次響徹雲霄,他不由得連一紅,可是沒辦法,巴掌大的麵包又怎能滿足一個經過了劇烈運動的年輕小夥子的胃口呢?

    老兵明顯是聽到了,揶揄地一笑,吧自己正在吃的麵包掰了一半,扔給了漢莫斯。這一下,漢莫斯的臉更紅了。

    “這樣。。。好嗎?”

    “矯情啥,快吃吧。”老兵將他手上的另一半塞進嘴裏,含混道“今天的廚子往裏頭塞了不少該死的鋸末,我吃不慣。”說完,還朝地上呸呸兩下,“真特麽難吃。”

    海邊的晚風總是十分清爽,這讓辛苦了一天的漢莫斯感到舒爽了不少。這個時候,他真的很像沉沉睡去,奈何今晚被分配了值夜任務,所以不得不忍耐著濃濃地倦意,像根木頭似得,站在城頭上望天。說實話,這天晚上,月黑風高,隻有點了火把的城頭上勉強能夠視物,城下那就是黑漆漆的一片,襯托著遠處羅多克士兵營帳裏的燈火都是那麽顯眼。說真的,漢莫斯覺得,要是羅多克人不點火把,可能摸到牆根底下他都不一定能發現。不過夜晚最難熬的還不是困意,而是饑餓。每天早上,下午各一個巴掌大的麵包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口,平時還好,裹著毯子倒頭就睡,再怎麽饑餓都感受不到,而現在,他隻能忍著。

    漢莫斯看了看四周,百來米之外,還有一個士兵也在站崗,隻是,看他抱著長矛不停點頭的樣子,八成是已經睡著了。漢莫斯有些猶豫,理論上來說應該會有騎士老爺來查崗,但聽值過夜的兄弟們說,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已經有幾天沒來過了,自己要不要賭一把試試?正在他琢磨不定的時候,老兵悄悄摸了上來,拍了拍他的後背。

    “哎喲,老頭子,你嚇死我了。”看到是老兵,漢莫斯拍拍胸口,鬆了口氣“不過你不是應該在睡覺嗎,換班時間到了?”

    “噓,你小子小聲點。”老兵在他的頭盔上敲出一聲脆響,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趕緊四下望望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鬆了口氣,悄悄摸摸從懷裏掏出一件物事趁著沒人看見,塞給了漢莫斯。

    漢莫斯疑惑地接了過來,隻是城頭上昏暗的火炬光芒並不能讓他看清楚那是什麽東西,隻是捏起來軟軟的,隱約還有一股焦香傳來。

    “這是?”

    老兵奸計得逞般嘿嘿笑了兩下“騎士老爺們正在宰殺最後一批戰馬,我趁夜悄悄順了一點,然後找了個火堆扔進去烤了一下。”

    聞言,他立馬將那半生不熟的肉往嘴裏塞,品嚐著嘴裏那帶著血腥味的焦香,漢莫斯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梅蘭朵在上,這是多久沒吃過的正規食物了?至於軍需官那裏發的麵包,靠,漢莫斯和老頭子一直很懷疑裏麵到底摻了麵粉沒有。

    “喂,小子。”老兵靠在牆垛上,看著漢莫斯狼吞虎咽,說道“想不想活著回去?”

    一聽到這話,漢莫斯的腮幫子不動了,他盯著老兵半晌,才有些不敢相信地問“老頭子,我們還能活著回去?”

    “那當然,”老頭子拍拍胸脯,“你當我幾十年的大頭兵白當啊,想活命就跟著我,趕緊的,把你的長矛拿來。”

    “哦。”漢莫斯一把將肉全塞進嘴裏,囫圇嚼巴嚼巴就吞了下去,然後將伴隨了自己很久的長矛塞進了老兵手裏,小聲問“這是要幹啥?”

    老兵沒答話,隻是拍了拍自己的腰,漢莫斯這才發現,老兵腰上的大皮帶不見了,反而換成了一卷卷的麻繩。

    “這。。。”

    “噓!”老兵回了個噤聲的手勢,“跟著我,別說話。”

    說著,他將繩子纏在長矛的中央,還緊緊纏了許多圈。他扯了扯繩子,確定不會鬆脫以後,滿意地點點頭,走到城牆邊將長矛從射擊孔中塞了出去,然後拉了拉手中的繩子,確認長矛已經卡在了城垛上,才招呼漢莫斯過來。

    “聽好了,小子,”他將繩子繞過城垛,然後交到漢莫斯手裏,看了看周圍,小聲說“順著這個爬下去,我給你擋著。”說完,他還特意瞟了一眼另外一個站崗的士兵,確認他依然睡得死死地,才繼續手上的動作。

    “你這是。。。要當逃兵?”

    “噓,”老兵一把捂住漢莫斯的嘴,“誰說要當逃兵了,我們這叫幸存!還是說你打算留在這裏,等著跟國王陛下一起戰敗,然後被羅多克人弄死或者俘虜?”

    漢莫斯拚命地搖頭。他們的指揮官在開戰之前,為了避免士兵投降,特別介紹了俘虜的結局。家底比較殷實的貴族還好說,他們的家族完全有機會交付贖金,對於那些手頭拮據的貴族,羅多克人也樂意給他們家人一個賣房賣地的時間來湊齊贖金,至於像漢莫斯一樣的平民,根本沒人會為他們支付贖金。就算領主知道他們被俘虜的消息,也懶得通知他們的家人,與其為這幫無知的賤命資敵,不如記載一個陣亡方便合算地多。底層的人民從來都沒有為自己說話的權利,向來如此,不是嗎。所以,這些倒黴蛋們隻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成為奴隸。而成為奴隸後會怎麽樣,漢莫斯光想想就打了個寒戰。

    “所以說,你要跟著我一起走嗎?”

    漢莫斯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

    “那就別特麽廢話了,趕緊的,下去!”

    漢莫斯結果繩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翻身出牆,慢慢滑了下去。而老兵,則背靠這牆垛,作賦閑狀,一邊盯緊了遠處其他站崗的士兵,確認他們沒有注意自己之後,也悄悄翻了個身,攀著繩子滑了下去。漢莫斯已經在下麵痛苦地等著他了,城牆下的戰場還沒來得及打掃,而羅多克又算得上四季如春,所以,城牆下麵的氣味絕對沒的說。但是,老兵似乎習慣了一般,雙腳落地以後,抓著繩子的手一鬆,射擊孔上卡著的長矛在重力的作用下滑了下來,老兵伸手一抓,長矛就被牢牢地抓在手裏,正好防止它落地的聲音吸引來牆頭的哨兵。

    “老頭子,”漢莫斯捏著鼻子,聲音有些甕聲甕氣的,“我們接著往哪兒跑?”

    “別廢話,跟上。”

    黑暗中,漢莫斯勉強可以看到老頭子彎下腰,沿著牆根一邊走一邊摸索著什麽,走了半晌,老頭子停了下來,在腳下摸索了一會,有些興奮地笑聲道“找到了。”

    “什麽?”

    “小子,過來。”黑暗中,漢莫斯感到自己被扯了一把,“地上這屍體摸到了嗎?”

    漢莫斯點點頭,不過他的頭剛點到一般,老頭子就自顧自地繼續說“趕緊的,把他的衣服扒下來換上。”

    “啥?”漢莫斯吃了一驚“你要我。。。”

    “沒錯,把死人的衣服扒下來,然後穿在你自己身上,懂?”

    “為什麽?”

    “少廢話,想活命就趕緊的。”老兵又摸索著向前去了,留下漢莫斯一人扒拉著屍體。

    不一會兒,老兵回來了,看著依然手忙腳亂的漢莫斯有些不滿,壓低聲音道“你小子手腳能不能麻利點!”

    “我看不見!”

    “見鬼,”老兵氣急敗壞地也摸索起來,然後抓起一把東西就往漢莫斯頭上套。

    漢莫斯掙紮著將那塊破布一樣的東西調整好,深深地喘了口氣“媽呀,太特麽臭了。”

    “,這都是為了活命,給我忍著。”老兵罵罵咧咧地撿起一頂鍋子扣在漢莫斯腦袋上,“走了,我記得那邊有片林子,皮帶可以邊走邊係。”

    “老頭子,林子是羅多克人的地盤吧。”

    “那當然。”

    “那我們還去送死?”

    “送你個頭,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了。”老頭子又摸索了一下,撿起一柄刃矛和一扇門板樣的盾牌塞給漢莫斯“聽好了,從今天起,我們就是羅多克人了,聽清楚了嗎?”

    “哎?”

    “哎你個頭,聽清楚了就趕緊跟我走。”

    一老一少在夜色的掩護下,向所謂的樹林的方向遁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