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臘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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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逝去的1985年,世界格局發生了許多重大的新變化。

    比如說。以色列軍隊從黎巴嫩撤退。

    戈爾巴喬夫當選為蘇聯第一人。

    1914年以來美國首次成為債務國。

    美、日、英、法、東德,五國簽訂《廣場協議》……

    而相對於外界局勢多變,國情動蕩不明他國而言。

    對外宣布裁(君)一百萬的共和國卻平穩且堅定的走上了經濟高速增長,重新樹立民眾自信之路。

    最佳的證明,就是這一年我國民眾生活質量,實現了飛躍性攀升。

    這一年,我國已經擁有了四千萬電視機,初步實現了全國範圍的電視普及。

    正如這一年熱播的電視連續劇《四世同堂》這個名字提示的那樣。

    這種現代化的娛樂方式,每天晚上都給千家萬戶的家庭提供了“同堂”生活的理由。

    這一年,我國居民家庭收入進入明顯增加階段。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和三資企業、個體經濟的發展,打破了高度統一的工資製度和剛性就業製約,並且讓收入變得多元化。

    這一年,也是京城開放農副產品價格和市場的一年。

    市政府不但允許“價格自主”,還“打開城門”。

    主動把外省市的農副產品和工業品引入了全城各類批發市場。

    於是京城年貨比起去年來是極大豐富,市場完全可以用欣欣向榮來形容。

    不但菜市場裏出現了南方才有的許多新鮮蔬菜,花生瓜子肉食禽蛋敞開銷售。

    價格昂貴的海鮮類產品也成了節前受百姓青睞的熱銷產品。

    哪怕是糕點行業也有了極大的進步。

    各類新鮮、柔軟的蛋糕取代了傳統的核桃酥、江米條、山楂鍋盔,成為了最新選擇。

    但是,哪怕這麽好的年景,這麽好的日子,觀音院西院的水家卻難有安寧。

    水嬸反而成天是一腦門官司,幹什麽都沒心氣兒。

    而且越臨近年根,她的情緒就越煩悶。

    不為別的,還不是因為今年家裏少了一個人嗎?

    常言道,兒行千裏母擔憂。

    水瀾是高高興興,急不可耐的衝出了國門。

    可水嬸兒這個當媽的卻不能不惦記,不能不思念。

    這種情感是難以克製的,所以老太太身邊的家裏人,就難以避免的成了承受她情緒的出氣筒。

    首當其衝的倒黴蛋,既不是水庚生,也不是水清一家三口兒,而是水漣這丫頭。

    道理很簡單。

    京城可有講究,正月不剃頭啊。

    所以年前,水庚生的手藝是最熱門的。

    大夥兒都趕在年前理發,理發館裏能排除二十米的隊去。

    忙得他天天沒落座的時候,最少也得胡擼上百個腦袋。

    至於水清和洪衍武,由於年底總結、盤點和獎金諸事繁多。

    更是有一堆重要的事兒要處理,見天不在家。

    那就剩下放寒假的水漣和水曉影了。

    偏偏水曉影還小,天天都跑到東院跟洪鈞、洪鎰、丁玲兒一起玩。

    而且這小人兒還是水嬸的心頭肉,是老太太舍不得說一句的寶貝疙瘩。

    那這份氣,十六七的水漣不受著,誰受著啊?

    再加上連家裏過年的不少家事、雜事,還得指著她幫襯呢。

    所以這丫頭是又受累又受氣,想跑都沒地跑,那委屈受大了。

    這不,臘八節這天兒,水嬸照舊還是沒個好臉兒

    水漣出去一回來,剛叫了聲“媽”,就劈頭蓋臉挨了數落。

    “哎,你個野丫頭,怎麽才回來?哪兒瘋去了?家裏一大攤子事,就指著我一人啊?”

    水漣當然冤枉極了。

    “我又怎麽了?您這一天就知道挑我的不是。我去哪兒了?還不是拿著購物本給您買東西去了?您去廚房看看去,要不是我,那些東西能自己長腿兒跑回來?”

    可水嬸呢,照“呲兒”不誤。

    “你個臭丫頭,敢這麽跟你媽說話!早早晚晚讓你給我氣死。說你幾句怎麽了?才幹這麽點事兒,有什麽功勞顯擺的?”

    水漣不由哀歎。

    “媽喲,您還講不講理了?我幹也不是,不幹也不是。您要瞅我煩,幹脆我躲您遠遠得了……”

    這話當然更招惹得老太太瞪眼。

    “嘿,你多大點你就敢教訓我了?以後我動緩不了,你還不得騎我脖子上?你個死丫頭!想氣死你媽是不是!”

    水漣無奈,隻能趕緊軟化求饒。

    “媽,媽,我哪兒有這麽大罪過啊!我呀,還是心疼您。其實我懂您的心思,想我二姐了是吧?可出國那是好事啊,別人盼還盼不來呢,我二姐能走是本事。您操這心幹嘛!操心可長白頭發。”

    跟著看見水壺裏的水開了,水漣還主動上手拎下來去灌暖壺。

    可水嬸依然沒個好氣兒。

    “好事?瞧你說的。外國哪兒好?都說好。誰親眼見著了?”

    “常言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那兒再好也不是家。這才是做人根本。”

    “更何況外國人都壞著呢,火燒圓明園你不知道?八國聯軍你不知道?抗日戰爭你沒學過?”

    “還外國好?你那一肚子的書都白念了。”

    正說著,眼瞅水漣勁兒小,灌著暖壺撒了水,更瞧著不順眼。

    “慢著點兒,祖宗!留神燙著!行了行了,你還是給我擱那兒吧……”

    水漣被迫撒了手,嘴上卻沒認輸。

    “媽呀媽,您也就跟我厲害。我姐您怎麽沒管住啊?”

    “再說了,書上寫的就是真的啊?您的電視還是日本的呢,咱家冰箱還是美國的呢。書上的東西,您甭信啊。”

    “其實就連我們老師都說日本好呢,他有一親戚去日本留學了,說日本人特講衛生,特有禮貌,特守規矩。說去日本留學不比美國差。”

    而這麽話趕話的鬥嘴,老太太當然更煩了。

    “嘿,這孩子,要早先你這麽說,得叫漢奸。”

    “無論日本還是美國,那都是帝國主義。能安什麽好心眼?”

    “你少在我跟前崇洋媚外!我瞧你那衣服就來氣!挺大一姑娘,穿著外國字滿處跑?你也不嫌寒磣?”

    對此,水漣也不得不服。

    “媽啊,我……我都沒法說您了。什麽都不懂!我衣服怎麽了?這寫的是‘china’當咱們國家的名字講……”

    卻沒想到,媽就是媽。

    水嬸言辭交鋒的套路,永遠不是十幾歲的黃毛丫頭有能力挑戰的。

    “還拆哪。你想拆哪兒啊?你麻利兒的給我拆被子去吧!”

    “馬上瞅著就過年了,被窩還沒拆洗呢。前幾年,還有你姐幫忙,現在全得靠我自己。”

    “你甭想撒手,光累你媽一個,這麽大姑娘也得學著幹了。去!抱被子過來!”

    得,水漣算是徹底詞窮了。

    不誇張的說,她這時候眼裏真冒金星兒了。

    當然,除了給氣得,也有腹中空空的原因。

    忍不住訴苦道。

    “媽呀,您使人真夠可以的。我這大早上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吃東西呢。這心裏餓得發慌,您也得容我墊一口吧?等我吃完了再說。”

    卻沒想到,剛撩開棉簾子,腿還沒邁出去呢。

    水漣那脆弱的小心靈又被飽含歧視的區別對待重重打擊了。

    “那行吧,櫥櫃裏還有倆饅頭和小米粥,那你熱熱吃點吧。對了,鍋裏那碗雞蛋羹和豆沙包,你可別碰啊,是曉影的……”

    水漣不禁慍怒回頭。

    “媽,您也忒偏心眼了!我就問一句,我是您親生的不?”

    水嬸兒卻以一副不可理喻的眼神看過來。

    “哎,怪了?你這丫頭還想跟孩子爭嘴不成?”

    “虧得曉影見天‘小姨’‘小姨’叫著你。”

    “你臉紅不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