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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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發團長凱洛一揮手:“把新來的那三十個士兵帶上來!”身邊一個皇家侍衛立刻點頭,大步流星向不遠處一座破舊的庭院走去,這時沃爾夫才知道那個又大又肮髒的破地方是給新兵住的。一陣急促而又暴躁的怒喝將那個快散架的庭院折騰的雞飛狗跳。沃爾夫隻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群忙忙碌碌的身影在四處尋找盾牌與諾德矛——至於斧頭,那是所有諾德戰士不離身的。

    這時拉格納低聲在他耳邊用斯瓦迪亞語說道“孩子,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你也覺得,奧丁是個總在欺詐他人信仰的傻子吧!因為我沒看到你眼中的愚忠!”

    沃爾夫也笑了笑:“是啊,我的祖先也不曾聽從他的,所以來到小村,不用聽奧丁神會的擺布,現在過得瀟灑自在。但沒有他這個(屁)騙(眼)子,我們可能早就失業餓死了。”

    拉格納的話也直率極了,他可能也很久沒見到與自己有同一種世界觀的人了,繼續用流利的斯瓦迪亞語說道:“是啊!我也沒聽從他的先知的話,安安分分種地,而是殺了那個老沒出息的領主,自己帶人出海劫掠。現在我掌握了大量財富與軍隊,也可以垂涎富庶的提哈......權利與財富從不敲門,命運永遠靠自己征服!”

    沃爾夫有些緊張:“大人......我連雞都不曾殺過,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帶兵打仗,所以......”

    拉格納麵無表情的說:“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們之前的話可以不存在。”

    看著不斷集結起來、但毫無陣列可談的小小軍隊在眼中不斷前進、放大,一直渾渾噩噩、混吃等死的沃爾夫不知如何抉擇。黑加侖村第一次如此陌生,又如此可怕。命運的手似乎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又把鈍刀子一點點向他的心髒插去,麻木、平淡的日子以讓他灌了鉛一樣的不得自由,但他還不曾忘記了,在那巍峨的提哈燈塔上,他曾俯覽世界萬千。

    但戰爭......有怎是兒戲?不了解戰爭的人會對其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而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冰冷的刀劍砍入人的身體,鮮血會伴著哀嚎噴起一尺多高,沒有人會關心別人的死活,你唯一要做的,隻是掄起的你的斧頭,用力的活下去。童年時聽老兵的戰爭故事時,沃爾夫總會遠遠地躲起來。太可怕了!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人,轉眼就像一縷破蘆葦那樣一動不動地飄在水麵,倒黴的死者在冥河哭訴自己的不幸,幸運的生者還在敵人與戰友的屍首上製造更多的殺戮。

    但,他已不能逃避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祖先屈辱地消失在地平線外的背影,奧丁的瓦爾格拉神殿將老死床上的他們拒之門外,他們眼中飽含屈辱的淚水。沒出息他們在看著沒出息的自己,沒出息的他們在期待著沒出息的自己。

    “大人,我不想反悔,我隻想提出一個請求。”

    拉格納詫異地看著這個他本想放棄的小人物:“什麽要求?”

    沃爾夫人生第一次以他人下屬的身份單膝下跪:“我希望您可以委派一名皇家侍衛來做我軍隊的教練。”

    拉格納笑了,不是試探的假笑:“很好......托曼!你現在再也不用擔心被蘋果噎死了,過來,現在你是沃爾夫先生的侍衛。”

    “沃爾夫,你將帶領著三十根長矛向我效忠。這是五百第納爾。沒錯,這隻是象征性的,我知道祭司的家內都很有積蓄。我需要你湊齊他們的裝備,買一艘船。”拉格納指著那三十個士兵說道“不要覺得委屈,沃爾夫,因為這是你自己的軍隊,我會給你高度的軍隊調配自由......甚至未來會更多!”

    “是的,大人。”沃爾夫站起身抬起頭來,破破爛爛的士兵們扛著他們古董級別的諾德短矛看著他,矛頭鏽跡斑斑,但映出了沃爾夫的眼,那是他自己也從未見過凜冬已至,格陵蘭冰蒙雪覆。

    老格萊特坐在自家屋內,聽著門外疾風的咆哮,從未有過如此悲傷。他的四五個孩子默默地跟著他們的母親到廳室的另一角的長席上吃東西,把座位讓給兩個男人。

    格萊特對麵的沃爾夫沉默不語,隻是默默地喝著那點兌了水的維基亞紅葡萄酒。時間距離上次見到拉格納伯爵已經有兩個月,沃爾夫似乎長高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臉上左嘴角還多了紅腫和淤青剛剛消退的痕跡。但沃爾夫的腰板挺得筆直,看上去好像與以往沒有不同,卻又說不出的奇怪。

    “咳”老格萊特清了清嗓子問沃爾夫“你說的是真的?我怎麽不敢相信?”

    沃爾夫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上了些酒,不緊不慢地說:“我也不敢相信,但從我祖輩開始,就記錄著格陵蘭的溫度。到我的父親去世的前一年,他發出了第一次警告。”

    “什麽警告?”格萊特眯著眼問這個令他越來越看不懂的年輕人“他從未跟任何人提起。”

    “是啊,從未跟任何人提起,但我是他的兒子。”沃爾夫將一打工工整整的草稿擺到桌子上(中世紀中後期已出現了紙張),老格萊特翻了翻,卻發現這是一種陌生的文體,自己一個字也看不懂。

    沃爾夫看出了老格萊特村長的疑惑,點點頭拿起了裝訂的完美的草稿:“這是來自卡拉迪亞西南的羅多克語,某種程度上是斯瓦迪亞語的簡體版本。我敢說在這卡德加特城附近方圓百裏,沒有第二個人看得懂。”

    “我們的家族很沒出息,但我們很聰明。而且興趣極為廣泛......也很相似。”沃爾夫掀開扉頁“這是對格陵蘭溫度的測試記錄,第一頁是我的太爺爺記錄的。沒我們把一大桶水放到門口,記錄不同時段的冰塊體積大小,怎麽做到,你也不懂阿基米德定律......(老格萊特麵色不善了)我們發現水與冰的最大體積都是在一定溫度範圍內的(4℃),兩邊都會減小。”

    “就在我父親去世的前一年,他經過精密的規律分析,發現,從那時以後的近五十內,是整個格陵蘭最冷的時代。”沃爾夫邊翻著他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草稿,邊打量老格萊特越發不好看的臉色“唉,在格陵蘭,溫度決定糧食產量。今年的歉收隻是一個噩夢的開始。”

    格萊特沉默了半響,才勉勉強強地舉起了酒杯:“所以,你屯了夠五百人過冬的糧食?真是可怕...再加上餘糧,夠三千人挺過一冬了...怪不得,你以那麽低價買走了......那個從卡拉迪亞歸來卻隻搶了十船糧食的倒黴蛋的所有囤貨?怪不得,要我保守後山那個山洞的秘密......你們的家族謀劃了多久?”

    “愛好愛好而已。”沃爾夫笑嗬嗬地說“我現在隻是希望多找些人手一起出海罷了,還希望您不要太介意。”

    “介意?”老格萊特苦著臉說“小子,你是在問我介不介意讓全村人餓死吧?你可以在村內自由征兵的。”

    “真的?”

    “廢話!”格萊特把自己堆進靠背椅子裏,顯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但,不要忘記,你!是黑加侖村莊裏走出來的,好好待他們......”

    突然門外響起了小孩子們的歡快叫聲:“沃爾夫!沃爾夫從卡德加特要的皮甲到了!還有槍頭那!全是新的不能再新的!”

    老格萊特的臉色好看了些“我竟有些希望你武運長存了,你會是個好首領,這些東西花了你所有的積蓄吧!還真是夠意思,我沒見一個領主這麽幹過。”

    沃爾夫嘻嘻地笑著:“沒有沒有!還剩三千第納爾和那個鳥籠!還請大夥幫我快點做盾牌,一個盾牌......”

    “知道知道,一個特娘的給一袋子小麥,十個第納爾!”村長叫到“滾吧!沒出息的小子!”

    就在沃爾夫即將走出門口的時候,聽見老人在背後說道:“沃爾夫......格陵蘭......真的沒有希望了嗎?我們生在這裏,也死在這裏......”

    沃爾夫想回答,老人卻擺了擺手:“算了,我不想再聽那些令人想自殺的消息了......讓我靜一靜......我好歹也是,黑加侖村的村長啊......咳咳,走吧......”

    “沃爾夫!沃爾夫!”可憐的沃爾夫剛小心翼翼的出了村長的家,一個大塊頭就猛地把他扯了過來“艸!送皮甲的那個老皮革匠說,剛才有一個**,帶了一百人,要搶咱的東西!”

    “什麽!”沃爾夫看著自己那三十名士兵都聚在村廣場,圍著一個戴著破鬥篷的老者亢奮地嚷嚷著什麽,深知又出了亂子。忙快步走了過去,托曼跟在後麵朝無頭蒼蠅似的士兵們吼道:“!@#¥%……&*(髒字)!!!你們這群豬!算個什麽樣子!忘了頭的話了嗎!”

    大家都敬畏著看著沃爾夫,而非看著托曼。這一個半月以來,沃爾夫的舉措讓他們刮目相看。

    先是他以巨大的毅力堅持每天托曼的魔鬼訓練:與所有士兵一起每日武裝越野十公裏,三百個舉盾動作(他的盾牌是加厚的),五百下長矛刺擊,五百次劈砍。以及托曼特意關照的搏鬥單練,別人的對手是同伴,他的對手永遠是熊一樣可怕的托曼。

    開始,沃爾夫做不完三百個舉盾,就會摔倒到昏過去,被拉下場。大家不屑地大笑,甚至開了盤口賭沃爾夫可以堅持到哪一關。

    鄰村的二十個士兵從他人口中也知道了沃爾夫的評價“切!一個沒出息的!”個個對他橫眉冷眼......至於本村,要不是托曼壓著,早就上來叫囂了。沃爾夫莫說領袖與指揮權,打仗大家都擔心他會不會猝昏,還要拖累一個戰士照顧他。甚至有士兵私下找到托曼,希望他能向拉格納申請接收指揮權。當然,托曼可知道自己目前的上司的智商,自然不懷疑過,隻是淡淡地說過了句:“等著吧,指揮者不會是我。”

    當第二十天,人們發現沃爾夫居然挨住了托曼的第一拳,人們不再笑了,開始正視這個之前隻在名義上被他們認可的領袖。當然,沒人對他表示過極大的尊重,隻是見麵開始打了招呼。

    當第三十天,天天都被托曼揍得鼻青臉腫的沃爾夫打中了托曼的下巴,士兵們鼓掌雷動:“沃爾夫!好樣的!”

    第三十五天,以往最瞧不起他的一個同村戰士盧瑟,麵對沃爾夫那張傷痕累累的臉與鷹或狼一樣堅毅的眼,向他低下了往日高傲的頭顱:“首領,我們可以叫你頭嗎?”

    沃爾夫笑了:“當然。盧瑟,你母親收到麥子了嗎?”

    那個鐵塔般的漢子竟沒出息地哽咽起來:“謝謝頭兒,今年我家不用餓死人了......”

    “那好!”沃爾夫拍了拍盧瑟的背“走吧!跟我一起去送糧食吧,還有十八個弟兄的家人餓著肚子!”

    第四十天,三十根長矛聚集在廣場上,他們穿上自己人生最好的一件衣服,割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將斧頭舉在沃爾夫的頭上,赤紅著雙眼吼道:“我以奧丁神的名義起誓!我將在我將一生忠誠於我的唯一的首領沃爾夫!不論在人間,亦或是在瓦爾格拉神殿!”

    托曼朝臉像個豬頭的沃爾夫比了比大拇指。

    沃爾夫笑了,盡管他一對一仍打不過任何一個士兵,盡管他知道自己敗光了幾代人的積蓄。。

    第五十天,所有的人都適應了沃爾夫那獨特的訓練與折騰。他們可以舉著冷杉樹的原木喊著號子趟過零下二十度的、沒脖深湖泊,因為沃爾夫永遠是那個走在最前的人,後麵就是虎背熊腰的托曼。

    現在,是第六十三天,沃爾夫聽著那個老者斷斷續續地敘述:“哦,一群暴民,想要我的皮甲?還說讓我看一眼就交出去?”

    那老者顯然嚇得不輕,掃了一圈周圍像雕像一樣排列的士兵們:“是的,大人。您......的士兵安靜的好嚇人......眼神也好恐怖。”

    三十二個嗓音同時發出歡笑,沃爾夫拔出從未用過的斧子,那斧柄已被他握出了微微的曲線。

    “這一百十六年以來!”沃爾夫大跨一步站在皮甲馬車上,把斧子高高舉起“我的家族從未有人拿起過武器!”

    所有的戰士站的筆直聽沃爾夫的話語,他們來自不同的村莊,吃著不同的麥子長大,有著不同的性格和經曆,現在卻看著同一個人,準備為他一人而戰。

    “這十六年來!”沃爾夫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我唯一摸過的像武器的東西,是拖布!”

    大家哈哈大笑,沃爾夫也笑了起來:“我,從未殺過人!但,不代表,我不配作戰!”

    “我,沃爾夫,十六年來,除了這六十天以來,一直生活在苟且與黑暗中!從未有人瞧得起我!”沃爾夫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此鏗鏘有力,就連不遠處的村民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聽著“因為我是個沒出息的!”

    沃爾夫掃視過一張張和自己同樣年輕的臉,一個個和自己一樣緊握斧柄的拳:“現在,又有驢蛋想逼我當回沒出息的!告訴你們,我,不!老子!沃爾夫!一個皮扣都不會給他!”

    “讓我們穿上我們的皮甲,換上我們的新槍頭,舉起我們親人為我們製成的盾牌,殺了他們!”沃爾夫發現自己竟在咆哮!“我,必勝!”

    “殺了他們!”盧瑟和托曼喊道。“沃爾夫必勝!”

    “殺了他們!”士兵們喊道。“沃爾夫必勝!”

    “殺了他們!”所有士兵們喊道。“沃爾夫必勝!”

    父親你看到了嗎?沃爾夫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