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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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耳膜轟鳴間,朱守成想,這一定是噩夢。
真實的噩夢。
又是和池小池有關的噩夢。
不然沒有辦法解釋,他在夢裏同池小池的私密囈語,為什麽會被人錄下來,當眾播放。
想通這一點,他整個人便奇異地放鬆了下來。
周圍雜音漸多,越來越多前來詢問情況的老師來到了廣播室附近,把這位金牌老教師沉默地團團圍在中央。
麵對著廣播室李老師的目光,朱守成幹幹笑了一聲,倒退一步,又轉頭看向熟悉的同事的臉。
怪異而陌生的目光宛如兜頭澆下的膠水,潑了他一臉,羞恥感像硫酸一樣貼著朱守成的臉頰灼燒,恨不得從他臉上炙下一層皮來。
這感受是如此真實,以至於朱守成怪笑兩聲,張開手臂,麵向那齷齪不堪的錄音的來源地,擺出無所畏懼的模樣,大聲道:“好,一次不夠,兩次不夠,給我來第三次,是吧?”
在場的老師都被他半瘋癲的模樣唬住了,個個麵麵相覷,有個膀大腰圓的男老師帶著負責學校設備調試的師傅毫不客氣地擠開堵在門口的朱守成,進入廣播室:“這放的什麽鬼東西?讓孩子聽見像話嗎!”
李老師心有餘悸地望一眼眼珠赤紅的朱守成,滿頭大汗道:“不知道,設備突然失控了”
在緊急搶修時,汙穢的聲音持續進行著立體3環繞,已經有班主任折回教室,急急組織學生們離開教室,暫時去操場上躲避。
然而,眼保健操的喇叭連通全校的教室,從各個教室裏隱隱透出的聲音,鬼魅似的,在白日的校園裏逡巡回蕩。
已經有學生認出來廣播裏是誰的聲音了。
這個年紀的學生從來藏不住事,一有發現,馬上傳起了小話。
但是,不管外界如何議論,朱守成本人已經漸漸冷靜了下來。
有過兩次經驗後,朱守成不可能再怕第三次。
他輕蔑地斜睨著那些對他指指點點的年輕小教師,反複提醒自己,不能再輸給幻覺了。
隻要他足夠沉著,他就能掌握夢境的主導權,從自家的床上醒來
在朱守成反複說服自己時,副校長沉著一張臉,匆匆趕來。
迎麵撞見沒事人似的朱守成立在廣播室門口時,副校長蒼老的臉上綻出幾絲怒意,但更多還是不可思議。
朱守成是他們學校的招牌教師,資格第二老,在學校門口的金牌教師榜上順位第三,可算得上整個中學的門麵之一,怎麽會對孩子做出這樣的惡心事兒來?
副校長來不及嗬斥他,先是問調試工什麽時候能把設備修複,得到一個含混不清的“我再看看”時,已是有些上火了,一轉頭看到朱守成那張強作無所謂的臉,神情更寒了幾分,連客套都省了:“到我辦公室來。”
朱守成決定不聽從這夢中np的調派:“我不去。”
副校長火氣陡然升起:“‘不去’是什麽意思?”
朱守成保持沉默,而這份沉默無疑更激怒了副校長。
他指向最近教室的喇叭,手指氣得亂顫:“你別告訴我,這爛糟事兒真的是你做下的?!”
“是啊。”既然知道身在夢裏,那朱守成還有什麽不敢承認的,“是我又怎麽樣?”
四周的人齊齊勃然變色,就連副校長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他竟然就這麽承認了?還好像是做下了什麽理所應當的光榮事跡一樣?
聽到身後年輕教師憋不住的破口罵聲,副校長忍了又忍,最終,為著學校顏麵著想,他轉頭對教初二的兩名男教師道:“後老師,陳老師,把朱老師請到我辦公室裏。”
麵對那兩個人高馬大又黑著臉的後生,朱守成倒沒有反抗。
他就算不怕夢裏的人,也不想在夢中挨打。
穿過人群時,看到一圈人驚詫又痛恨的目光,朱守成痛快得簡直想叫出聲來。
沒想到,一朝當眾挑破秘密的滋味有這麽爽!
秘密在他心頭沉甸甸地壓了多年,幾乎要捂成了癰瘡,如今陡然得見天光,他抑鬱許久的心窗裏拂過了一陣清風,舒暢到了五髒六腑四肢百骸,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能飛起來。
他昂首闊步地從眾人麵前走過,仿佛在接受光榮檢閱的將軍。
把朱守成請到副校長辦公室裏後,兩個人商量了一下,確定對方上午後兩節課沒有課了,便為了避免朱守成逃跑,索性站在辦公室裏守著他。
朱守成也一改往日的溫和守禮,大剌剌往副校長的辦公椅上一坐,鬆弛精神,擎等著從夢境中醒來。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辦公室還是那個辦公室,衛兵還是那兩個衛兵。
朱守成原本幹涸的汗腺,又開始涔涔地向外分泌起令人渾身麻癢的熱汗來。
這個夢,是不是長得過頭了?
下午課前,已經和朱守成執教的公立初中同步開學的池小池,在座位上溫書,而同桌在旁邊咬著筆杆,研究上午數學老師布置的、據說下午要講的練習題。
同桌研究了一會兒,發現研究不出來,便把大腦袋轉向了池小池,暗示道:“同桌,發揚一下共產國際主義精神唄。”
池小池頭也不抬:“選。”
同桌憤怒道:“選你個大頭,函數題你選。你根本就沒聽我的話,你他媽心裏根本沒有我。”
池小池剛想說話,班主任就站到了門口,臉色極差:“小池,你出來一下。”
同桌幸災樂禍:“謔,開學大禮包。”
池小池沒吭聲,把自己填得滿滿當當的練習冊反手拍到了他的臉上。
兩分鍾後,班主任與池小池在狹窄的辦公室裏兩兩對望。
而班主任的手裏正握著一份錄音,是和他同一所師範畢業、在隔壁公立初中執教的同學在今天午飯時來到學校,交給他的。
同學的原話是:“我們學校數學組的老師今天緊急碰了個頭,都記得放假前,朱老師拒絕了好幾個學生家長的補課要求,說是要給一個叫‘小池’的鄰居家的孩子補課。我聽你說起過,你班裏有個父母特極品的學生,叫池小池,是吧。”
班主任臉色青白,完全不知該如何麵對池小池坦蕩清澈的眼神。
他給池小池拉了凳子,客氣地請他坐下:“小池,你暑假去哪裏了?幹了些什麽?”
池小池義正辭嚴:“在家做作業。”
由於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班主任看到他這樣一本正經,半分也笑不出來,心急如焚,卻又隻能捺著性子,循序漸進地詢問:“然後呢?除了寫作業之外?”
“跟著我哥補課,滑冰,看電影,吃冰,打台球,去遊戲廳,逛鬼屋,還去了外地旅遊兩天,看了黃鶴樓,吃了熱幹麵”
拉拉雜雜地數了一大堆後,池小池才不疾不徐地切入主題:“啊,對了,還跟著我們隔壁的朱老師補習了一段時間功課。”
班主任的心髒重重往下一墜,身體不由前傾,神色更添了幾分焦灼:“他對你咳,你們做了什麽?”
池小池表情疑惑,但還是聽話地數了起來:“朱老師帶我去釣魚,吃烤魚,帶著我在家補習,還請我吃綠豆棒冰。”
班主任越聽臉色越是煞白:“他有沒有對你做別的?”
出乎班主任預料的,池小池搖了搖頭,爽快道:“沒有啊。”
“沒有?”
班主任記得自己收到的那份不堪入耳的錄音,膽戰心驚地聽完後,他簡直差點吐出來。
他疑心池小池是年齡太小,根本不懂自己受到了什麽傷害,神色變幻幾度,終於下定了問到底的決心。
班主任把聲音放柔:“小池,你坦白對老師說,朱老師有沒有對你做一些不太合適的事情?”
池小池奇道:“什麽是‘不太合適的事情’?”
班主任急得就差跺腳了,心一橫,連珠炮似的問了出來:“他有沒有碰你身上的隱秘部位?有沒有請你到他的臥室裏去?有沒有親過,或是抱過你?”
池小池眨眨眼睛,給出了和剛才完全相同的答案:“沒有啊。”
班主任哪裏和學生談過這樣私密的事情,臉漲了個通紅,耐心勸哄道:“小池,不管朱老師威脅了你什麽,現在他沒有辦法傷害你了。你可以跟老師說實話,不用害怕。”
池小池卻燦爛地笑開了:“老師,朱老師沒有對我做什麽啊。我跟著他補習了半個月,後來朱老師病倒住院,我就沒有再去他家裏了。”
班主任將信將疑:“真的?”
池小池點點頭:“是啊。不過幸虧他病了。”
班主任剛剛放下的心又在瞬間緊繃起來:“怎麽?”
池小池壓低了聲音,擺出和信任的長輩說小秘密的姿態:“老師,我跟你說,你別跟其他人講啊。朱老師總跟我說一些奇怪的話,我聽著很不舒服,其實我都想裝病不去了,結果朱老師自己病了”
“奇怪的話?”
“嗯。”池小池在口袋裏掏了掏,摸出了支錄音筆來,並一臉坦蕩地賣了隊友,“我媽讓我每次去朱老師家都要錄音,方便回來溫習。我覺得朱老師有時對我的態度奇奇怪怪的,可又不敢跟我媽媽講,就把錄音拿去給我鄰居家的哥哥聽。我哥聽過後,說讓我不要再跟朱老師接近,也叫我不要隨便跟別人講。他說了一堆話,我也不是很懂。”
班主任看池小池這副模樣,的確不像是受過傷害的樣子,暗自鬆了一口氣之餘,又接過了他遞來的錄音筆,打算送去給自己的同學聽一聽,找找線索。
將錄音筆收好後,班主任不禁問他道:“你哥哥為什麽不讓你跟別人講?”
池小池眼裏突然浮現了些奇怪的情緒,與他少年青澀稚嫩的臉毫不相襯,仿佛是前世的刀刃又一次剮過了心。
但很快,那絲不協調便在他臉上消失無蹤。
池小池往後一靠,舔了舔唇:“因為根本沒有人會相信我啊。”
確定受害者不是池小池後,班主任卻並沒有就此徹底安心。
這就意味著,真正的受害者還沒有找到。
相比之下,朱守成的同事才是真正的焦頭爛額。
音頻在手,反複播放,經過再三確認後,除了可以肯定其中一個主角就是朱守成外,關於受害者的姓名是什麽,老師們又起了爭議。
朱守成念那孩子的姓名時,語調又輕又曖昧,不知道是小池,小遲,小石,小誌,還是小智,而朱守成一掃上午被抓包時的無所謂態度,一個字都不肯承認,隻躲在副校長辦公室裏不出來,氣得有些血氣方剛的老師恨不得把他揪出來摁住打。
總之,錄音的日期不詳,具體的受害人更是不詳,甚至有可能是朱守成教過的任何一個男孩子。
那無端損壞的設備直到第三節課上課鈴響後才修好。而一個中午的時間,已經足夠學生們把這件學校裏發生的新鮮事鸚鵡學舌給家長聽了。
下午上課前,已經有好幾個家長陪同孩子來上學,嚴肅地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會有老師和孩子相關的不雅音頻播放出來。
班主任們蒼白地解釋了幾句,總算是把提出質疑的家長先哄走了。
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
第二天一大早,學校外麵的馬路,直接被用了一晚上彼此交換信息的家長憤怒至極地堵了個水泄不通。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池成功甩鍋,擴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