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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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後,宋純陽和袁本善就上了同一條船。

    在驚魂安定下來後,宋純陽去現實中的正新街,給瓶女她們上了香,燒了紙錢。

    陪同宋純陽前往的袁本善不大理解他的行為,說:“它們是凶靈。”

    宋純陽認真地在正新街的一處十字路口上畫粉筆圈:“她們是人。”

    袁本善慨歎:“一麵是凶靈,一麵又是人。這就是人性啊。”

    宋純陽看著紙錢灰打著旋升上天空,虔心許願,希望她們能買些合適的喜歡的漂亮衣服。

    女孩子隻要買了漂亮衣服,應該怨氣會少一點,也不會想吃人了吧。

    袁本善不出意外地保了研。

    他家境不賴,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帶著他家已經開始做實習小護士的鴛鴦眼小貓住了進去。

    某天,宋純陽買菜下班回到家,竟然在家門口發現了拎著水果的關巧巧。

    對這個熱心姑娘宋純陽是很有好感的,他一邊熱情地請她進去,一邊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呀。”

    關巧巧笑吟吟道:“你跟我做任務時留的可是本名。”

    宋純陽摸摸腦袋,笑得沒心沒肺的。

    關巧巧坐上沙發,說:“其實我沒有刻意找你。我也是本市人,最近租的房子到期了,正在找房子住,搜房源信息時,正好搜到你發的廣告。我看到廣告發布人的名字,還想著不會這麽巧吧,沒想到還真是你。”

    袁本善租的房子麵積不小,兩室兩廳,兩人住著實有點浪費,將套間租出去是袁本善提的主意,征得了房東的許可後,這事兒就被袁本善全權交給了宋純陽。

    來租房子的正好是關巧巧,這無異於打瞌睡送來了個枕頭。

    宋純陽特別開心,但也沒忘了袁本善,說要跟家裏管事兒的商量商量,不過房子十拿九穩會租給她,叫她準備搬家就是。

    送走了關巧巧,宋純陽開心得直蹦躂,找了張紙,趴在床沿邊,開始給關巧巧寫入住事項,從ifi密碼寫到備用鑰匙放置地點,從自己和袁本善的手機號寫到水電費分攤規則,條分縷析,事無巨細。

    等到他開始在最下麵畫卡通獅子貓時,奚樓有點忍不住了:“你是小學生嗎。”

    宋純陽一臉認真地勾勒著貓咪的圓眼睛:“不是。巧巧她在我第一個任務裏幫了我很多。再說,她算起來也是我和老袁的前輩了。我討好她,她說不定能多給我和老袁一點指導呢。”

    他繼續認真地畫他的獅子貓。

    眼睛圓圓,爪子茸茸,倒讓奚樓從中間看出了點宋純陽的影子。

    在關巧巧搬進來後,宋純陽和袁本善又去出了幾次任務,了解了更多關於任務的事情。

    前四次任務的難度相差不大,因此第一次出任務的宋純陽碰上第三次出任務的關巧巧,不是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主係統相當鼓勵任務者們結盟,畢竟它要吸取的是恐懼能量不是死亡能量,結盟會有效減少傷亡,保證有生力量存續。

    所以宋純陽他們又和關巧巧結了盟。

    關巧巧比宋純陽他們多執行了兩次任務,第四次任務,她跟宋純陽、袁本善一起去做,之後她的係統就不再向她發布任務,直到宋純陽他們也從第四次任務裏成功脫身,她才和宋純陽他們一起領受接下來的任務。

    從第五次開始,任務的難度便有了質的飛躍。

    具體表現是時間長了,難度和死亡率也直線飛升。

    宋純陽姓如其人,絕不算什麽膽大的人,怕鬼又怕死,每次出來都要崩潰一次,慫得趴在袁本善懷裏嚎啕大哭。

    袁本善被他哭得又氣又好笑:“都活下來了,哭什麽呀。”

    宋純陽嚶嚶嚶:“我怕死,也怕你死。”

    袁本善親他:“我們都好好的,誰也不會死。”

    私底下,宋純陽也問過奚樓:“樓樓,我如果死了,老袁會忘記我嗎。”

    奚樓說:“會。”

    宋純陽抱著自己的膝蓋:“我不想被忘記。”

    奚樓沉默一會兒:“我會記得。”

    曆任宿主,他都會記得。

    剛開始,奚樓不是這樣的性格,他願意和人多說說話,多鼓勵任務者們活下去,然而他看多了自己的宿主們精神崩潰、人性坍塌,甚至對自己進行咒罵,隻因為自己不能為他們提供幫助。

    漸漸地,奚樓就不再愛說話。

    這些人愛怎麽的怎麽的,自己隻是個係統而已,不過是個過客,救不了他們的命。

    按理說,被一個死人記住,不算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宋純陽卻是一副深受感動的表情,認真道:“樓樓,你真好。謝謝你陪我。”

    莫名被發好人卡的奚樓:“”

    隨著時間的推移,奚樓發現,宋純陽的確和自己曾經帶過的宿主都不一樣。

    他會害怕,但絕不消沉,整個人都積極向上得很。

    宋純陽用筆記本記錄下了他和袁本善相識相戀的點點滴滴,生怕自己或袁本善一旦出事,他們二人的美好回憶就會被盡數抹去。

    他做了手工掛曆,每度過安然無恙的一天,就會在上麵畫一個大大的圈,寫明這一天他們做了什麽,或是吃了牛排大餐,或是又喂了流浪貓。

    宋純陽工作很忙,他做了護士,每天要應付許多因為病痛脾氣惡劣的病人,經常被罵,但他一天到晚都是樂嗬嗬的,從不因為自己隨時可能會死而遷怒世界,反倒認為每一天都是僥幸,不如每一天都過得快樂。

    宋純陽買了烤箱,每天隻要有空就會烤蛋糕分給袁本善和關巧巧吃,甚至還不忘留一塊給奚樓。

    他用煤氣灶點火,寫下奚樓的生辰八字,把蛋糕燒給他。

    他托著下巴,眼巴巴地問:“奚樓,我烤得好不好吃啊。”

    被燒化給奚樓的蛋糕全須全尾地來到了奚樓的手上,他咬了一口,說:“太甜了。”

    說著他把蛋糕全部吃了。

    對此一無所知的宋純陽笑道:“好,下次給你烤無糖的。”

    第五次進入任務世界時,宋純陽來到了一個以影子為鬼的世界,為了給袁本善他們殿後,被一個影子怪抓住了腳腕,拖入了牆壁中,要不是時間到了,他恐怕已經被掛在牆上了。

    為此,一向穩重冷靜的奚樓發了大火,在他們從任務地點坐車返回市區時,罵了宋純陽一路。

    宋純陽被罵得眼淚汪汪的,還不忘低頭認錯:“對不起呀。”

    奚樓怒道:“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話一出口,奚樓自己都覺得不對勁兒了。

    是啊,就算宋純陽死了,丟的也是他自己的小命,關自己什麽事兒?

    “你是我的朋友呀。”宋純陽卻說,“我保證過要讓你有身體的,到時候你來找我,我烤蛋糕給你吃!”

    奚樓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你不怕死?不怕被忘記?”

    宋純陽小小聲道:“我寧肯是我被忘記,也不想忘記他。”

    奚樓心尖一動,心間泛上一股說不清是酸是苦的味道。

    但下一個瞬間他就覺得自己瘋了,摸摸自己的額頭和臉,發現溫度是有點高,索性不再開口。

    宋純陽做過六次任務後,也算得上大佬了,漸漸在圈裏有了名氣。

    任務者們是有自己的論壇的,而在百鬼夜行的任務世界裏擁有一個陰陽眼隊友意味著什麽,誰都心知肚明。

    論壇裏開始有尋找宋純陽的帖子,但因為宋純陽學乖了,用了假名,開了小號,而且為了藏拙,經常扮成瞎子,戴著副墨鏡,天天賴在關巧巧跟袁本善身邊,顯得柔弱無助又委屈,因此大家連他標誌性的異色雙瞳都辨認不出來,想找也無從下手。

    大冬天的,宋純陽抱著暖手寶,刷帖子刷得不亦樂乎。

    袁本善也來圍觀,誇他道:“你真是個寶貝。”

    宋純陽喜滋滋道:“我覺得也是。我真是個大寶貝兒。”

    宋純陽像橘貓一樣揣著手窩在袁本善懷裏:“你可要寵好我呀。”

    袁本善拿鼻子去蹭他的鼻子,笑道:“我如果不寵你呢。”

    宋純陽把眼睛捂住:“那我就不給你用眼睛了。我找別人組隊去。”

    說著,他把捂住眼睛的指縫打開,卻在袁本善臉上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僵硬。

    宋純陽摟住他脖子:“怎麽啦?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

    袁本善很快笑了起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是開玩笑的。”

    但他很快又說:“我看到有帖子說,第十次任務,所有人都是分開過的。”

    宋純陽眨巴眨巴眼:“騙人的吧。我聽說能過第十次任務的人少之又少,哪裏能得出‘所有人都分開過’的結論啊。說不定隻有發帖子的人經曆的第十個任務是這樣的呢。”

    說完,他依偎在袁本善的懷裏,說:“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

    袁本善沒說話,隻親了親宋純陽的眼睛。

    這件事隻是一帶而過,因為他們的第七個任務來了。

    做第七個任務時,他們進入了一個邪典遍布的圖書館,要求幫助“圖書館管理員”整理書籍,做七天的圖書登記和內容整理,但是他們登記的一批書裏藏著一隻可以自由活動的鬼,一個不小心就被會書頁吞噬咀嚼。

    按常理,他們要進行調查,根據傷亡情況,總結出這些有鬼的書的規律,從而規避傷害。

    但在這種情況下,宋純陽的陰陽眼簡直有bg一樣的功效。

    他能輕鬆辨認出哪本書裏有鬼,卻還要裝成小瞎子,柔柔弱弱地讓袁本善給他挑書翻書。

    除了對這一情況心知肚明的關巧巧,很多任務者都對袁本善投去同情的眼神。

    袁本善也慣著他家小媳婦的戲癮,把那些無害的書挑給他,讓他“看”。

    不過宋純陽的戲還是不到位。

    在一個同伴拿起一本有鬼的書時,他不顧袁本善對他的勸告,走上去,告訴他這本書裏有鬼。

    那人一開始並不相信,直到宋純陽摘下了眼鏡,露出琥珀與湛藍的異色雙瞳。

    有了宋純陽,這次的任務完成得異常輕鬆。

    大家嗑著瓜子看著書,不知不覺就把這一大垛書整理完畢。

    最後,宋純陽總結了鬼魂的出現規律,去翻了借閱資料,得知這鬼魂曾是一名在圖書館被圖書館管理員奸害後絞殺的少女,她盲了雙眼,又滿心仇恨,在她生前曾借閱過的書籍中遊走穿行,渴望自己能殺死圖書館管理員。

    在離開的那日,宋純陽悄悄把有她藏身的一本書放到了那名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台上。

    在死亡率極高的第七次任務中,與宋純陽一道執行任務的人全員生還。

    在回到現實世界、各自分開時,宋純陽表達了自己不願被打擾的願望,而能活到第七個世界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宋純陽幫他們也是情分,並不是本分,何況眼睛長在人家身上,他們無法強迫宋純陽幫他們。

    宋純陽也沒有像前幾個世界那樣恐懼,在回去的車上對奚樓開心道:“我破紀錄啦破紀錄啦!”

    奚樓:“你破什麽了?”

    “第七個呀。”宋純陽笑,“你不是說,你帶過的宿主最多過了七個世界?我過了七個了!馬上就是第八個!你馬上就要有身體啦!”

    不得不說宋純陽的笑實在很有感染力,小酒窩又深又軟,奚樓的唇角也跟著他高高翹起。

    真想摸摸他的酒窩。

    但袁本善卻並沒有被宋純陽的情緒感染,他目視前方,冷靜地開著車,右褲袋微微隆起,揣著一張從圖書館裏某本書上撕下的書頁。

    彼時,誰也不會想到在第八個任務世界裏會發生什麽事。

    回去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布任務,宋純陽也樂得清閑,每天上班,回家洗衣做飯,哼著小曲,和奚樓聊天說話。

    他多希望日子就這麽持續下去,但是當他撕下又一張象征“平安無事”的日曆時,奚樓開口道:“第八個任務來了。”

    此次提示的地點信息,是在隔壁城市郊外的一處古堡,任務是“角色扮演”。

    在古堡之中有一個正在拍攝鬼片的劇組,他們進入任務世界後,會各自領受一個在劇組中的角色,要求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能出戲。

    至於“出戲”的後果,任務沒有點明,但那一定不是什麽叫人愉快的事情。

    任務時間則是半個月,是曆次任務中最長的一次。

    不過,不管在任務世界裏度過了多久,在現實世界裏都隻是一瞬而已。

    聽到任務,宋純陽的第一反應是:“隔壁市?又要我們自己掏路費了?”

    奚樓:“”小守財奴。

    宋純陽嘴上關心錢,實際上去做了許多準備,成天捧著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啃。

    袁本善是醫生,工作繁忙,他是理應把他的那份功課也做了的。

    為了避免意外的遲到,他們準備提前一天動身前往鄰市。

    就在即將出發的那天晚上,宋純陽早早請好了兩天假,又買好了回來的三張車票。

    他有信心把袁本善和關巧巧都帶回來。

    他回到家來,打算在臨行前給袁本善和關巧巧做一頓大餐,回家後他覺得肚子不大舒服,見衛生間的門虛掩著,就打算去上個廁所。

    誰想他一推門,見到關巧巧正背對著門換裙子,隻差後背的拉鏈沒有拉上去,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宋純陽臥槽一聲,馬上掩上門:“對不起對不起!”

    關巧巧倒是大方,在裏麵笑得不行:“小宋,咱們什麽關係了啊,別往心裏去。”

    宋純陽靠著門板沒出聲,臉色不大好。

    他的眼睛實在是太好了。剛才進去時,他看到了關巧巧的後背。

    每過一個世界,他們後背的刻印都會淡化,卻不會徹底消失。

    關巧巧後背上的正數第二個刻印,和袁本善的第一枚刻印,都是一本書,形狀一模一樣。

    宋純陽知道,每個世界的刻印都不一樣。

    比如說,他們去過的第七個世界也和書有關,但是刻印就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張圖書借閱卡。

    宋純陽突然就慌了。

    在他記憶裏,關巧巧和袁本善的第一次見麵,兩個人明明表現得互不相識,還需要宋純陽各自介紹。

    但是為什麽他們會擁有同一枚刻印?

    在奔赴古堡的路上,宋純陽一直恍恍惚惚的。

    他在想自己在進入第一個任務世界前,袁本善對自己陰陽眼的關切,以及自己與關巧巧在奶茶店的初遇。

    她如果真的有心想趕自己出去,讓自己避免一場災厄,為什麽會在距離任務時間開始隻剩幾十秒時,才把奶茶潑到自己身上去?

    她是要借此拉近自己與她的距離嗎?

    她後來來自己家裏借住,真的是巧合嗎?

    奚樓能讀到他所有的想法,心中不由惻然:“宋純陽,別想了。”

    宋純陽呆呆望著坐在自己身側打瞌睡的袁本善,悄悄拿走了他的手機,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在進入任務世界後,宋純陽孤身一人出現在了一間化妝間裏,臉上帶著畫了一半的妝。

    手機在任務世界是沒有訊號的,他趁著這段獨處時間,把袁本善的手機記錄翻開,找到了他和關巧巧的短信記錄。

    袁本善沒有刪手機記錄的習慣,而宋純陽也從來沒有查過袁本善的手機,因為每日都會相見,實在是太過熟悉。

    因此在看到袁本善與關巧巧最早的短信記錄時,宋純陽覺得,自己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袁本善。

    在自己進入任務世界前一個小時,袁本善對關巧巧說:“他去了。做好準備。”

    而在自己僥幸逃生、回到他宿舍時,袁本善大概是怕他聽見,躲在衛生間裏,和關巧巧進行了一段談話。

    袁本善:“怎麽樣?”

    關巧巧:“太棒了!他的陰陽眼是真的管用!”

    袁本善:“講講你們的任務執行過程。”

    關巧巧迫不及待地進行了一番描述,像是個對服務員的服務水平極盡滿意的客人。

    末了,她說:“上次聽你提起你有一個有陰陽眼的男朋友,我還以為是假的呢。”

    袁本善:“我原來也以為是假的。可是在圖書館裏見過那些東西,我就不敢不相信了。”

    關巧巧:“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袁本善:“能怎麽辦?他當然是要陪著我的了。”

    關巧巧:“袁本善,別忘了我啊。我和小宋可是合作出經驗了。[微笑][微笑]”

    袁本善:“我會找個機會,加入我們吧。”

    袁本善:“合作愉快。”

    關巧巧:“合作愉快。”

    宋純陽看得手直發抖,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揣起來,對著鏡子發呆。

    奚樓有些不忍:“宋純陽,你正在做第八次任務。”

    宋純陽不吭聲。

    此時有個劇組女場務來催促宋純陽快些做好準備,宋純陽仍呆呆的不發聲。

    奚樓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盡量不摻加任何感情:“宋純陽,第八次任務開始。請及時抵達片場,開始你的任務。”

    宋純陽對著鏡子,表情茫然,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樓樓,我做錯什麽了嗎?是我做錯什麽了嗎?”

    奚樓心疼得直發顫:“不,不是你的錯。”

    宋純陽小聲問:“那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是啊,為什麽呢。

    奚樓也不知道。

    他頭一次痛恨起語言的無力來。

    宋純陽渾渾噩噩起身,向外走去。

    因為主要演員宋純陽的遲到,導演已經發了火,拂袖而去,片場正在收拾東西,決定散場。

    宋純陽轉身離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觸發了什麽死亡fg,他隻想找袁本善把事情問清楚。

    他在掛滿照片與古畫的古堡中逡巡了許久,直到袁本善在走廊上叫住了他,說讓他進屋談談。

    宋純陽想了想,跟了上去。

    誰想剛一進入房間,他便被人用手絹捂住了嘴,鼻腔內吸入了某樣東西。

    宋純陽睜大了眼睛,身體卻無力地向下軟倒。

    在半昏眩間,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聲。

    是關巧巧的聲音。

    她有點猶豫,蹲在癱軟無力的宋純陽身邊:“確定要這麽做?”

    袁本善窸窸窣窣地從兜裏掏了張紙出來:“做都做了,你問這個問題還有什麽意義?”

    宋純陽費力睜大眼睛,看到關巧巧湊到了袁本善的身邊,看著他手中的紙張:“這個靠譜嗎?”

    袁本善:“從上個任務世界的一本書裏找到的,雖然不能盡信,但是至少比網上那些換陰陽眼的指導教程有操作性。”

    關巧巧笑話他:“你這話說得好現實哦。”

    袁本善麵無表情:“嘲笑我之前,不如想想,如果最後一個世界我們三個被分開,你我有多少存活下來的希望。我是我們家唯一的孩子,我拿了五年獎學金,我不能死,也不想死。死一個人,總比死兩個人好。”

    關巧巧不說話了,看了宋純陽一會兒,發現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她說:“他有兩隻眼睛。”

    袁本善說:“一人一隻。”

    他們又一次達成了堪稱完美的合作。

    宋純陽沒有暈過去,他還能聽到袁本善走近的足音。

    他在自己身邊蹲下,搖頭慨歎道:“你不能怪我。這是人性,我想活。”

    說罷,宋純陽感到有一種粘稠的液體滲入了他的眼睛。

    一股火燒似的疼痛從他眼底蔓延上來,宋純陽卻疼得喊不出聲來了。

    他隻有力氣反複在心裏喊:“樓樓,奚樓,救我,救救我——”

    他反複呼喊著,直到疼得昏厥過去。

    等宋純陽醒來時,他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了。

    袁本善沒有殺他。

    因為他隻要不參與任務,早晚會被鬼殺掉,而現實裏的宋純陽就會被橡皮擦似的徹底抹消掉,袁本善與關巧巧也會漸漸遺忘宋純陽的存在,幹幹淨淨,再無牽掛。

    古堡外傳來靜靜的蟲鳴,空氣中盡是夜露滋潤泥土的冷腥氣,根據聲與味,宋純陽判斷,應該是晚上了。

    他怕黑,怕鬼,袁本善卻把他拋在了一個鬼怪橫行的夜晚。

    他找了一個角落蜷縮進去,捂住嘴,不敢發聲,不敢動作。

    他怕極了。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等待死亡的降臨。

    他想痛哭,卻怕將那些遊走的冤魂召來,隻得拉起灰土味嚴重的窗簾堵住自己的嘴。

    奚樓叫他的名字:“純陽,宋純陽,別怕,我還在呢。”

    宋純陽崩潰了,他在心裏哭著說:“奚樓,你別走,陪我。我害怕。你陪我說話,求求你”

    一向寡言的奚樓陪他說了許多許多話,陪他度過了一個黑夜,又一個黑夜。

    那些鬼魂遲遲沒有來找他。

    直到第三夜,饑寒交加的宋純陽,才被一雙冷白的手抓住腳腕,從藏身處拖了出來。

    變成了真正的小瞎子,宋純陽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了。

    他對奚樓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樓樓,對不起。還差三次。”

    還差三次,奚樓就要有一個完整的身體了。

    然而,奚樓並沒有離開宋純陽。

    連宋純陽自己都不知道,在死後他變成了一縷魂魄,在那間他生前藏身的房間內徘徊。

    由於失去了眼睛,他總是撞牆。

    奚樓出聲提醒他,讓他別撞牆。

    死後的宋純陽每天的記憶都會淡薄一點,他已經記不得奚樓,每天一睜眼就會好奇地問他:“你是誰呀。”

    奚樓說:“我是奚樓。編號3397。我是你的係統。”

    每天,他們都會重新認識一遍。

    但奚樓一直留在那裏,未曾離開。

    主係統發過來兩次警告,讓奚樓離開宋純陽。

    如果宋純陽的靈魂徹底消散,那麽奚樓無所歸依,隻會永遠陪著宋純陽的屍身,過上一輩子。

    第一次警告發來時,奚樓保持了沉默,第二次警告發來時,奚樓給出了回複。

    “他很怕黑,他需要人陪。”

    既然奚樓拒絕前往下一個宿主身上,主係統便沒有再管奚樓。

    盡管如此,奚樓仍隻能眼睜睜看著宋純陽的魂靈一點點潰散,卻無能為力。

    直到某一天,一股奇異的力量侵入了這個世界。

    那是一股來源不明的白光。

    白光的主人詢問宋純陽,要不要與他簽訂契約,了卻生前未能了卻的心願,他會派來一個人,替他完成心願。

    不知道宋純陽說了些什麽,奚樓眼睜睜地看著那股白光把宋純陽的魂靈攫了去。

    奚樓著急了,正要呼喊,就感覺自己也被卷入了一道渦流之中。

    看完所有的世界線,池小池陷入沉思。

    簡而言之,自己進入了一個靈異無限流世界,係統的權限不像061那麽大,至少無法現身幫助宿主,運行機製是靠吞噬任務者的恐懼能量。

    但身為本土係統,奚樓在運行上具有優先權,因此061受了限製,無法跟他說話。

    池小池呼出一口氣,並沒有對袁本善與關巧巧作出任何評價。

    他隻是明確了這次要弄死的對象起碼有兩個。

    奚樓見他隻坐在原地喝酒,忍不住放軟了聲音催促他:“宋純陽,注意時間。”

    池小池說:“注意什麽時間?”

    奚樓:“戲開拍的時間。”

    池小池把最後一口啤酒咽下去,平靜道:“不用注意。”

    自從池小池進入這個世界,他滿打滿算隻說了六句話。

    但奚樓注意到他說“不用注意”的慵懶神態時,語氣便徹底變了:“你不是宋純陽。你是誰?”