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幹掉那個大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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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周開稍稍放下了心來。

    他撫摸著沈長青的下巴:“你表現得很好。”

    池小池想,謝謝,看到你落到現在這種境地,我也覺得我自己表現得很好。

    周開又說:“過幾天就是年中聚會了。到時候我會帶你去,你好好表現。”

    說完,他俯身吻了吻那戰戰兢兢的小兔子的額頭,滿意地看到他身體緊繃的模樣後,退出房間。

    池小池坐在床上,表情平靜地問061:“他走了嗎?”

    061:“走了。沒有偷聽。”

    池小池:“下樓了嗎。”

    061:“下樓了。”

    池小池這才衝到洗手間,扶著洗手池吐得稀裏嘩啦渾身發抖。

    沈長青多年在家,養出一身缺少血色的白皮,劇烈的嘔吐叫他的眼角沁出一點紅意,吐完後,他幾近脫力,順著洗手台緩緩滑跪下去。

    061看他這副模樣,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這種體驗也是久違的了。

    自從被洗去記憶後,061就不大正常了。

    他一直在重新學習如何去做一個人,然而他關於人的一切都被抹去,留下的都是可以解構成0與1的、成為機械後的記憶。

    他想要知道自己之前是什麽樣子的,但得到的都是一個再模糊不過的概念。

    溫柔,好脾氣,和氣待人。

    061一直在模仿著這個概念做人,模仿得很成功,但終歸是在模仿,他能夠自行產生的情緒波動越來越少。

    在遇見池小池前,他已經決心要做一個冷酷無情的係統。

    但在遇見池小池後,他得以重返人間。

    吐完後,池小池幹脆坐在地上,動手把護板拆下:“周開起疑心了。”

    061:“什麽時候了還在想這些。”

    池小池把護板除去,才感覺胸前負累稍減,大大舒了一口氣:“這種時候才該多想想呢。”

    061心說也是。

    剛才的確是險之又險。

    不管周開是一時興起想打人,還是一時興起想嘿嘿嘿,都十分惡心人。

    061問:“他如果真的懷疑你,想對你動手,該怎麽辦?”

    池小池一本正經道:“那他就會變成一個靈肉合一的死太監。”

    061想笑,抿著嘴輕咳一聲:“別鬧。”

    池小池把衣裳脫盡,自己挪進浴缸,把水溫調到最熱。

    在熱水兜頭澆下來時,池小池說:“我沒鬧。你忘了?上次吃山竹,伊宋拿來的多功能小刀我沒用。”

    061:“”

    池小池:“哦,我好像沒告訴你。”

    他動手拿起被放在浴池邊的護板,將其翻至反麵。

    其上用透明膠帶粘著一把一指長的薄刃小刀。

    他說:“伊宋拿回去的時候,沒發現少了這個。”

    池小池把護板又翻了麵,放了回去:“我的pn不是做了白費的。”

    061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甚至不知道池小池是什麽時候在自己身上偷偷揣了把刀。

    061想起,初入世界時,池小池打算開車去懟楊白華的豐功偉績,他還一度懷疑過池小池是不是有暴力傾向。

    想到這裏,061向他確認:“如果有必要,你真的會下手?”

    池小池反問:“為什麽不?”

    061默然。

    他還記得,自己第十個宿主,也即池小池的前任,在第一次執行任務時,他進入了一個直男的身體,碰上了一個將“愛他就去強奸他”的腦殘思想貫徹到底的渣滓。

    在讀到劇本後,老十下定決心不能。

    用他的說法是,我還沒談過戀愛呢,不能就這麽交代出去。

    然而當渣攻要霸王硬上弓時,老十懷裏揣著把水果刀還下不去手,直著嗓子喊救命,最後還是061出麵把他給打暈了。

    事後,061問他:“你不是有武器嗎。”

    老十都快哭出來了:“可他是人啊,我下不了手。”

    061把這個問題拿出來問了池小池。

    “人?”池小池反問,“六老師,你是說剛才睡覺的時候鬼似的站在沈長青旁邊的那個東西?”

    061把老十遇到的問題跟池小池說了一遍。

    大概是思維定勢所致,他覺得老十此舉雖然軟弱,話卻有理。

    對方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借用別人的身體,肆意做出傷害的舉動,好像也不大妥。

    聽過061的疑惑,池小池不急於解釋,而是反問了061一個問題。

    “六老師,我問你,如果你是那個即將被強奸的原主,你馬上要被強奸,懷裏藏有一把開了刃的刀,你是抄出刀幹他丫挺的,還是直接躺平?”

    061:“”

    池小池把自己浸入熱騰騰的水中:“這樣想的人,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原主,隻把自己當做過客。他既然是過客,當然可以做個好人了。可如果原主還在呢?被強奸後的一輩子誰替他來過?是這個宅心仁厚的好人嗎?”

    061略有震動:“你”

    池小池說:“我說過,要做a級任務總要犧牲點什麽,但那僅限於有限範圍內的傷害。我代沈長青重活,是要做他不敢做、或者暫時沒想到要去做的事情。不是讓他把要受的苦再受一遍。”

    池小池摸摸胸口的傷:“退一萬步說,原主就算不在這裏,我是個演員,演好一個角色的一生,是我的職業道德,也是對角色的尊重。”

    “演好了,是我的本事;演不好,我都怕角色呸我一臉。”

    061理解了池小池的心思,也讚同池小池的觀點。

    然而他還是難免擔心。

    061不擅長隱匿心思,索性選擇對池小池坦誠地講出自己的想法:“我隻是想,如果借用原主的手,親手傷害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對原主來說,會不會形成另一種形式的陰影?”

    池小池拿毛巾汲了熱水,把沈長青一張白淨麵龐擦得紅彤彤的,尤其是被周開碰觸過的地方。

    他不答反問:“六老師,你有真正發自內心地恨過誰嗎?”

    061想了想:“沒有。”就算曾經有過也不記得了。

    “我恨過。”池小池坦然道,“也報複過。在14歲的時候。我報複過一個毀了我一輩子的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報複。”

    “很多人都說,報複之後是更深的空虛,如果你恨一個人,大可對他視而不見,忍他,讓他,過幾年且再看他。但當我動手報複回去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061搖頭。

    池小池靠在浴池邊緣,長出一口氣:“巨他媽爽。”

    061久久沒有說話。

    池小池盤著腿:“怎麽,覺得我很奇怪?”

    061:“沒有。”

    隻是突然想摸摸他的頭。

    他並沒有權限讀取池小池的記憶,隻能從綜藝、訪談、電影等資料裏獲取對他的了解。

    他不知道池小池經曆了什麽,但061有種感覺。

    ——發生在池小池14歲時的那件事,改變了他的一生。

    想到這兒,061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他竟然在一夜之間找回了“心疼”和“直覺”兩項能力,真是可喜可賀。

    池小池把自己浸進池子裏,隻露出臉在水麵上:“這樣想也沒關係。認識我的人都說我的想法奇怪。”

    061馬上解釋:“我不覺得你奇怪。也許是因為我自己也很奇怪吧。”

    061笑了一聲,誠懇地認錯道:“教不嚴,師之過。”

    池小池愣了愣,跟著笑開了。

    061把水溫調冷了一點,也把話題岔了開來:“別這麽緊著熱水泡。你身體沒恢複好,底子還有點虛,泡這麽熱的水會暈。”

    池小池頗自信道:“沒關係,我又不是小孩兒,知道分寸。”

    十分鍾後,他就全身透粉地趴在浴缸邊緣,暈得抬不起頭來。

    061:“”唉。

    迷迷糊糊中,池小池感覺自己被人從熱水裏撈出,一條溫暖幹燥的毛巾覆在他身上,擦了擦。

    這樣近的接觸讓他有點抗拒。

    池小池掙紮了兩下:“別碰,澡白洗了。”

    061溫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我。”

    池小池想了想,沒再說話,但還是本能地有些抗拒,身體微微蜷起,拿後背對著061。

    061無奈地笑開了。

    這人真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他也不再為難他,把手壓在池小池肩膀上,將他身上不斷滾落的水珠全部數據化,信手一揮,那些化為0與1的數據便飛旋著升至半空。

    他指尖一彈,0與1回歸為水,如落雨一樣匯入一池漸冷的洗澡水中。

    061幫池小池把固定板戴好,把他帶出浴室,又找出一塊柔軟的羊毛毯,鋪平在床上。

    他把池小池放在羊毛毯一端,扶著他的腰,用毯子一點點將他卷成了一隻大號的壽司。

    061記得,在程漸車上池小池就是這麽把自己卷起來睡的。

    很可愛。

    他把池小池牌的壽司打橫抱起,盡量不擠壓到他的傷處,把他安置在了被窩裏,又把空調溫度打低。

    池小池暈乎乎的任061擺布,迷蒙中隻覺空調冷風呼呼有聲,他安然地蜷在舒服的被子裏,手腳疲軟,懶得動彈,耳邊有隱約的念書聲,念的是曾經給池小池念過的一篇。他知道結局,因此不用費神去聽。

    他隻覺身心舒展,一聲不吭就熟睡了過去。

    今晚過後,061覺得自己好像更了解了池小池一點。

    他有時理智、冷漠,有時不正經、孩子氣,但底線分明。

    對了,還是一個合格的演員。

    他坐在床頭,左眼底閃過層層的數據碼文。很快,他通過沈長青熟睡的臉,看到了另一張臉。

    池小池在沈長青的身體舒舒服服地睡著了,他的神態安靜,更顯得五官輪廓俊美無儔,他眉尾處長了一點小痣,睫毛極長,微長的頭發散落在枕上,著實如061看過的那些花癡他的評論所說,是個妙人。

    但061看著他,總有點忍不住想笑的感覺。

    或許是在他身上,自己能不加刻意地找回曾經作為人的感覺吧。

    第二日醒來,一切如舊。

    周開準備著他的重新回歸,而年中聚會是他能找到的最近的機會,時間拖得愈久,愈不利於他重新集權。

    他得讓公司內部的眾人知道,不管外人怎麽看待,整個公司背後掌舵的,隻能是他周開。

    因此在接下來的幾天,他修養精神,剃須、潔麵,調整自己的狀態,閑暇時就把他珍藏的郵票集拿出來翻一翻放鬆身心。

    他沒空和沈長青纏磨,就算要找他的麻煩,也必須放在年中聚會之後。

    很快,他期待已久的年中聚會便到來了。

    盛裝來到暌違已久的公司樓下,周開本來是身心愉悅,誰想剛一下車,就有蟄伏在公司附近的幾名記者從暗處竄出。

    收到訊息來門口迎接的sa一個眼色丟過去,幾個保安便把周開和隨行的沈長青護在中間,速度極快地將周開擁了進去。

    周開被包夾在當中,猝不及防,跌跌撞撞,連說句話都來不及,沒有絲毫從容可言。

    而留在外麵的sa慢了一步,被記者團團包圍住。

    “周開先生為什麽還會來參加年中聚會?他不是病了嗎?”

    sa態度溫和地答道:“這是一次年中聚會,也是一次告別聚會。在這之後,周先生會正式卸任,赴國外養病。謝謝各位關心。”

    又有記者提問:“周先生和沈先生已經和好了?出軌事件難道沒有對他們二人的感情造成任何影響嗎?”

    sa得體地微笑著,心中卻想到了那幾封神秘郵件。

    他曾詢問過發送郵件的人,你給了我想要的東西,你又想要什麽呢。

    那人沒有給自己答案。

    而在造訪沈長青家、看到他身上的夾護板,以及聽到他在發布會上的發言,sa已隱約猜到,他到底需要什麽了。

    於是,sa露出了有些憐憫的神情,道:“對於周先生和沈先生的關係,我無法做出準確的評價。隻能說,為了照顧周先生,沈先生實在是付出了旁人無法想象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