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寂靜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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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勉接過那副墨蘭,微笑作別,提了籠子轉身下樓,行至樓前花園處,又聞到那陣悠悠蘭香,心中思緒起伏,豈是言語能夠表達,當即回頭相望,見花蠶站在竹樓之上,也神情依戀的望著自己,寒夜悠長,竟長不過這一瞳秋水,原本佳容……竟似傷感……
花蠶見伯勉回身相望,也勉強笑了笑,揮手作別。伯勉心下黯然,咬牙轉身,再不回頭,沿著小路,直奔東北密林中而去。花蠶癡癡看著他的身影沒入黑暗當中,臉上的微笑也漸漸化了。
豈知中秋入夜,林中深冷之極,行不多事,伯勉隻覺渾身泛起一陣寒意,若不是花蠶以裘袍相贈,恐怕自己今日是行不出這林子。這一路走來,果真沒遇到任何猛獸,別說猛獸,就連山貓野兔都不曾出沒,起初還有些風吹草木的聲響,但行得深了,便一點聲音也聽不見了,靜得如同死寂。伯勉隻覺四周無比黑暗,那鬼鵝之光再亮,也隻能照得極小範圍,四麵八方均如深淵一般,深不可測,欲眼觀望,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倒更像是整個世界都被這黑暗吞噬得隻剩這籠中一點微光一般。自己行在這林中,便如使入大海之上的一頁孤舟,這死亡般的靜寂,實令伯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也不知行了多久,隻覺渾身疲乏,酸痛不已。說來也奇,自申時後自己便再沒進食過,之前還覺得腹中饑餓難當,自從在幽蘭竹樓中喝了幾碗香茶,便再無饑餓之感,也不知花蠶這茶是何物所製,入口香醇,淡而清雅,不但有凝神之效,還能解去腹中饑餓。忽又想起花蠶來,那月蓉仙姿般的模樣仿佛就隱匿在這林子深處,如同形影,卻又融於林中陰暗,觸不可及。那一言一笑,一顰一語,仍清如耳唔,回蕩腦中。正自欣然,一不留神,突然腳下一絆,一個踉蹌,“嘭”的一聲摔倒在地,竹籠脫手飛出,直向前滾出好遠。這一絆著實不輕,伯勉隻覺從大腿至胳膊一陣劇痛。再去看那竹籠,蓋子已被摔翻在旁,兩隻鬼蛾紛紛撲簌著翅膀,掙紮著撲出籠來,朝高空處飛去。伯勉忙爬起身來,伸手去抓那鬼蛾,那裏還抓得到,隻見兩道光芒雙雙盤旋升起,來回撲簌,映得周圍枯枝秋葉若隱若現。那鬼蛾越飛越高,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此刻眼前所有一切都被這黑暗吞噬,伯勉看著那唯一兩道漸漸遠去的光芒,倒如同是自己在墜跌一般,隻是不知何處才是盡頭,四周靜得沒有任何聲音。伯勉這才體會到,至深的恐懼原來源於這無盡的孤獨與無助。
此刻伯勉雙目有如初盲,不能視物,忍著疼痛又摸索著前行了一小段距離,忽然“吱”的一聲,背上裘袍好似被人拉住,也不知是掛了何物。忙轉身順著袍子向後摸去,摸到盡頭處隻覺手指被什麽紮了一下,一陣錐心的疼痛立時傳來,不經“啊”的一聲叫出聲來,想是什麽帶刺的植物。伯勉慢慢將袍子取下,伸手在裘袍上摸了摸,直摸到那底部兩條長長的口子,一件好好的裘袍就此被掛得稀爛。伯勉隻覺今日自己如逢災星,禍不單行。花蠶所贈之物,方才一跤將竹籠跌破,全身疼痛不說,還失了那鬼蛾,現下這好好一件裘袍,也被掛得如此不堪,簡直倒黴透頂,不經怒道:“賊老天!你若是於我伯勉過不去,便喚些山獅野狼出來將我吃了便是,何須如此折磨。”此刻怒由心起,鬱鬱難安,也不象先前那麽害怕了,索性就地躺下休息。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好似聽得有人在旁輕聲喚道:“公子……公子……”那聲音盈盈悅耳,甚是熟悉。
伯勉悠悠醒轉,緩緩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一個竹籠,籠子裏兩隻鬼鵝撲簌而戲,發出陣陣熒光,光芒照在自己身上,甚是溫暖,花蠶正提著籠子,微笑著蹲在自己身旁。伯勉欣喜若狂,忙爬起身來,一把抓住花蠶的手,欣然道:“你……怎的在此……”心中似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也隻道得出這寥寥幾字。
隻見花蠶微微一笑,道:“公子走後,花蠶心中牽掛,難以入眠,索性便於窗邊賞月,豈知見到鬼蛾飛回,憂心公子安危,這才尋來。”
伯勉此刻熱淚盈眶,感激不已,猛的將花蠶摟入懷中,卻無以言表,仿佛時間就此凝固一般。良久,才道:“我……對不起……讓你如此擔心……”卻是語無倫次起來。
隻見花蠶輕輕將手放於伯勉唇上,柔聲道:“公子安好,便乃晴天,何須多言,我送公子出林。”言畢,站起身來,去扶伯勉。
兩人憑著這微微熒光穿行林中,一路走來,有說有笑,甚是歡愉。正要出林,忽見昏暗中似有一人影立於前方路上,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伯勉暗自覺得不妙,心中莫名生出一種不安之感,當即走近兩步對著那黑影仔細觀望,見卻是一男子站在前方路中,身材魁梧,一動不動。也不知那人半夜在此是何目的,萬一遇上強人劫道……若是自己一人也就罷了,如今又與花蠶同行,自己實不敢再往下想。心中駭然,隨即對那人道:“壯士是誰?何以深夜在此攔我去路?”
那人不答,仍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伯勉更覺此人詭異,心中不慎泛起絲絲寒意,不覺額頭間已沁出汗來。伯勉稍稍退了一步,擋再花蠶跟麵,對那人道:“壯士在此究竟為何?”
忽聽那人喚了一句“先生……”伯勉聽得聲音如此熟悉,不是弧厄是誰,心下又驚又喜,忙轉身從花蠶手中接過竹籠,上前照望。豈料這熒光剛一照到弧厄臉上,伯勉一臉欣喜立時僵住,隻見弧厄鬢發散亂,滿臉鐵青,雙目微閉,眼角滲著血跡,雙唇慘白,麵無表情的立於當前,形容恐怖之極,有如僵屍。又聽弧厄厲聲道:“先生為何害我?”
伯勉大駭,但見弧厄如此模樣,又憐又怕,稍退一步,口中連道:“我……我……”
又聽身後花蠶冷冷的道:“公子為何不肯留下?”
伯勉一驚,猛一回頭,但見花蠶也是一副木然,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又聽弧厄道:“先生我好痛苦,你為何害我?”
此刻聽到林中草動,伯勉滿麵驚恐,忙回身舉燈朝四周打望,隱約見到林中四麵八方均是野獸,動作矯健,緩緩朝自己聚攏。
又聽得花蠶冷聲道:“公子為何不待到明日再行?”
伯勉此刻如墜冰窟,直嚇得滿頭大汗,又聽弧厄道:“先生為何要害我?”
“公子為何不願留下?”花蠶道。
此時四周草動之聲越來越近,伯勉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舉燈來回轉身朝林中觀望,但見四周均是野狼猛虎,山獅獵豹,已將自己團團圍住,劍拔弩張,麵目猙獰可怖,仿佛隨時都會撲將上來。
伯勉此刻心中何止惶恐,整顆心幾乎便要跳將出來,又見籠中兩隻鬼蛾突然狂躁起來,不斷撞擊、拍打竹籠,發出“啪!啪!啪!”的聲音,於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一並,越發急促。又聽得弧厄與花蠶在旁不斷質問,“為何……為何……”伯勉隻覺自己腦子立時便要炸開一般,天旋地轉,如被火焚。突然,四麵八方的猛獸一齊朝自己撲來。伯勉不覺“啊”的失聲大叫了出來,立時坐起身來,方知乃是做了一場噩夢,夢中一切雖都已消失不見,但自己膽寒失色,滿頭大汗卻是千真萬確,良久都還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